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自微因》秋日语

35、过年

　　元旦回校又要考试，先是周测再是期末考，期末考以后还要继续上课，柳千寻每天都要写试卷，一天的作业量太大，晚上回家要写到十二点多，收拾洗澡睡觉都一点半了，第二天早上六点起来他觉得自己的精神都恍惚了。
　　到期末班级里的气氛变凝重了，大家都在埋头学习，课间休息会趴倒一片，教室里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大部分人一天只有上厕所会短暂的离开班级，平时喜欢嘻嘻哈哈的陆泽元都不开玩笑了，能休息就抓紧时间休息，面上疲惫感很重。
　　期末考试考完以后他去看自己的成绩，全班第五，比上次高了一位，但年级排名还是三十名，在他前面的是刘宇阳，刘宇阳前面的是徐夕露。
　　徐夕露是班级里成绩最好的女生，每次都是前五，全年级二十名左右，好的时候能冲前十，刘宇阳发挥不稳定，好的时候很好，不好的时候很差。他比徐夕露低了二十分，还要继续努力。
　　他去看高二的榜单，第一名又是许新黎，许新黎各科成绩都很高，拉了第二名小四十分，他数学一百五，第二名一百三几，柳千寻看着许新黎的名字心里有些自豪又有些自卑。男朋友成绩太好了，自己却原地踏步，心里压力一下变大了。
　　他现在见许新黎的时间也变少了，晚自习结束以后两个人大概能相处二十分钟，然后各回各家，许新黎最近似乎又在忙什么，有时候给他发短信第二天早上才能收到回信。
　　熬到腊月二十四是南方的小年，从今天起要开始扫尘和祭灶，也是柳千寻的寒假第一天，放假那天他觉得自己被拉紧的弦一下松了，学校放假一下放到初七，短短十几天还布置了一堆作业，学生们也是怨声载道，最后无奈屈服。
　　小年一大早他就被奶奶叫醒，何姨已经提早放假回家了，柳淮礼和陈殷还没回家，整个家只有奶奶和他加上小白。
　　收养小白不知不觉已经两个月了，小猫的体型大了一圈，猫藓也治愈了，现在天气冷，每天在火箱边睡觉，吃饭的时候喵喵叫，来蹭人的腿。
　　奶奶从医院出来身体不好，家里打扫卫生的事只能交给柳千寻，奶奶擦擦桌子、茶几，写写对联。
　　家里太大的坏处体现在打扫卫生，何姨每天都打扫卫生，地面不脏，他稍微扫扫就好，主要是拖地费力，从三楼拖到一楼，地上的水迹干了以后又要擦楼梯扶手，把扶手的柱子也擦干净，这是最辛苦的工作。
　　奶奶在一楼的茶室泡茶，柳千寻在首都多年也养成了喝茶的习惯，奶奶喜欢喝普洱茶，他则喜欢喝花茶。
　　“来，棠棠，把对联贴门上。”
　　柳千寻看着墨迹未干的对联和旁边的窗花心里有点感觉到过年的气息，他把窗花拿起来看，是一个“福”。
　　“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喽，今年的窗花是买来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不知道还可以陪棠棠多久，能不能看到棠棠成家立业，儿孙满堂。”
　　“奶奶……”柳千寻看着眼前瘦小的奶奶，不知不觉他已经长大了，以前看奶奶总要仰视，现在看奶奶都要低头。她的头顶都是白发，皮肤干瘪，眼睛也变混浊了。
　　他和许新黎在一起就是成家，大学毕业以后他也会有工作，会有自己的事业，只是“儿孙满堂”他永远也做不到了。
　　最终柳千寻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奶奶会长命百岁的。”
　　“棠棠，每个人都会死亡，只是早晚问题，你看院子里的花，到了花期就开，过了花期就谢，来年会开出新的花，生命是个轮回。院子里的海棠从你出生到现在已经种下16年，也从幼树长成大树。还记得你的名字吗？“千寻起自微因”，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你的未来奶奶或许无法参与，但是生命不就是这样吗？绿云蔽日树轮囷……”
　　柳千寻替她接上，说：“成阴结子后，记取种花人。”
　　“治病那段时间很痛苦，我不能吃喝，没有行动能力，生活不能自理，我的肚子、后背疼得不行，鼻管差在胃里很痛，天天打针吃药抽血很煎熬，我想不如直接走了算了，是为了你们我才坚持，我想再多陪你一点时间。未来有一天我走了，孩子，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奶奶只是先你一步去未知的世界。”
　　或许是聊了这么沉重的话题，他的心情有些低落，请假陪护奶奶的日子他一直在担心，晚上甚至不敢睡觉，他害怕一觉睡醒奶奶已经没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生命都有尽头这个道理他很小就懂了，小时候他抱着死去的小兔子哇哇大哭，他怎么哭，怎么呼唤，小兔子都没有反应，奶奶跟他说小兔子已经死了，他不愿意接受，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全家人一起劝说才让他松手。当他亲手把僵硬的兔子埋进土里，他有了对死亡的第一感受：“小兔子的生命结束了就要被放进土里，那我以后也是吗？”突然他感到害怕。
　　柳千寻把对联贴在门上，又把窗花糊在窗户上，周围已经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小白被吓得躲在沙发下。
　　温南的习俗要打年糕，家里显然没有这个条件，家里的年糕都是外面买回来的，何姨也很贴心，有可能用到的东西都放在柜子和冰箱里。
　　柳千寻把松糕放在蒸锅里加热，他从小得到到了很好的照顾和教育，性格温和体贴，情绪稳定，自己也会照顾自己，整理家务这些小事都没问题，还会和奶奶一起种花，硬要说缺点就是不会做饭，家里也不要求他会做饭——本来上学训练已经够辛苦了，这些杂事都有保姆，不需要他。
　　柳千寻对许新黎的爱开始是崇拜，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学长是怎么做到面面俱到的？读书、家务、社交，和许新黎在一起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贫瘠，许新黎会记账算账，家里每一笔开销记得清清楚楚，月底还有总结。会整理家务，做饭，他很细心，做事不会马虎，他要是打扫卫生一定会做到一尘不染。他对妹妹很好，对自己却不在乎，许新桃不在家他做饭很简单随便，下点面条就好了，正是因为这个态度柳千寻决定自己也要学做饭。
　　松糕蒸热切成小块，拿了碟子倒上白糖，又下一锅面，柳千寻把奶奶叫过来吃饭。柳千寻松糕蘸糖吃，又倒了茉莉花茶，这个味道不是所有人都吃的惯的。
　　许新黎今天回乡下了，几号回来还没决定，农村信号也不好给许新黎发的信息一直没有回复，他发了几条以后就不发了。柳千寻把家里打扫干净以后回房间写作业，寒假就两周不到，作业留了一堆，回校就要考试，最近他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三十到四十名，他还想多进步一些。许新黎成绩太好了，自己不能落后。
　　一直到二十八号陈殷和柳淮礼回家了，一家人出去购买年货，以及走亲戚的礼物，柳淮礼的只有两个妹妹，妹妹都要在婆家过年，年夜饭只有柳千寻一家四口吃。陈殷下厨做了一桌子菜，柳淮礼帮忙打下手，晚上一家坐在一起看春晚。
　　顺着主持人的倒计时，零点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到来。几乎同时门外响起一阵阵鞭炮声，柳千寻跑到门外和父母一起放鞭炮和烟花，红色橙色绚丽的烟花在天空绽放，柳千寻堵住耳朵，大声地说：“爸爸妈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陈殷笑得很开心，她把打火机给柳千寻，“宝贝帮妈妈拿一下，妈妈去拿相机给你们拍照。”
　　柳千寻捡起放在地上的手持烟花用打火机点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花燃料味，手持烟花燃烧后哔哩啪哩的，暖色的光映照在柳千寻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很温和。陈殷正好出来，举起相机对准柳千寻说：“儿子看镜头。”
　　柳千寻对陈殷展开一个笑脸，说：“妈妈新年快乐。”
　　“妈，淮礼，来，都靠近一点，我给你们拍张照片。”
　　奶奶和柳淮礼都靠过来拍照，陈殷拍了好多，又让柳千寻帮她拍，耳边的鞭炮声很响，天上不断有烟花绽放，半个小时了声音还没有停息。柳千寻突发奇想，用手持烟花在地上摆了许新黎名字的首字母，点燃后用相机拍下来。
　　再晚一些柳千给许新黎拨了电话，打了两次许新黎才接通。
　　“新年快乐！我们这里放烟花放鞭炮一直到现在还没停，周围还有邻居在放鞭炮，你听得见吗？”
　　“听到一点。我们这里也放鞭炮了，只是没很久，已经放完了。”
　　“好几天没见你好想你啊，你想我吗？”
　　“说实话没有。”
　　“啊——怎么这样啊，我超级想你。”
　　“我回家以后干好多事呢，打扫卫生，喂鸡喂鸭，还去帮忙杀猪，打年糕，这几天我快累死了。”
　　“这么辛苦啊。”
　　“对呀，刚刚还在洗碗收拾桌子，今天做年夜饭也从早忙到晚，农村里亲戚多，明后天走亲戚也很累。”
　　“跟你比我好闲啊，何姨回家了，我花了一天打扫卫生，后面几天都在看书写作业，我给你发消息你都没有回我。”
　　“不好意思，我忘记带充电线了，手机没电关机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初三或者初四吧，回去以后我来找你。爷爷奶奶叫我，先挂了。”
　　“嗯，我爱你。”
　　“我也爱你。”
　　挂了电话柳千寻还在想他，心里痒痒的，真想马上出现在许新黎面前。
　　“棠棠，这么晚了你和谁打电话？”
　　“许新黎。跟他拜年。”
　　“哦。”陈殷说，“你早上睡，明天要出去拜年走亲戚，很累的。”
　　“去大姑家？”
　　“对，你小姑也去，我们都去你大姑家。”
　　第二天五点柳千寻就被鞭炮声吵醒，噼里啪啦都六点也没安静下来，他被吵烦了直接起来。他用梳子沾水把连翘的头发梳平，用水龙头里放出来的冷水直接洗脸，冰凉的水刺激下清醒不少。
　　柳家的亲戚都在温南市，稍微远一点的在郊区，驱车过去一个小时，并不太远。大姑柳淮秀在新城区，奶奶他们一起过去做客。
　　柳千寻现在还是孩子，去拜年主要是被提问的对象，长辈喜欢问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想考什么大学，有没有什么朋友，柳千寻有礼貌地回答后就能得到红包，一趟下来收了十几个。
　　林西宁从外面回来带了酒水和饮料，柳千寻很久没见林西宁了，上次见面还在首都上初中。他帮林西宁拿酒水饮料，林西宁见到他也很高兴，他双手搭在柳千寻的肩膀上看他，说：“千寻长高好多啊，现在多高了？”
　　“快一米七五了，”柳千寻很自豪，“今年终于长高了。”
　　“嗯，明年会更高的，你现在读高中感觉怎么样？”林西宁和柳千寻去房间里聊。
　　林西宁的房间堆了不少杂物，林西宁解释道：“我去上大学以后我的房间就变成家里的杂物间了，别嫌弃。”
　　“高中只能说一般，期末排名才年级三十。”柳千寻说，“高中好难，我已经挺努力了，最近几次考试一直三十到四十名。”
　　“高一还看不出什么的，高三努努力，温南一中年级前二十都有希望上首都大学，我那届录了十几个呢。”
　　“西宁哥你当时排第几吗？”
　　“第二，全市也是第二。”
　　“哇！好厉害！我听许新黎说你和路知遥是当时的双子星，不是你第一就是他第一。”
　　“许新黎这都跟你说了啊，排在我前面的就是路知遥。”林西宁似乎在回忆，“比学习我是不如知遥的，我是个死心眼，读书的时候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学到三更半夜不睡觉，卯足了劲想超过知遥，现在在大学也是死读书，做科研做实验，对社交什么的完全不行。知遥却显得游刃有余，看到他不得不相信天赋，我努力拼命获得的好成绩对他来说简简单单，当时我心里落差太大，可难受了。”
　　“我也是……初中我成绩挺好的，高中就不行了，许新黎给我补了好久的课，要是他不给我补课我肯定考不了三十名。许新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他都这么厉害了却说沈维周才是真正的有天赋。”
　　“面对他们不得不相信天赋，我觉得路知遥有天赋，路知遥和许新黎觉得沈维周更有天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林西宁问，“你想考什么学校有计划吗？”
　　“首都大学法学院。”
　　林西宁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会学医呢。”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柳千寻疑惑。
　　“你小时候喜欢的宠物兔被狗咬死了这事还记得吗？”柳千寻点点头，林西宁继续说，“你哭得很难过，求舅舅把它送去医院，可是兔子早就断气了，你手上衣服上都是血，说自己以后要当医生缝补生命。”
　　“我不记得了……”柳千寻皱眉回忆，记忆里已经没有这块回忆了，“我只记得兔子死了，我把它埋到土里，我一边埋一边哭，我觉得死亡好可怕好冰冷。”
　　“梦想总是会改变的，舅舅是律师，你当律师会轻松很多，起点也比别人高。”
　　从大姑家离开柳淮礼又开始去别的亲戚家，去年长的亲戚家柳千寻只要打招呼问好就行，待的时间不会很长，送完礼物休息一会聊聊天就会离开。
　　花了一天时间走了四家亲戚柳千寻觉得有些累人，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柳淮礼觉得差不多了就开车回家，剩下的明天再去。
　　回家以后柳淮礼和陈殷坐着写明信片，是新年的贺卡明信片，预备寄给好友，柳千寻觉得有意思，问他们拿了几张回房间写明信片。
　　柳千寻稍微想了想，提笔写下：“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亲爱的许新黎，祝你新年快乐！”
　　这张明信片送到的时候许新黎已经回到自己身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