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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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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那句暗含之意便是,不必在乎此事,她与沈行亦早已无可能了。
晏幸尔懂这个理,只是觉得有些碍眼罢了,此人在青州时,还特意前来拜访过。
想到此,他压下些许烦闷,敛目虚叹,“空负雅正貌。”
“空负雅正貌。”温言笑着重复着这一句,“雅正一词倒被你用来形容人来了。”
她与沈行亦二人渊源便是她在花下瞧见他抚琴。
依稀花下抚琴这事儿在沈行亦之前便有人曾如此过,只可惜她记不大清了。
可总觉得是有的,所以便有些执着,像是着了魔一般,每逢春日便去多处寻觅,那时候温州皆传,凡是桃花开遍之处,守着那儿,便多半见得着殿下。
要不是娘亲那时候还在,那会儿那人定不留情当面指着骂自己荒唐了。
后来娘亲便找来沈行亦在定安寺桃林谈了琴,接住了那时的她,而后便是他二人的婚约。
这婚约其实并不突兀,只是传言让它带了些迷幻,不然她想不明白那时的自己为何不反驳。可能是寻得这般久了也没寻到,到底是没必要了吧。
这也不值当笑,笑也只是因为突然想到了楼风月,以及两人最后一面他那句不输桃花。
那是收到青州急消息的那日了。
温言起身送楼风月,突然觉得光落在他银色面具上竟有些好看。
“可惜早已是春末了,且你院子里这梨树抽绿也忒早了些。”
“怎么,要我瞧你这一蹬便落花的景儿吗?”温言笑着回道。
“是啊,若是早春时候见,定不输桃花,好了,走了。”楼风月说完果然蹬着这梨树走了。
人倒是已经没影了,枝桠却还颤颤着。
温言在树下站着,看着树片刻,才悠悠叹道,“虽不知哪年春日会再见,可别到时候只认面具不识人了。”
似是觉得自己这话好笑,温言笑着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后便又回到梨树下,却是拿了竹笛来,一曲别经年,盘旋路过附近人家,又转回梨树旁。
若是有旁人在看,多少会晃了眼,以为梨花缤纷下,一人着水色襦衣覆着雪青无缘裙,携着乐曲,直往天上去。
至少,搁别家屋瓦躺着的楼风月也是这般觉得,日光照着,人渐困乏,笛音却陡然转高,楼风月猛然一惊,没意识蹬响片瓦片,于是无奈翻下屋顶离去,却是没忍住带些笑意。
温言瞥见落下去的那道身影,没忍住气息走了音,笑着摇摇头叹口气,将笛子收起,转身也回了。
“瞧了容貌便觉得雅正,那若是连面都不得见,不知到那时你又该如何形容。”
“殿下说得可是风月楼楼主?”
温言只微微诧眉,“本想着你暂处末列,还未碰得这些。”想到先前去过清晏酒楼的那场景,不由摇头低笑道,“是我想当然了,清晏酒楼的东家,合该知道多些。”
“只是比旁人知道得稍多些,听闻风月楼楼主常年戴着面具,如此多年,竟也无一人得知其底细。”
“确是如此。”
“连殿下也是如此?”
“我为何便是例外?”温言摇摇头,“有人同我说过,风月楼无关风月是不错,可只要是人,便会有人情,风月楼到底长久不了的。”
似是有些累了,温言支起窗帷,散下身子,斜靠在软垫上往外望,“你看这街上来来往往这么些人,这其间的千丝万缕谁又说得清呢。”
晏幸尔顺着往车外望去,入眼间车马往来,行人络绎,他微微扬眉,按理去公主府不会经过闹市才是。
许是看出了他的惊讶,温言瞥了眼晏幸尔道,“绕路去你的酒楼讨些糕点,晏公子不会不许吧。”
晏幸尔神色微微变了一瞬,而后在温言抬眸看过来时,回色自然道,“自是不会。”
温言笑笑不语,马车掠过清水阁,稍稍转弯又掠过芳菲苑,楼畔抚着琵琶的女子朝着楼下柔柔地笑着。
琵琶声渐消不多时,马车停下了。
晏幸尔只垂眸扫了眼自己的官袍便要起身,温言虚虚拦了他下,“不用,我去去便来。”
说着便起身下去了,晏幸尔索性闭目休憩,只是还未多久,便听到有人掀起车帘。
抬眼,是温言折了回来。
“殿下怎么没下去多待会?”
“怎好让你一人等在这里。”温言笑着掀着车帘弯腰踏了进来,连着一帘日光也浴了进来。
晏幸尔愣了愣神,细碎的光打在他眼底,直到温言已经近了眼前,视线相对,他才猛然别开眼。
“若是殿下何时再想吃些这里的糕点,直派人来说一声便好。”
“只是稍稍绕路些,又不妨碍。”
温言话刚落,那边糕点便扎好送来了。
“竟这般快。”
回去路上,温言解开绳扣,摊开在扶塌上,自己先拿起一块来,“你也尝尝,这几道都是我前几次尝了不错,特意……”
只是刚入嘴,温言便稍稍拧了拧眉,好似没之前好吃了。
她虽喜甜,倘若之前是入口清甜,回味生甘,那么现下便是甜过则矣,了无其他。
“怎么了?”
温言晃然觉得他这话带着笑意,可抬眼看他确是正经发问。
“没什么。”温言微微摇头,下意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压压腻,而后猛然又是一苦,心下有些暗恼。
“只是晏大人忙于政事之时,也别忘了看管看管酒楼。”
“殿下说得是。”
语气满是顺从,温言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便闭目养神了。
晏幸尔拿起一块尝了后,勾起唇笑意更深,等到收拾妥当离了公主府去回到晏府,发觉多了好几大包皋卢茶,终是忍不住扶额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包着茶叶的纸包上却沁出些许水花。
她此次回来,除了同自己说的那事外,风月楼,她也不想留了。
温言回到自己院内,清退了众人后,抬手往自己身上点了几个穴位,而后撑着树猛地吐出一口血。
血顺着秋草一路坠到地里,除了土稍稍润了一些外,便是草叶上沾着些许血滴,欲坠不坠。
楚嘉兰只微微在院口顿了顿,而后继续端着药走来。
拉着温言坐下,又将药推了过去,见温言执着药碗喝了,她才抬起温言另一只手,细细把着脉。
她毒理比夷雪强些,跟着阿爷习医时,更是喜欢些杂七杂八。
眼下脉象稳中杂虚,夷雪只当是药方有效,她却有些犹疑。
这情况更像是毒安分了下来,楚嘉兰神色变了又变,温言好笑着收回手,“把了这般久,我可要同楚老说道说道了,仍需勤学苦练啊。”
夷雪这时候进来正好听见这话,见楚嘉兰皱着脸,连忙收回药碗推她回去,“行了行了,她就没差抱着与那堆医书同睡了,你还打趣她。”
见人嘟嘟囔囔着走了,夷雪才开口问道,“怎样?”
温言微微摇头,“并未找到,看来,时间要往后推些。”
与此同时,在温言遇刺期间,被派来同往的御医也带着消息传回各式想知道消息的人耳中。
“哦?看不大出来是何意?”
桑州某地,宅院里传来一阵阴沉的笑意,一位正值壮年的男子却虚虚靠在椅背上,他虽面如冠玉,鬓若堆鸦,却被一身沉郁气儿给毁了大半。
抛却这些不谈,面容竟隐隐与温言有三分相似,只是更邪气阴郁些。
底下人抖抖簌簌回话道,“臣猜想,或许是殿下身边有楚神医的传人在,勉强还能撑一撑,只是那边道,脉象看似凝实下去了,实则虚空得很。”
底下人抬头小心瞥了一眼上面人,“说便是这样,再有个三年五载便是命极好不过了。”
大厅陡然默了下来,跪着回话的人脸都沁出冷汗来了,才听得上面传来动静。
“三年五载。”他扶着一旁的拄拐,哈哈大笑道,“她心心念念的孩子,甚至为此废了我一双腿,就博了个三年五载。”
好半天笑声才平复下去,他狠狠抬起拄拐摔了下去,“去把这消息传给秦绾,也让她消停点,莫要为了这三年五载扰了我的计划。”
“是。”
待人都走了,他才坐下,良久,才低低呢喃了句什么,只是声音太低太低,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听清。
从第二日起,温言便领着大理寺的人挨个大臣拜访过去,由着大理寺唱白脸,她端个好架子乐呵呵同大臣拉着话。
一时间,京中风气好得不行,就是互有微词的臣子间,听闻殿下去了他家,也都要面露同情。
只因这殿下从前每次找事儿都是由头正得很,气都无法气。
现下她在京中遇刺,便是先前再与她对头的大臣,伸手也不打受害人,况且更还是个笑脸人。
有时无时还咳嗽几声,也不是来咄咄逼人,只拉家常,顺带也看看各家子弟,也不知怎地,便是纨绔稚子,她也能找着地方夸上一夸。
眼神璀璨,语气却喟叹,说自己已是在此无了天赋,而后一转满是咏叹地畅想自己若是可行的畅景,最后有意无意提一嘴流言,“今日得见,才知原是流言唬人。”
到后来,家中有顽皮子弟的人家都盼不得她多来几次。
再往后,只除了少许几人还记得原先是要查遇刺之事,旁人只当是正常往来了。
温衍在宫中知晓事情走势,有听闻现下各家子弟欣欣向学,不由摇头暗笑道,“当年拿来哄骗我,现下竟仍这般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