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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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酱，你欠我的我一定要还哦。我呢，最大的优点就是记忆特别的好。”
白兰的声音像花瓣一样柔软细腻，但是红叶怎么听他的声音里都有咬牙切齿的力度。红叶看不见白兰的神情，但是她可以想象他脸上的笑容一定温柔到让人莫名的寒毛直立。他一定非常郁闷，郁闷到大概连无辜的空气都诅咒了一通。
今天还会有谁比他更值得同情呢？
用辛辛苦苦捉到的虫子捉弄红叶，最终不仅要自己尴尬的收回这些小可爱们，被没有最混蛋只有更混得的欧米老师和疑似面瘫患者山崎苍嘲笑了一通，还被红叶吐了一身臭烘烘的呕吐物。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对白兰而言还是第一次。但是白兰同学咬咬牙忍了，毕竟第一次总是具有特别的纪念意义，尤其是再也没有第二次，意味着开始也标志着结束的第一次。虽然某种程度上这种第一次并不那么光彩。
只是，只是为什么被捉弄的对象会在这天生病？为什么会在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一点推脱的借口都不给他？为什么他要背着这个喜欢悲剧自己的混蛋去看医生啊？
白兰哭笑不得的凝视着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的红叶，她的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湿湿的黏在一起，像是被清晨的露出打湿，嘴唇红得如干了的血迹，有细细的裂纹。弱小而又可怜，如果自己离开了，这只可怜的小老鼠就只能趴在这里发着高烧，直到烧坏脑袋被“茧”丢弃，直到明天早上欧米老师踏进教室。在“茧”里谁会在意一直小老鼠的死活呢？
嘛，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茧”里的每个人在意的事情只有一件——“我怎样生存下去”。是我，不是我们，不是任何其他人。每个人都要长成旷野上的一棵树，坚韧独立，独自面对大自然的风霜雨露电闪雷鸣，不求依赖。
年幼的白兰挑挑眉走向门口，他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冷酷嘲讽的笑容，纯洁而美好。
只是走了几步，他又折了回来，来来回回徘徊了几次之后。可怜的白花花同学半眯着他细长的紫罗兰色的眼睛看似漫不经心的瞪着同样半眯着黑亮眼睛，沉重呼吸的红叶。小小的白兰愤怒极了，愤怒到恨不得亲手掐死眼前这只弱小不堪的老鼠。因为这只小老鼠让他无可奈何，理智上不想和她有所牵连，但是感性上白兰又觉得不得不去救她。“不得不”这种感觉对白兰而言糟糕不过了，它让白兰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和软弱，感觉到其中某种无法言喻的责任。然而无论是无力软弱背后的善良还是不明的强迫的责任都是白兰深深厌恶的。
但是可怜的白兰同学只是恶狠狠的咒天骂地外加无辜的红叶发泄一通之后，无奈的揉了揉他那头好看的银发，弯下腰背起了红叶。白兰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和别人这样亲近过，不记得最后一次背那个被他照顾的小姑娘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虽然他的记忆那么少，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他自暴自弃的安慰自己，如果红叶姑娘烧坏了她那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难得还有些可取之处的脑袋，那他的损失就大了，他的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小小乐趣就会离他而去，那可真糟糕。
“红叶酱，你真是个麻烦精呐~”
最终，小白兰也只能这样无力的感叹。
幸好白兰天生豁达懂得不能对自己太过苛刻，既然他已经背起了红叶，那些愤怒和挣扎也就该烟消云散了。此刻，他正思索着怎么向红叶姑娘讨回他施下的这份恩惠。
红叶软软的伏在白兰的肩上。
白兰漂亮的银发，看起来总是凌乱的挑在空气里，一点都不乖顺服帖，但是，其实它们出乎意料的柔软，还夹杂着着淡淡洗发水的清香。红叶就想起家中晒过的被子，像是吸收了满满的阳光一样，又暖和又有洗涤剂的清香，还有说不出的味道，父亲说那大概是阳光的味道，暖暖的味道。
白兰很瘦，这个年纪的男孩都很瘦，红叶清晰的感受到他突兀的肩胛骨。白兰弯腰背起她的那一刻，红叶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白兰会对她伸出援手，虽然她只是个孩子，她还是本能的感受到白兰身上某些疏离的东西，那种东西让他即使站在人群中央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插科打诨一样张口大笑，也依然很突兀，甚至是格格不入，简直就像满地足球中那个扎眼的篮球，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红叶以为白兰会像marry和仓木博一样，但是显然白兰最爱的做的事情就是出人意料。红叶听着白兰的抱怨，眼眶一热，泪水啪嗒啪嗒的掉进白兰的外套里。红叶想，幸好白兰不会看到她哭的样子，泪水不会渗透他的衣服，感谢“茧”赐予他们这样厚实的抵挡秋凉的外套。红叶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流泪，那样的软弱丑陋的样子，世界上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
“没问题！病好了，我也会背着花花走这么长这么长的路。”
“红叶酱~不是这个问题哦……”
“不过，花花你竟然堕落到要女孩子背的地步呐。”
“都说不是这个问题啦，红叶酱，是我救了你哦，你欠我一条命撒。”
红叶瞪大眼睛，“我欠你一条命？！就因为花花你背了我？你敲诈吧你，花花。”
“欸？敲诈？那你现在就下来。”白兰眯起眼睛，作势要丢下红叶，红叶当下毫不犹豫紧紧抱住白兰的脖子。
“你……你……松手，你要勒死我啊。”
红叶在白兰的哀嚎中稍稍松开了手，白兰也没把她丢下，红叶软软的趴在白兰的肩上，用带着小小得意的语调宣布了她的胜利，
“说好啦，花花。要不我背你一次，两次也行，当做我对你的报恩。其他的概不兑换撒。”
白兰嘴角抽搐，谁稀罕被她背啊，白兰郁闷的想他又做了笔亏本的买卖。吃亏是福这种大空般宽广包容的胸怀白兰同学可没有，他个人比较推崇睚眦必报以牙还牙。于是白兰只能再回想一遍红叶姑娘可怜兮兮的站在他面前的恐慌的模样，用以稍稍缓解他此刻心中巨大的受挫感。嘛，失败只是一时的，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白兰有的是耐心。
医务室在图书馆的底层，而新来的孩子并不知道医务室的存在。
白兰背着红叶走到医务室的房间，伸手推开门，浑浊的强烈的烟草的味道迎面而来，红叶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倚在窗户旁抽烟的女子偏过头来，诧异的看着两人，随即在烟缸里捏灭烟头，转头朝窗外张望，然后才回过头来装作疑惑的看向两人，她棕红色的长□□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咦？我还以为今天的太阳变成三角烧了呢。”
红叶听出了她的声音，是早上在屋顶遇见的“艾玛”小姐，原来她是“茧”里的医生。
“白兰同学竟然会‘照顾’新同学。”
“老师，我一直都是热心助人团结同学的好榜样哦~”白兰的声音天真无邪。
“那可就奇怪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艾玛小姐揶揄的语调让红叶笑出声来。
“因为老师您未老先衰，老眼昏花了呐。”
艾玛医生伸手把白兰的头发揉的更乱，白兰背着红叶也无法躲避，只能神情僵硬的任她摧残他那头好看的银发。
“哎，白兰同学收起你那不饶人的小毒舌吧。让我看看可怜的小姑娘怎么样了。”艾玛一脸得意，毫不服输。
白兰眯起眼睛，决定不再和艾玛争执，毕竟和一个满脑子除了塞满爱情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的欧巴桑争执能有什么意思呢？他把红叶放到床上，红叶乖巧的像老师问好。艾玛笑着摸了摸了红叶的头，开始给红叶检查，虽然只是普通的感冒，但是因为高烧也相当的危险。红叶吃了艾玛老师的药，注射的了药剂之后，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昏昏欲睡。
“谢谢老师。”
“真乖哦，我最喜欢乖巧的孩子了。”
红叶想艾玛真的很漂亮，像是花园里开得最大的血色蔷薇。
白兰同学不满了，要知道把她辛辛苦苦背下来的人可是他啊。他笑的可爱，“红叶酱，你对你的救命恩人就是这种态度撒？”
红叶瞥了他眼，她有些困了“都说啦，下次我会背你啦，花花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撒？”
“花花？噗嗤。很适合你哦，白兰同学。不过，花花，你竟然让人家女孩子背你，而且还是红叶这么纤细漂亮的女孩子。克莱尔先生没教过你怎么做一个绅士么？礼仪课白上啦？”
白兰还没张口，艾玛又补充道，“当然花花的志向如果是鬼畜人渣，那我也无话可说。”
“……”白兰同学再一次郁卒了，红叶这家伙绝对是自己的克星吧，自从她出现以后，他无往不利的好运就这莫名其妙的终结了。
“啊，老师，我突然想起欧米老师下午约我下棋。”
“哎，我怎么不知道欧米老师会下棋呢？”
“老师，女人偶尔装笨装迷糊会更讨男人喜欢哦。”白兰眯起眼睛笑的乖巧极了。
“啊……花花……你还算不上个男人吧……老师……您不用讨他喜欢撒。”红叶迷迷糊糊的说道，白兰同学满脸的怨念，红叶觉得可爱极了，只是她的眼皮越发的沉重，大脑无法抵抗睡眠的诱惑。红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后，在强烈的干渴感下醒过来，还未退去的高烧几乎要蒸发掉她体内所有的水份。红叶缓缓的走下床来，想向艳丽的艾玛老师要一杯水解渴。
红叶拉开隔帘，白兰赤裸着上半身站在那里，艾玛医生正在帮她检查身体，神情生动的艾玛老师此时满脸严肃如坚硬的大理石，而这一刻红叶她天上的父交给她的那些所谓的淑女礼仪全部抛到脑后，她怔怔的盯着白兰裸露的背，医务室不大，他们离的其实很近，近到红叶能看清上面的每一道疤痕。白兰的背上几乎没有一块光洁的皮肤，深的浅的横的竖的各种疤痕在上面毫无规章的交错，像是小孩子泄愤的挥着铅笔涂鸦出来的一幅草稿画。
他左背上大约心脏位置的一道细窄的刀疤，颜色最深也最利落，在所有的痕迹里最为突兀。
只是刹那，白兰已经转过身来，他的左胸口心脏的位置有和后背几乎同样长度和宽度的伤疤。红叶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直直贯穿了白兰的心脏。
霎时间，红叶觉得那把她没看过的刀也穿过了自己的心脏，冰凉的锋利的，她心脏的位置痛极了。
“红叶酱，你不知道……”
白兰的话并没有说下去，脸上堆积起来的笑容缓缓的散了去，他好看的紫罗兰色的眼睛诧异疑惑的盯着红叶姑娘。
因为红叶姑娘站在那里，捂着嘴巴，无声的哭着，像个傻子。
艾玛狠狠拍了拍白兰的后脑勺，朝着回看她的白兰眨眨眼“花花，你年纪这么小，就能把小姑娘惹哭了。不错哦，有前途。我看好你。”
白兰无话可说。拜托，身上的伤疤把红叶姑娘吓哭了又不是他的错。女孩子的害怕的东西还真是出奇的诡异，即使是智商过200的他，对此也毫无真知灼见。
白兰难得没有和艾玛争论，他利落的穿上他的上衣。大大咧咧的走到哭着的红叶面前，习惯性的挠挠头。
“切！早知道红叶酱这么怕这个，我就不用辛辛苦苦的去抓那些恶心的虫子了撒~”
“不过，这些伤疤真的比虫子还要恶心吗？”白兰若有所思，随即眯起眼睛笑的恶劣“真是超打击呐，红叶酱~”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红叶依然红晕的不正常的脸颊下落，蜿蜒成春雨后哗哗流淌的小溪，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如他们初见之时一般，星星坠进了她的眼中，然而此刻那里是深切的真实的心疼和悲伤。
年幼的白兰已经懂得。他的心微微的颤抖着，疼的厉害。
红叶低下头，伸手拽住白兰的衣下摆，“你痛不痛，还痛不痛，花花？”
她的声音软软的，哽咽着。
白兰愣了一会儿，原谅他，他只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问他，以前从来没有过。
【她不会是因为我的受过伤才流泪的吧？】
【什么嘛？像个笨蛋似的。痛的是我，又不是你，我都没哭过，你哭什么哭啊？】
白兰觉得有些嘲讽又有些想笑，他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受到悲哀。
“茧”里谁会关心谁痛不痛呢？不痛怎样，痛又怎样？这都是和别人无关的事情，会有人很多人在角落里因为你的伤你的痛你的死亡而欢欣鼓舞，感谢上帝的仁慈。这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廉价的悲伤和慈悲，当然所谓的“美德”在这里也没有生长的土壤，而你也不能责怪柔弱的兰花不能在沙漠里开出绚丽的花朵。只有从“茧”外新来的孩子才会带着这些与“茧”格格不入的东西，它们不堪一击，寿命短暂。白兰见惯了“美德”的凋零，饥饿和暴力将它们蚕食殆尽。它们破碎时的模样是丑陋的，即使它们曾经那样美丽动人，震撼人心。所以有时间去同情别人，不如多动动生锈的脑子脑子思考如何一个人生存下去。
“不痛哦，一点都不痛撒~”白兰笑着眯起眼睛欢快的给了红叶答案。
红叶微微皱着眉，抿了抿唇，什么都没有说，或许她也不知道她能说些什么，只是无声的掉泪。
“别哭啦，红叶酱，难看死了，小心长大了没人要撒~”
“你才娶不到新娘呢，混蛋花花。”
“好啦，好啦，花花你快滚吧，你没看见红叶还在发烧呐。病人需要的是安静修养，白兰同学你简直就像只饶舌的鹦鹉一样招人烦啊。”
白兰就这样被毫不留情的赶出了医务室，临走前他还叮嘱红叶，“红叶酱，你要快点好起来呐~红叶酱不在，我会很无聊的撒~”
“请你不要大意的和你的虫子为伴吧，花花。”红叶满是泪水的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艾玛倒了一杯水递给红叶，红叶接过水道谢，目光还怔怔的看向白兰远处的地方，尽管那里早已不见白兰的身影，只有满地的金黄的落叶仰望秋日澄净碧蓝的苍穹。
红叶的心又会痛了。
“白兰那小子命大，他和常人不同，他的心脏长在右胸腔。所以受伤的时候，虽然在生死线上徘徊了几回，还是非常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小命，果然是祸害活千年，怎么也死不了。他住院的那些天，我可是被他折腾了够，现在我见到这小子就头疼。”
听着艾玛医生低沉磁性的声音里，红叶又红了眼眶。
“谢谢你，艾玛老师，谢谢你帮助了我。还有，谢谢你救活了花花。”
即使他喜欢恶作剧，即使他一口小毒牙，即使大家都说他是个小恶魔，但是红叶想，白花花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太好了。
艾玛老师瞪大眼睛，红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露出那么悲伤和怜悯的神情。艾玛叹了口气，拿开红叶手中的杯子，弯腰抱起红叶，红叶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但是并不让人讨厌。她把红叶放在床上，体贴的给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栗川红叶？红叶？”
“是的，艾玛老师。”
“现在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红叶乖巧的闭上眼睛。
“红叶认识marry吗？和她熟吗？”
红叶又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艾玛医生点点头。
“marry很热心也很有趣。”
“热心？有趣？shit！那从现在开始离她远点，能多远就多远。还有，不要变成另一个mrry。”艾玛老师重新点上烟，浓浓的烟雾呛到红叶，红叶轻声咳嗽起来“不要婆婆妈妈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总之记住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现在，闭上眼睛睡觉。”
红叶没有再问为什么，她听话的闭上眼睛。
“老师，我只会是栗川红叶。”
不要变成另一个marry？marry是什么样子的？
细眉，薄唇，狭长的眼睛，深咖色的头发高高的扎在脑后。她说话时，总是满含嘲讽，细眉高高挑起，表情夸张的镇定，语调笃定信心十足，而且总是有非常独到有趣的见解，会让红叶会心的笑出声来。
Marry瞧不起藤原凉那些粗鲁的孩子，但是她说聪明的人懂得审时度势，她能彬彬有礼的对待所有人；她喜欢和自己搭讪，但是也清醒的知道她们之间的界限，能冷眼看着自己被别人欺负，从而独善其身，不让自己被拖累。Marry的确是聪明的女孩子，谁说不是呢？
但是除此之外，红叶对marry一无所知。Marry会不经意的询问红叶每天做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欧米老师的课程怎样。Marry不关心红叶的过去，也从来不向红叶透露她自己的故事，甚至是她现在的生活状况。
红叶对此也没有什么不满，毕竟她们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父亲告诉过红叶，“真正的朋友，他们之间的羁绊不仅仅是欢乐，更多的是共同度过的苦难。永远不要让你真正的朋友独自面对困苦。”
Marry和红叶谁也没有承担谁的苦难，以后也不会。更确切的说，marry不会分担红叶的痛苦，marry不需要红叶。红叶相信marry这样聪明的女孩，一定会把自己的生活收拾的妥妥帖帖，就像刚刚熨烫过的衬衫。
而红叶也不会依赖任何人。
她不会是marry，不会是任何人，她只是栗川红叶。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医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