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未眠》聊夏

4、海礼易溺水的体质

　　海礼的家乡在遥远的北方海边，作为大海的子女，他从四岁起便被父亲往海里扔。可惜每一次都叫父亲大失所望，海礼怎么也学不会游泳，总是一不小心就淹没在咸涩的海水里。直到十岁，海礼才勉强学会游泳，但似乎已经习惯了溺水，很容易被海水呛到，因此他从不独自游泳。
　　“为什么邀请时你不拒绝呢？”趴在泳池边沿的施眠眉头紧皱，用力拍打海礼的脊背，直到他吐出呛入肺部的水，才无奈地开口，“今天不游了，我请你吃饭。”
　　海礼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他的嗓子因方才剧烈的咳嗽还有些嘶哑，但仍很温柔：“你再游一会儿吧，都没尽兴，我在岸边等你。”
　　施眠却不愿听他的话，强势地拉住海礼的手腕往更衣室走。等气势汹汹走到女更衣室时，才终于回过神来，倏地松开海礼温热的手腕，神情略显窘迫，嘴上倒是虚张声势：“总不用我送你到更衣室门口吧。”
　　海礼看透一切般地笑了笑，右手轻抚腕上残留着的施眠的余温，笑容忽然变得狡黠，“既然你这么歉疚，不如请我去你家吃饭。”话毕转身就走，留下一个神色怔愣的施眠。
　　海礼绕回泳池，往反方向的男更衣室走，不自觉回忆起与施眠相识的三个月，对方已开过无数次空头支票。施眠从最开始一周买一次花，到后来几乎天天光临失眠花卉屋，有时买花有时不买花，但总归是要来这里转悠一圈，再与海礼闲谈几句。海礼常常会留她吃饭，施眠过意不去，多次提起要请海礼回家尝尝她的厨艺，可最后都因种种琐事不了了之。
　　总而言之，施眠去过很多次海礼的家，海礼却一次次被施眠拒之门外。
　　正如此刻，二人站在游泳馆门外，高大的椰树挡不住炽烈日光，晒得女子白净的脸颊红扑扑。她看起来似乎有些窘迫，手指不自在地捏了捏泛红的耳垂，一双氤氲着烟雨的眸子认真地望向海礼，语气真挚又漫长：“抱歉……其实，其实我并不擅长烹饪……不如还是请你在附近吃，我知道这儿有一家海鲜很不错。”
　　再一次，再一次将海礼拒绝……他实在有些不明白，眼前神色为难的女子分明日日风雨不歇地赶至花店，说起话来几乎毫不保留，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
　　“为什么？”海礼几乎要问出口，却在下一秒瞧见一缕阳光坠入施眠浅褐色的眼珠，莫名其妙地，心脏也随之跃动不止，像是在濒临溺水时吟唱生命的挽歌，急促又奄奄一息。
　　海礼的手指微微蜷缩，半晌才语气温和地回了句：“随你。”
　　大约是两人心里都装着事，一顿海鲜吃得静默无言。等快要结束时，酒意上头，施眠才稍微放开了些，以玩笑似的口吻说：“怨我老爱夸大其词，等准备好了一定邀请你来家里做客。”
　　海礼静静凝望着施眠绯红的脸颊，许久才缓慢地垂下脑袋，似有所悟地回答：“没关系，先前是我唐突了。”
　　其实，海礼也不想要太过亲密的关系。
　　他易溺水的体质不仅体现在水中，也体现在与人交往的过程里。海礼是一个容易过分沉溺的人，亲密的家人、朋友、老师和恋人，儿时养过的小猫小狗、小花小草，都是叫他心醉神迷的依赖对象。一旦这段关系发生变故，海礼便会为之肝肠寸断。他总是陷在感情的漩涡里无法自拔，现在想起那些他曾失去过的人或事，海礼依旧会泪流满面。
　　如果不想面对这样的痛苦，便要对即将拥有的亲密关系敬而远之，这是海礼屡次受伤后得到的教训。或许，看似淡漠木然的施眠也同他一样吧。
　　他们都没有，没有做好变得更加亲密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