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我》辛阙

5、Chapter4

　　翌日清晨。百/凤宫。寄芸端坐在千银椅上，威严地扫视着下方的众臣。众臣皆是忧心忡忡，低头不敢言。

　　百凤族中，每日都要朝会。时辰定在巳时，且要求族中继承人到场在旁候听，朝会方才能开始。于是，此时的寄夜与侍兰正行色匆匆地赶往□□。

　　昨夜那场风波后，寄芸没有多跟寄夜说什么，就径直回了寝殿。寄夜心中其实是有些小脾气的。

　　两月前，寄芸给她递了一桩差事，派她前往金沙国恭贺国王的大寿，并备上薄礼。金沙国离百凤族可不远，这趟差事，她一来一回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也没出什么岔子。寄芸却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夸赞。

　　从寄夜记事起，在寄夜的印象中，寄芸从来没有笑过，对她这个亲生女儿既疏离又严厉。但这不妨碍，寄夜爱她的母妃，她渴望从寄芸那里得到普通娘亲给孩子的关爱，所以她事事都按照寄芸的意愿。

　　寄芸没有笑过。但寄夜发现，只要她达到了她的要求，她的眉头就会舒展开来，面色也会稍缓和一些。每当看到母妃这样的改变，寄夜会比自己取得成功更加高兴。

　　随着慢慢长大，寄夜需要开始参与朝政。比如这每日的早朝会，她是必须要到场的。起初，寄夜还会很准时的到达，可朝上大臣们心怀鬼胎的怨怼和争吵，让她感到厌烦。大臣们还总是意有所指她的不是，没错也编出个有错来，寄夜敢怒不敢言。

　　长此以往，她感到身心俱疲。慢慢的，她开始故意迟到或不到，即使到了，在朝上也不再沉默，开始与群臣针锋相对。有些小心眼的会私下给寄芸告黑状，寄芸也训斥过她，但她训听了，罚挨了，却坚决不改。这是她唯一违抗寄芸意愿的事。

　　“小姐，我们已经迟到了。”侍兰在旁提醒。

　　寄夜一脸悠闲，道：“别慌，母后怪罪下来，我一人担着就是。况且，我要是早到了，那群老家伙辛辛苦苦写好的剧本无用武之地了，估计话都说不利索了吧。本小姐一向尊老爱幼，这个好人我可是当定了！”

　　侍兰今天没有戴鬼头面具，但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闻及此，她无声地笑了笑，心中暗赞寄夜。

　　“哦对了，封喉呢？”寄夜问侍兰。

　　侍兰的神色在一瞬间就立即恢复往常，答道：“不知，许是先去朝上了吧。”

　　“这家伙怎么天天跑朝上去啊，比我去的都勤！”寄夜嘟囔着嘴，懊恼道，“这可是本小姐归家的第一场大戏，真怕他突然出现给我搞砸咯！”

　　侍兰起先没有接话茬。她顿了顿，试探道：“要不，我先去敲打敲打他？”

　　寄夜摆手示意不用，心里头想的是，你们两个一见面就掐起来，这更让我头大。

　　此时，远处有一位素衣女子朝她们这边走来，戴着斗笠，举止端庄。她先是给寄夜行了个礼，随后道：“小女是木岚医师座下女弟子越昭，见过寄夜小姐。”

　　“没事没事，不用拘谨。”寄夜连忙说，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来，继续说道，“你师姐的身子近来可好？”

　　寄夜说的人，是越昭的师姐越笙，这位师姐拜师比她早了好些日子。只是，越笙身子骨不好，常年病卧床榻，是个病秧子。

　　越昭和木岚这些年一直精细照料越笙，木岚也一直在寻找良方治好越笙，但却一无所获。

　　越昭神色略显疲惫，道：“近来平稳了许多。”

　　寄夜没有再多问什么。侍兰跟在寄夜身后，戴上鬼头面具，三人一同走向□□。

　　沉寂的朝会都在等待着一个人。这时，有一位官员站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向凤王行跪拜礼。

　　“凤王殿下，恕臣不敬，请开始今日的朝会，臣有要事禀报。”那位官员沉声道。

　　话音刚落，朝堂上变得更加死寂。这位老臣，更是重量级别的人物，在场官员无不退避三舍。

　　百凤族其实是整个妖界飞禽的囊括，而凤，是妖界飞禽的统治者。

　　在黑眼邪凤之前，妖界一直都是混沌的，没有秩序的。黑眼邪凤即位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统一妖界。

　　只是很遗憾，他遇到了对手，最终没能完全统一妖界的愿望，只统一了飞禽一族。飞禽奉凤凰为尊，这是新天地的百凤族。

　　黑眼邪凤时期，百凤族内部并不安定，飞禽众多，不好管理，由此分裂出了很多派别的势力。势力相互结盟又相互吞并，最后逐渐形成了四大格局。分别是孤氏、晋氏、啸氏和岷氏，合称为四大氏。他们之间相互忌惮，又相互依存，成为能与百凤朝堂抗衡的一股势力。

　　孤起风乃百凤族四大氏之一的孤氏一脉，源远流长。寄辽兵变后，孤氏及时认清形势，追随寄辽南征北战。寄辽平定□□内乱后，起初想过将四大氏铲除，但这并不现实。那时，四大氏已经根深蒂固，再加上寄辽也需要四大氏游走在宫中来维护自己的统治，索性放弃，与四大氏相安无事，一直延续了数百年。

　　寄芸继位凤王后，并不满意这样的局面。她也有跟寄辽一样的想法，随后被她自己立即推翻。后来，她发动战争架空了人界的西秦国，在族中地位更加稳如磐石。

　　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被她称为“一地一中”，是寄芸表面妥协让步，与孤氏一族谈成的合作之法。

　　四大世家之中，只有孤氏一脉是正儿八经的手握一支精锐兵的。这支队伍，是孤氏自己培养和招揽的，在当年寄辽兵变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兵变结束后，寄辽曾暗示过孤氏交出兵权，但孤氏一直打马虎眼。这支队伍毕竟不是什么正规军队，寄辽无计可施，只得作罢。

　　由于手握兵权的缘故，孤氏也是四大氏中排行第一的存在。寄芸早就抓住了这一点，她向孤氏许诺，不会调和他们氏族的矛盾，还会全力支持孤氏吞并其他三氏。而条件是，将孤氏的这支精锐兵交给北边的孤雁檀将军的麾下。

　　孤雁檀是孤起风的第五个儿子，是孤氏族人。孤氏小心精细地衡量了一番，并没有觉得损失了什么，于是与寄芸达成了合作。

　　在孤氏看不见的地方，寄芸还与其余三氏用了一样的套路不同的话术达成合作。她让其余三氏不动声色地被孤氏吞并，随后再反其道之行，慢慢架空孤氏，盯着孤氏的一举一动。

　　三氏本就苦于被孤氏压一头，闻言有凤王的支持，自然是肝脑涂地。就这样，寄芸既解决了氏族对凤王的威胁，又将氏族牢牢控制在手中。

　　如今孤氏历经数百年，这一代的掌权人便是孤起风。由于孤起风不擅武，便入朝为官，还是重臣级别。

　　“孤先生忧族之心，我明白。只是，礼不可废。”寄芸道。

　　可孤起风却固执道：“难道族中大事还远远比不过一件小小的礼数？恕臣无礼，礼数是死，人为活物。当适当变通，顺应族中发展趋势。”

　　寄芸沉默，眼神狠厉地盯着他。众臣皆一脸同情地望着孤起风。孤起风丝毫不惧，他保持最恭敬的礼数，却说出了最狠毒的话。

　　寄芸从不在朝堂之上为这种小事横生波澜，一是没必要二是怕吓着真正的有能之辈。

　　沉默良久后，寄芸笑笑，道：“孤先生所言极是，受教了。”

　　随即便抬手示意朝会开始。

　　众臣叩拜完凤王后，便是事务禀报了。孤起风依旧冲在最前面。

　　“凤王，如今天下局势愈加紧张，魔界在短短十年内实现统一，实力不容小觑，妖界兽鳞两大族群，听闻最近也走得近，恐有结盟之意。我族如此独善其身，实在不是长远之计。”孤起风分析道。

　　“那孤先生，有何高见？”寄芸顺言问道。

　　“依臣拙见，寄夜小姐与妖狐族的小公子自幼亲梅竹马，实在是良配。若妖狐族因此能与我族交好，此乃亲上加亲。剩一个蛟龙族，算不上什么威胁。有此盟友相助，实乃我族之幸。”孤起风道。

　　接着，孤起风突然跪下，在场诸位皆震惊不已。孤起风是何许人也，平时的跪拜礼，孤氏都是免了的。此时下跪，众臣都冷汗直冒，“要变天了”四个字在他们的脑海回荡。

　　孤起风不理会人群中渐起的骚动，沉声道：“老臣恳请凤王割爱，成全这门亲事，保我百凤族长盛不衰！”

　　话音刚落，孤起风的党羽非常配合地附和了一遍。

　　当然也有反对的声音。首当其冲的就是封喉。

　　“小姐乃千金之躯，百凤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岂容你在此自作主张，以下犯上！”封喉怒道。

　　封喉除了是寄夜的侍卫，还是百凤族内城军统领，只听命于凤王。他是凤王手中一把内敛锋芒的刀，懂得适时出鞘，适时退让。内城中，凤王不便出面的事他去做。朝堂上，凤王不便多言的事他去说。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封喉身后站着凤王，在朝堂上说话的份量不比氏族差。

　　孤起风愈战愈勇，道：“臣，在为整个百凤族的千秋万代考虑，臣无怨无悔，死而无憾。寄夜小姐身为皇室继承人，从小享尽荣华富贵，她理应为百凤族作出牺牲！”

　　“呵！孤家早就不是百年前的武人世家了，你这个老东西做不了武人，嘴皮子功夫倒是一套一套的。”封喉嘲道。

　　“封将军，此话差矣！我孤起风虽不从武，但对百凤族始终忠心耿耿！我的两个儿子，哪个不是战功赫赫，甚至如今还在北边厮杀。臣的忠心，日月可鉴！”孤起风正气凛然道。

　　“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今日我便替百凤族族清理门户！”封喉怒道。

　　封喉迅速将身后的大弓取下，从挂在腰间的剑袋拾出一箭，极快上弦，对着孤起风那张视死如归的脸，蓄势待发。

　　寄芸：“封喉住手！”

　　寄夜：“封喉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