《偏执小狼狗前任他超爱！》夭苔

18、体检卡

　　事实上，哪怕到了今天，许非遥仍觉得以梁湃对他的恩情，值得他付出一个肾的代价。

　　毕竟，要是没有梁湃，他难以想象自己现在会身在何方，困在哪个不知名的工地，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断然不会有机会重返校园，考取顶尖学府，进入大厂从事高薪工作，更不会有能力支持许书雁追求她的广阔人生。

　　许非遥还记得衡城大学新生报到那天，他乘坐老旧的绿皮火车，满载大包小包的家乡特产，首次从闭塞的小镇踏入繁华的都市。

　　等到后来见识增长，他才明白那些他曾自以为珍贵的特产，在梁湃眼中该是多么不值一提。

　　尽管如此，梁湃仍对他的无知和短浅予以了极大的包容，他仪表堂堂、彬彬有礼，举手投足中尽显成功企业家的风度。

　　许非遥在衡城一家五星级饭店订了座位，为了这次宴请，前前后后几乎花光了整个暑期打工的积蓄，还精心准备了一段感激致辞，私下多次排演，最后还是因为紧张而说得磕磕绊绊。

　　听见许非遥用青涩的口吻承诺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时，梁湃都不禁轻笑出声。

　　“好孩子，不必有心理负担，润物计划就是为了保证像你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因贫困而失学，”梁湃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关怀，可谓是风度翩翩，“当然，如果你愿意在课余时间找些事情做，我的确有个不情之请。”

　　许非遥立刻端正坐姿，坚定应声：“梁叔叔，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全力以赴。”

　　梁湃饮下一口酒，眉宇间显露忧色，缓缓道来：“是这样的，我有个儿子，只比你小两三岁，不过远没你那么乖巧听话。”

　　许非遥追问：“是学业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何止啊，成绩吊车尾也就罢了，他现在连课都不去上了，”梁湃说着，深深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工作繁忙，抽不出时间管教他，我也不奢望他能出人头地，只希望他别走错了路。”

　　许非遥眼神一转，即刻领会梁湃的意图，挺直腰板道：“您是想让我帮您带带儿子？没问题，梁叔叔，这事包在我身上！”

　　梁湃欣慰地点了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多了。唉，我儿子脾气倔强，不听管教，我要是硬来，恐怕会适得其反，辛苦你作为同辈，多给他做做榜样，把他往好的方向带。”

　　整场饭局中，许非遥心情始终紧绷，随时准备着应对梁湃的问题。好在他事先预判了梁湃的大多数提问，准备得十分充分，能够对答如流。

　　眼看着梁湃酒足饭饱，桌上的菜仍剩了不少，许非遥饥饿难忍，终于忍不住伸出筷子，想尝尝中间那道色泽金黄、看起来十分诱人的松鼠鱼究竟是什么口味。

　　就在这时，梁湃突然发问：“对了，有个问题我忘了问你。”

　　他默默收回筷子，恢复了端正的坐姿，恭敬地笑道：“梁叔叔，您请说。”

　　“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许非遥手中的筷子滞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个可能的问题，却从来没想过这一个。

　　对于自幼在小镇长大的他来说，这是个很陌生的词，且常与一些不愉快的意象纠缠在一起。只不过他素来行事谨慎，在未能完全摸清梁湃的意图之前，不会贸然作答，只是沉默着眨着眼睛。

　　梁湃看出他的犹豫，补充道：“你别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其实说来说去，还是我家儿子的事。我最近发现，他好像有一点那种倾向……”

　　许非遥怔了怔，小心询问：“您是怎么发现的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最近经常逃课，我就派人跟去看了看，发现他经常去一些……那种场所。”

　　许非遥天真地眨巴眼：“什么场所？”

　　梁湃沉吟片刻，吸了口气：“一群男人聚集在一起，宽衣解带、搔首弄姿。”

　　其实许非遥仍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场所，但从梁湃忧心忡忡的表情中，他知道那必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梁湃继续说：“我早年丧妻，至今未再娶，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对他唯一的指望，就是盼着他好好成家立业。要是他小小年纪就走上歧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九泉之下的母亲交代……”

　　说到这里，梁湃眼中已泛起泪光。许非遥深受动容，急忙安慰道：“梁叔叔，您别着急，小孩总有叛逆的时候，现在还没长定型，一旦发现问题，及时纠正就是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将他引上正轨的。”

　　七年后的现在，许非遥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手指缓缓抚过那道他平日里总会刻意回避的伤疤。

　　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第一次见面，梁湃便直接开口向他要一个肾，事情的走向会不会截然不同。

　　或许梁湃就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最终机关算尽一场空，栽在自己儿子手里。

　　梁湃的儿子就不会从疑似有同性恋倾向的问题少年，变成和男人上过床的彻头彻尾的同性恋，经历一段乏善可陈、并不甜蜜的初恋。

　　而许非遥也不会沦为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罪人，在自责和罪恶感的折磨下惶惶不可终日。

　　对于每个人来说，那都将是更好的结局。

　　----

　　短暂的团建放松后，游戏部迅速进入一年中最为忙碌的季度。

　　之所以忙碌，是因为风华集团内部创新挑战赛，将在本季度揭开序幕。

　　作为集团每年的重头戏，创新挑战赛曾催生出风华多个拳头产品。赛事面向所有员工，不分部门，不分职能，自由组队提交方案，无论是对现有项目的升级迭代，还是全新创意的孕育孵化，任何什么奇思妙想，只要能赢得评审团中任一高管青睐，即可获得立项和投资。

　　挑战赛共包含两轮海选和三轮竞标赛，第一轮海选将于下周举行。

　　对于许非遥和筑梦项目组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帮助他们重启搁浅已久的家园系统。

　　于是，在保证茶水间正常运营之余，许非遥开始加班加点地起草新方案。

　　他还忙里偷闲，推出了一款茶歇间点餐APP，上传至公司内部开发者平台，让游戏部员工DIY心仪的甜点样式，不但减轻了工作负担，还在同事间引发了热烈反响。

　　下午三点半，甜点供应结束之后，许非遥将点心架清理干净，坐在岛台高脚凳上埋头继续写方案。

　　这时，一位新来的人事实习生快步走过。

　　她一手拿着纸笔，另一手提着篮子，在茶水间徘徊片刻，在角落找到一张空桌放下篮子，大声喊了一句：“同学们，发福利了，领完之后请来我这里签字。”

　　几个脑袋抬了起来，“什么福利？”

　　实习生低头看了一眼：“体检卡。”

　　这话一出，几个脑袋又无精打采地垂了下去，留下实习生孤零零尬在原地。

　　并非同事们有意让实习生难堪，而是风华的体检福利实在让人没有期待。

　　表面上是市一院，实则是一家设备陈旧、水平差劲的外包体检中心，整张卡面值连做胃肠镜都不够，备受员工嫌弃。

　　过了许久，一位热心的同事终于挺身而出，为实习生捧场，身先士卒领取了体检卡，随意扫了一眼卡面，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咦，今年换机构了？这是个什么——”同事定睛一看，瞬间睁大了眼，“等等——我去！”

　　“怎么了？”

　　他颤抖着手，将卡递给身旁的人：“我可能是熬夜熬出幻觉了，你帮我看看，这数字后面，有、有几个零？”

　　听见这动静，众人好奇地围拢过去，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惊呼——

　　“多少？！”

　　“三……万？！！”

　　储值卡左下角，明明白白标注着四个零，确凿无疑地表明——这是一张，价值三万块的，员工福利体检卡。

　　“我在做梦吗？不管你是谁，千万别从风华身上下来！”

　　“三万块……是要检查什么？我这身体里有那么多器官吗？”

　　“懂了，这是要我去体检的同时再割个双眼皮。”

　　“不对啊，”有人质疑道，“我听他们教育事业部的说，上周才发了体检卡，还是以前市一院那个破外包啊，难道是……专门给我们游戏部的搞特殊？”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响了，办公APP中弹出一条游戏部全员通知。

　　通知中写道，为表达对员工健康的关怀，现已发放涵盖所有项目的全面体检卡，并额外批准一天的健康假。员工只需在APP中注明“体检”作为请假事由，无需审批即可享受一天假期。

　　茶水间一片沸腾，这下不仅拿到了豪华体检卡，还莫名其妙放了一天假，简直喜从天降，让人不敢置信。

　　有人提出，同个项目组可以协调好时间，集体请假去体检，这样就能不影响工作进度，于是动作快的项目组当场就请好了明天的假。

　　领完体检卡后，许非遥深感和周围人的欢欣格格不入，一个人默默回到后厨。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卡面，发现这是一家新近落成私立医院集团旗下的体检中心，主打高端医疗服务，近段时间在地铁和公交站铺天盖地投放广告，一副财大气粗的做派。

　　公司突然善心大发，开始关心员工福祉，这固然可喜可贺。只是许非遥拿着这张体检卡，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筑梦》项目组群弹出一条消息。

　　辛晴截图了体检卡和健康假的通知，又发了一句：【那我们一起去？】

　　很快她就得到众人响应，唯独许非遥迟迟没有回话。

　　自从入职以来，每年许非遥都会将公司发放的体检卡转赠给一位年迈的保洁阿姨。

　　对此，他给自己的说法是：阿姨上了年纪，膝下无儿无女，相比自己这个身强力壮的年强人，显然这份关怀对于阿姨来说更有意义。

　　然而，他内心深处却明白，真正的原因并非如此。

　　他只是不愿意去罢了。

　　更准确地说……是不敢去。

　　至于其中原因，那就说来话长了，更不可能跟组员解释清楚。

　　他的手机又响了一声，辛晴在小群里特意艾特了他：[老大，后天去体检，你时间没问题吧？]

　　许非遥这才意识到，就在他刚才出神的间隙，他的组员已经敲定好了体检时间，就差他一个人没表态了。

　　迫于无奈，他只好回了一个“OK”表情包。

　　辛晴：[好的，那你们记得请假哦]

　　许非遥在办公APP上提交了请假申请，抓耳挠腮了好一阵，仍然无法说服自己去体检。当天下班的时候，他正恰好碰到了保洁阿姨，便照例将体检卡给了她。

　　阿姨一看这次卡的面值如此高昂，吓得连连摆手，对许非遥说：“你每年都把卡给我，今年你就自己去检查吧，我看你动不动加班到半夜，你也得好好注意哇，不能因为年轻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啊！”

　　“放心吧阿姨，我好着呢。”许非遥笑着，自信地拍拍胸脯，几乎要现场给她表演两个后空翻，以证明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矫健，好说歹说之下，阿姨终于收下了卡。

　　两天后就是《筑梦》组约好体检的日子，四人一大早便饿着肚子，来到体检中心。

　　刚拿到体检卡时，大家心中还难免怀疑，或许实地体验时会有意想不到的大坑等着他们。

　　结果一进体检中心，满眼尽是崭新的现代化设备，健康管家的服务细致周到，不得不承认，这回公司安排的福利的确是诚意满满、无可挑剔。

　　可惜许非遥无福消受，趁着其他人采集信息的时候，他谎称要先查个冷门项目，故意和大队伍分离，随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乘电梯离开。

　　时间还早，附近的商圈尚未开门，兜兜转转，只有一楼大厅里一家简易咖啡馆还在营业。

　　要待在这里吗？

　　许非遥有些犹豫。

　　这里离体检中心太近了，万一碰到风华的同事，问他怎么没去体检，他该怎么解释呢？

　　可是，他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去了。

　　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于是许非遥走进了咖啡馆，点了一杯冷萃和一块肉桂卷。

　　挑战赛海选迫在眉睫，他刚一坐下，就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继续写方案。

　　十分钟后，许非遥已完全沉浸在工作之中，忽然察觉到身边站了个人。

　　他正写到关键的地方，微微抬头，闻到热腾腾的肉桂卷香气，随口说了声谢谢，目光很快又回到了屏幕上。

　　伴随着一声意义难辨的叹息，盛放着点心的瓷盘落在笔记本电脑的后方。

　　许非遥工作时注意力高度集中，对周围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连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有人坐下都浑然不觉，直到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风华集团员工管理条例》第二十四条第三十则，员工若在请假时提供虚假事由，视为请假无效，当天按旷工处置，扣除绩效分五分，且当月不得参与评优。”

　　闻言，许非遥全身一震，猛然抬头。

　　梁觉歪着脑袋，斜倚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指骨轻敲桌上的瓷盘，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许非遥，这就是你度过健康假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