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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礼成 ...

  •   皇宫

      年轻的皇帝,看背影还有些英姿勃发,但若转过来看正脸,两只眼窝却是微微凹陷,稍显纵欲阴鹜了些。

      他棋盘对面坐着的乃是一名面阔口方的和尚。

      只是这和尚也没有和尚的样子,眉目间没有多少慈和之色,身材也十分魁梧,一双倒吊三角眼,看人时竟有些草莽枭雄气的凶神恶煞。

      这便是当朝国师,圆机和尚。

      四年前沈琅能顺利登基,这和尚似乎也有功劳,虽则没有谢危功劳大,可却极得皇帝信任,加上太后娘娘青睐佛家,所以封了一座寺庙给他不说,还将他封为本朝国师。

      相比起来,谢危年纪虽轻,可一个太子少师比起来则显得有些寒酸。

      朝野上下也有不少人把这和尚同谢危对比。

      谢危如何不知道,但这和尚能成事,本事必然极大。

      薛远不敢马虎,进到这大殿内后,便添油加醋将自己在勇毅侯府所遭遇的事情一一呈报,只是言语间将涉及到谢危时,到底有些忌惮,也恐自己一番话反让谢危在皇帝面前露脸,所以干脆只字未提。

      结束后便问:“圣上,他们大胆至此,该如何处置?”

      沈琅一颗棋子执在指间,一双狭长的肖似沈琅的眼眸却是瞬间阴沉了下来,在这光线本就昏暗的大殿之中,更显得可怖极了,目光竟是落在了薛远身上。

      算起来,他虽贵为皇帝,可也该叫薛远一声“舅舅”。

      然而这个舅舅办事……

      当皇帝和坐牢也没区别,权力看似极大,可也要防着天下悠悠众口。这种时候,“刀”就变得极为重要。什么脏的臭的都要这帮人去做,自己确须高坐在上,泥不沾身!

      不然豢养心腹干什么?

      换句话说,是心腹就得做心腹该做的事!若中间的心腹也想要当个“好人”,不想招惹麻烦,在这种事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过是圣旨少盖了一枚印,这位舅舅竟然打道回宫来!

      这一回来岂不告诉世人,是他执意要发作侯府吗?

      且这明摆着也是怕在此事之中担责。

      真是废物一个!

      沈琅有心要立刻发作,然而转念一想,顾及到太后那边,终究压了下来,只冷着脸直接叫了王新义:“褚希夷那老头子在养病也别叫他进宫来,带舅舅去中书省那边取了印来先盖。勇毅侯府乱臣贼子不可轻饶,一律先给朕投下大狱!违令皆杀!”

      薛远立刻洪亮地道:“是!”

      他看着沈琅脸色虽然不好,但只以为沈琅是暗中恼火于勇毅侯府的反抗,根本想也想不到沈琅真正不满的是他以及薛氏一族,也根本想不到谢危方才劝他一句真正的用意在哪里,是以还有些振奋。

      行过礼便与王新义一道先去取印。

      按大乾律例,盖印之事得要褚希夷这边点过头才能办,可用印都在宫中,是以印信也都放在宫中。

      强行取印,又不是人人都是张遮,便是心中觉得不妥,也无人敢置喙。

      更何况褚希夷还不在?

      薛远那边给圣旨盖上印便走,大殿之中沈琅却是骤然掀翻了棋盘,咬着牙道:“朕对勇毅侯府下手,薛氏固然高兴,可这模样暗中也是防着朕以此作为把柄他日也对他们下手啊!”

      皇帝自然是没有错的。

      即便不曾加盖大印,也可说是一时怒极攻心。但若薛远已经知道中书省的大印没盖,还要依照圣旨之令甚至对勇毅侯府大开杀戒,那薛远便会招惹非议,他日这件事也会成为把柄。

      只要沈琅想,便可置薛氏于死地!

      圆机和尚坐在他对面,见着棋盘上摔在地上,棋子洒落满地,也未有半分惊慌,单手立在胸前,只笑了一声:“难道圣上确无此意吗?”

      沈琅便转眸望着他,竟慢慢消减下去。

      他起身,踱步,站到了宫门口,望着白玉阶下一重又一重的宫门,冷冷地笑道:“倒也是,不怪他们警觉。勇毅侯府已除,下一个便是薛氏。这天下唯一个皇族卓立于世,什么两大世家!”

      勇毅候府

      祭祖,加冠,取字。

      一应礼仪完备后,一场冠礼也走到了尾声。

      燕氏一族以燕牧为首,向谢危献上金银、书墨等种种作为答谢,又使燕临行过三拜之礼,从此奉谢危为长,方才算是结束。

      原本的少年,已称得上是名真正的男子了。

      谢危在旁边看着,却是有些出神。

      只不过,当有两名兵士拿着枷锁上来便要往燕牧脖子上卡时,旁边不远处立着的张遮眉头轻轻一皱,又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刑不上大夫。”

      姜雪玉惊讶的瞧了他一眼。

      薛远鼻子都气歪了。

      两名兵士愣愣傻眼,看向薛远。

      薛远心里筹谋着以后再让这姓张的好看,此刻却只能将气都撒到别人身上,因此破口大骂道:“没听见吗?!刑不上大夫,这老匹夫抓走就是!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两名兵士莫名被骂了个灰头土脸,只好将枷撤了。

      燕牧再一次看向这位素不相识的刑部清吏司主事,终是不由得向张遮笑了一笑,竟是洒然地径直迈出了厅堂,随着府里其他人一道去了。

      燕临还在后面一点。

      从姜雪宁身旁走过时,他心里满腔潮涌,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去他祖宗的流言蜚语!

      这一刻,他只想一骋心怀!

      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力地抱了一下,然后眨眨眼道:“走了,姜二姑娘,剑帮我收好。”

      姜雪宁整个人都呆住了。

      然而都没等她反应过来,燕临已经踏出了门外。

      原本热闹的侯府,忽然就凄清冷落下来。

      片刻前还是冠礼正行,宾客满堂,如今却是杯盘狼藉,命途难测!

      上天啊。

      为什么对她的少年如此残酷呢?

      姜雪宁想,反正自己往后也不准备待在京城,抱便抱了吧,名声她也不在乎。

      若往后谁真喜欢她,还会介意这个不成?

      一时想到以前,又想到以后,神情间却是怅惘起来。

      姜雪宁转过身想带姜雪玉离开,却发现张遮不知觉间已经看了姜雪玉许久。

      直到她也抬首对上目光时,他才意识到这点。

      还真是……

      一对璧人。

      姜雪宁心中的酸涩渐渐泛开,蔓延全身。

      姜雪玉走上前去,恭敬行礼,找着许多话题,只是这丫头呆呆笨笨的半点不知道跟心上人如何交谈,张口就是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张遮只是笑着附和。

      那一瞬间,姜雪宁竟想起了上一世的张遮。

      此人爱极了雨。

      可她名姓中带的是个“雪”字,所以上一世刚刚知道有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人时,冬日里她去乾清宫正好遇到,便恣意跋扈地问他:“张大人既然这样喜欢雨,遇到这样下雪的天,还要同本宫一道走,该很讨厌我吧?”

      那时张遮没有回答。

      但姜雪宁默认他是讨厌的,讨厌雪,也讨厌她姜雪宁。

      后来天教乱党刺杀皇帝,累她遭殃落难,她同张遮躲在那茅屋下头时,外面在下雨,于是她又问他:“张大人这样喜欢雨,如今却跟我同在一个屋檐下看雨,上次说起讨厌雪,那也连带着本宫都很讨厌吧?”

      张遮也没有说话。

      姜雪宁也与上一次问一般,默认他是讨厌的。

      但等了好久好久之后,在她看着外头坠落如珠的雨帘出神时,竟听到身边一道声音,说:“也没有。”

      也没有什么呢?

      没有那么喜欢看雨,还是…

      没有那么讨厌她?

      那一刻她竟感觉到了一种罕见的忐忑,微热的心在胸腔里鲜活地跳动,很想很想回头去确认,是不是他的回答,很想很想再一次开口追问,是没那么讨厌我吗?

      可看见他袖口的翠竹帕子,她恐惧了,怯懦了。

      那张帕子上的翠竹是姜雪玉生前最爱的样式也是姜雪玉亲手绣了送给他的,即便如今姜雪玉不在了。

      也时时刻刻提醒着姜雪宁,张遮是她的妹婿,张遮视雪玉为人间至宝,宁肯做她的鳏夫也不要退婚另娶。

      她不敢深问。

      只是那一天的雨下了好久好久,姜雪宁却第一次希望,它能下一辈子,就在那山野间,就在那茅屋外,永远也不要结束。

      她多年前曾经有一个蠢恶的念头,如果没有了姜雪玉该有多好。

      可当姜雪玉真的离开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那个单纯可爱的妹妹是对她最好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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