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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进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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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覃这话说得没来由,不过看这样子,颜故木也明白了几分,心领神会后只笑而不语。
明明乍见平平,可今日学堂上,学究让探讨当今朝堂之上一妇人携家产欲改嫁当朝宰相一事问众学子看法。
也事先声明了,只提个人看法,无关个人与家族立场,且着重强调,出善思堂后皆缄口不语。
先发声的是向家嫡子向毅。
“要我说,遗孀改嫁视为不忠,即使为续弦也不应在热孝期改嫁他人。”
向家长子向殷也说,“名为情之所至,实为利益共享,这妇人家有二子,虽非她所出,但热孝改嫁,实在不妥。”
学究问,“小公爷怎么看?”
“说来,无非是因夫不想将家产拱手让与族人,故如别家一样,借记嫡妻名下,如今丈夫身故,家中虽有二子,却将成年,妇人怕自己未来无人寄托,虽有违常理,却也能理解。只是二子无辜罢了。”
秦萧听后嗤笑摇头。
还真是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学究看到,“晗晴。”
起身行礼,“学究。”
“你怎么看呀?”
见她犹疑。
“但说无妨。”
“来去的话都说完了,我只是感叹女子命如浮萍,不得不择一栖身处,虽自私,可谁有为她想过丧夫、无子,未来的夫君也只是因着利益才想与之携手的痛。”
向毅反问,“她所得家财,皆她夫君世代承袭,非她一人之力,再说了,她那两个继子未必待她不恭。”
“敢问一个与你无亲无故的继母,你会在她生病垂危、不便于行时事必躬亲吗?”
“这……家里有丫鬟、有婆子,就算亲子奉母,也无法做到事必躬亲吧。”
“是啊,亲子侍奉都不能做到,何况继子,一个妇人,年三十余,便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做盘算,而如今却要被人人戳脊梁骨,只因太过自私?若论起来,谁人对己无私心?就因为她是妇人、懂得为自己未来绸缪便错了?”
颜故木也说,“总归热孝。”
“已过三七,她若再等,可还会有出路?一女子,无父无夫,亦无子可倚仗,若无人愿娶,就算她想,也无法做到,说到底是这女子自私,还是亡夫家人强势?是有心之人想满足私欲却还以情深为聘罢了。”
说完,前座的向锦和司南两个女孩忍不住低声叫好。
颜故木也笑了笑,内心赞叹这个年仅十二的小丫头居然如此洞悉世事。
学堂里,隔着屏风,只能看到她大致的形态。
脑海再回想她的模样,却变得模糊起来。
饶是之后故意在巷口等她,也因善思堂男女不同门,更不可能同路而从未见面。
尽管她不爱言语,尽管每次坐在最角落,可只要学究点名,她的回答总会让所有人为之折服。
依学究的话说,“晗晴不爱言语,可总见解独到、每每惊人。”
“学究过誉了。”
“你若是男子,定有更大作为。”
“只愿不做个瞎子,看得懂字罢了。”
学究笑了笑。
教授完,学究就给了一柱香时间让他们完成课业,眼见学究犯困。
司南问“你们下学后无事吧?”
“我……”
秦萧正要开口,向锦一点机会不给,“说好了的,今日一道去买胭脂水粉,不许不去。”
司南也说,“是啊,都说好的,且我香料也要用尽了,上次你还答应了的,要一起陪我俩挑宣纸。”
“可是萧……哥哥他在等着,我怕是不好……”
“你让桃栀去和贺州说声,让萧覃哥哥先行回家就是了。”
“就是就是”向锦拉着秦萧手,“待会我就紧拉着你,哪儿也不许去,看你往哪溜。”
这边颜故木手肘故意把砚台打落,果然碎了。
身旁杨树靠近低语,“哥儿,咱也不至于这么露骨吧。”
“有效就行。”
果然在铺子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她们来。
在外见面,行礼是必然。
可只有司南和向锦说话,秦萧除了问好外,再不开口,而是自顾自朝着里面去,仔细挑好宣纸,一式三份,默默付了钱,便对司南和向锦说“天色不早了,家中祖母还惦念着,就先行会府了。”
颜故木想挽留,却没有借口。
偏偏司南和向锦又十分理解。
还好此时天公作美,下起雨来。
一辆马车,向家和司家与忠义伯府方向相反,颜故木欣喜上前正准备邀请秦萧同乘,却被赶来的萧覃打断。
原来从未留意萧覃是如此清雅俊逸的少年郎——
此刻,萧覃迎面向秦萧而来,向周围人寒暄道别,撑开油纸伞送屋檐下的她上马车。
微风起,正好看见车内的他正为秦萧擦拭脸颊滴落的雨水。
车内的萧覃问,“都说今日有雨,为何不早些回府?”
她略带撒娇道,“都答应了两位姐姐,总不好再推迟的。”
“说好了城外见,你可倒好,害我好等。”
看到萧覃湿掉的衣衫。
秦萧拿出自己的为他擦拭。
而颜故木看到的正是兄妹间你来我往的画面。
杨树紧跟上独行未撑伞的颜故木,一路上,他沉默不语。
杨树也不敢多说。
就这样远远地看见他为她撑伞,进了家门。
颜故木才吩咐车夫回府。
秦萧到房里,萧覃候在长廊,等桃栀打了水,秦萧洗漱后才走近轻敲,“我……可方便进屋?”
“进来吧。”
白皙透红的肌肤如出水芙蓉,松挽的发髻留青丝自然散落身后,她着一身素衣,盈盈几步坐在他身旁。
看着目不转睛的他,秦萧芊芊玉指抚摸他额头,“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他眼神躲避着,却依旧看着她。
桃栀端来姜汤。
失神中未顾及其他的萧覃端起就要往嘴里送,秦萧伸手制止,滚烫的姜汤洒落在她手上。
葱白的指尖瞬时间红了。
“呀,这是刚煮沸端来的,姑娘忍着,我这就去取了井水、命人取了冰来。”
萧覃立刻拿帕子擦掉,一手拉着她的,一边不断给她吹凉,“干嘛非要帮我挡,这下倒把你烫着了,烫着我何妨,你这手要是起泡了可怎么好,偏又是这夏天,烧呼呼地多难受啊。”
桃栀取来井水,萧覃连忙拉着秦萧手腕往里放。
看着他手,又瞧着紧张模样。
秦萧反倒笑了。
萧覃皱眉,“都烫着了,还笑得出,这一碗才剩了一口,瞧着吧,晚上有你难受的,怪我不好,晃什么神呀,不然也不会害着你”又嘱咐,“桃栀,去让贺州再凿些冰来。”
“好了”。
听到秦萧发话,桃栀停在原地。
“让去就去。”
“是。”
秦萧好奇问,“因为什么晃神?”
萧覃脸颊到耳根瞬间羞红。
“没什么。”
“看来我这伤白受了。”
“什么白受了?”
“疼,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疼?多疼?”赶忙拉着她手打开扇子为她扇凉,“还疼吗?”
“烧呼呼的。”
他忙着为她浸水、扇凉,重复几次,看着她那委屈巴巴的小表情,才缓缓开口,“那时,在看你。”
“什么?”
“在看你”萧覃声音小到不行,以至于秦萧靠近都没听清他两次开口说了什么。
““嗯?”
“我在看你。”
这次她听清了,却故意问,“你说什么?”
他也明白她是故意,好气又被她逗笑。
靠近,“刚才,看你看的出神了”丝毫没注意自己还握着她手。
而秦萧发梢滴落的水珠恰好落在萧覃手背上。
她浅笑,明媚地看着他,“我知道。”
桃栀和贺州在门口不敢进。
君子六艺,从小文武兼修的他怎会察觉不到门外有人,而此刻的秦萧只身穿单薄一件,随手将桌上的花扔向门口,对贺州说,“去廊上守着。”
桃栀以为也包括自己,正要跟去,又被叫住,“快来换水。”
桃栀照做,随后到门外候着。
换水、浸手、扇凉、浸手、扇凉,又让贺州到冰库取了几块放在井水里,反复多次,直到秦萧说“真的好了”。
萧覃才真的安心。
只是泡的时间久了,未被烫到的部分,也凉的不行。
而他的手也随秦萧一起。
然后两只手慢慢的回暖起来。
这下,二人对彼此的心意也了然于心。
外祖母看到,也欣慰地笑了。
随后,每隔五日,萧覃休沐总会带着秦萧到城外纳凉。秋天教她骑射,冬日里便可打猎了。
夏日里,她脱了鞋袜,在溪水里自在玩耍,又怕她体弱,每次都给她隔着帕子搓揉热了才放心。
车上,她无奈,“哪里就那么娇气。”
“你呀,才来府里三年,大大小小染了不下十次风寒,第一次我就该坚持给你揉热了,不然也不会总着凉。”
看着他认真,秦萧来了兴趣,故意踢脚脚不让他握住。
萧覃也不甘示弱,故意挠她脚心。
欢声笑语,“哪儿有这样的。”
“让你不老实,再生病就把药熬好了给你灌下去。”
秦萧捏着鼻子作罢。
看着她,萧覃忍不住笑了。
等穿好鞋袜,玩累的人已然睡着。
他坐近,让她靠着。
不知过了多久,秦萧醒来,看到他正以很不舒适的姿势靠着一角睡着。
靠近,指腹从他鼻梁滑过。
怎么看都是那副端方君子模样。
刚巧马车停在水洼处,俯身的她就这么靠在萧覃身上。
秦萧皱眉叹气,正要挨着呢,腰身却被人环住。
抬头,果然他醒了。
“萧公子,不怕我喊非礼?”
“怕,但你不会。”
她放松枕在他胸膛。
萧覃缓缓开口,“祖母说过,原是未出生就给我们定了亲的。”
“是吗?”
又道,“年前祖母才问过姑丈,姑丈都认,你敢不认?况且端午那日当着全家人,祖父祖母说得,由不得你否认。”
“哦?”
她闹,他笑,而后正经道,“萧萧,等我殿试及第,便成婚吧。”
她俏皮玩笑道,“才不要呢。”
萧覃握住她手,“不管,反正我认定你了,跑不掉的。”
“那我去找爹爹。”
“那我就追着你去。”
刚暖好的脚又被她的玩心弄湿,两人互泼嬉闹,衣裳都湿了。
待桃栀伺候秦萧在车里换好衣服,萧覃才进马车。
他为她暖脚,她靠着他。
看他沾湿的衣衫,“怎么也不让贺州给你多带件来?”
“哪里知道你玩得这么兴起。”
抱着他,“冷不冷?”
萧覃转而从秦萧身后抱住她。
显得秦萧娇小可爱。
“有你在。”
秦萧忍不住感叹,“有人时常正经端方。”
“总要顾及你。”
“借口。”
“总要有个体统。”
“所以无人时,才不成体统?”
“难免相思成疾”想了想,萧覃还是忍不住开口,“或者,我回去就向写信告知父亲母亲,也求得祖父祖母同意,直接下江南向秦府提亲吧。”
“殿试在即,不许胡闹,何况年初已然定亲,你又何苦着急。”
“不急?”心想,怎会不急。
卯时萧覃便来到秦萧房里,掌灯读书,待送她醒来,二人如往常一样,同行去向府路上,这时萧覃才会放下书本,听她话些家常。
未时来接,车内,也才放下书本,听她分享些学堂趣闻。
当然不总这样,秦萧偶有不懂之处,萧覃也会一一耐心讲解。
不得不说萧覃的求学之路一路走来都如鱼得水般自在。
得中二甲第六名,全家都为他高兴,只是宴席后,来到秦萧房里,他才肯吐露真心,“不够好,还是不够好,要是再思维敏捷些就更好了。”
“可是你已经很好很好了,比我们所有人想的都要好。”
“是吗?”
“嗯,不愧是人人敬重的萧覃公子。”
脸颊因醉酒而微微泛红,听到秦萧的夸赞,张开手臂环在她腰间,“我总算是……没有辜负……你的期待,终于能……能光明正大的……提……提亲了。”
说完,萧覃就醉倒趴在桌上。
秦萧看着醉酒的他。
心想,傻子,你夜以继日地苦读,一丝不肯松懈,不是因为我,而是你能做到。
“其实,你远比别人知道的,更好。”
翌日醒来,头疼的不行。
贺州准备好。
洗漱时,萧覃问,“我昨儿怎么回来的?”
贺州回答,“被背回来的。”
“我怎么睡着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贺州无奈,“您……您”
“说呀。”
“抱着姑娘就……”
终于是回想起来了。
“我没无理取闹吧?她有没有被吓着?”
“您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嘛。”
……
秦萧正在院子里喂缸里的金鱼。
萧覃一路走来,拉着秦萧进屋。
“我昨晚都是胡言乱语的,你别当真啊。”
秦萧故作失落,“哦,昨晚还环着我腰,说要去我家提亲,那看来你也没这打算了?”
“什么?”难以置信地停下步子,欣喜不已,却又笨嘴拙舌地说,“我认真的,要信,这句要信的。”
“是吗?可你刚才还说是胡言乱语,让我不要当真。”
“我的错,要当真,你一定得当真,什么胡言乱语,全是肺腑之言。”
看他着急的样子,秦萧忍不住笑出声。
“好呀,让你逗我。”
冠礼后,萧覃同秦萧一起乘船南下。
半年后,在萧覃二十、秦萧及笄之年成婚。
婚礼在忠义伯府举行。
行过礼,萧覃就被一帮兄弟拉了出去。
夜深归来,桃栀正服侍刚出浴的秦萧。
悄无声息支走桃栀,待秦萧转身,才看见某人已在身旁。
娇羞的人在温水沐浴后,肌肤滑嫩透红,“来了也不说声。”
此刻宛如至宝被他拥入怀里。
“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坐下吧,我让桃栀整理整理,你也洗洗吧。”
刚走没两步就又被人从背后圈住。
秦萧问,“喝醉啦?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那天,就想像现在这样抱着你,可是不能。如今真的抱着你,却又像是在做梦。”
秦萧转身,轻轻在他脸颊落下一吻,“醒了吗?”
“没有。”
笑着抱住他,紧靠在他怀中,“那这样呢?”
两人就这样,久久的站在原地。
萧覃俯身,落在她唇上深深一吻,“萧萧”。
“嗯?”
红色帷帐内,她半坐,倚靠在他身上,“那晚你也是如此”他取下她发簪,乌黑的秀发散落下来,一阵发丝的清香也沁润他心尖。
她笑问,“那时就想?”
“嗯。”
“别人眼里的你,可不像是会这样的君子。”
“你眼里的我、会。”
秦萧感叹,“今晚名动京城的才子大婚,可伤透了不少闺阁女儿的心。”
还记得刚发榜,家里的门槛就要被各媒人踏破的样子。
那时,伯夫人只有一句,“我家孙儿早有婚配,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秦萧道,“那时候向锦和司南可都问过我,你却不让说。”
“傻丫头,不说,是为你好。”
“嗯?”
“好啦,早点睡吧。”
秦萧想到,“是呢,明早还要早起给舅母和外祖母请安。”
“不必,刚他们打发婆子妈妈来,说明早不必去行礼。”
“那便不急,我还什么都没吃呢。”
“我明明让贺州打发人送来吃食的。”
“你打发人来的呀,那……那我不饿,我想看会儿书。”
“看书?现在?”
秦萧支支吾吾,找了各种借口,就是睡不着,不想睡。
直到看着书,趴在桌上睡着。
却又在被抱回床上时醒了。
醒来第一时间就想要逃。
他却在耳旁问,“害怕?”
嘴硬,“没有。”
眼神却躲躲闪闪,一点也不像不怕的样子。
萧覃故意一盏一盏熄灭,直到最后一盏,她才眼泪汪汪地说,“怕……我……怕。”
萧覃抱住她,故意问,“傻丫头,怕我?”
窝在怀里,“不是。”
“好萧萧”一直揉着她后背,待情绪平复后,“看着我”。
她抬头。
“你躺下,我陪着,等你睡着,我再熄灯。”
“好。”
夜里,她能听见他说,“萧萧?”
她睡了,但又未完全睡着。
能感受到他由浅入深的呼吸。
翌日早,竹栀来叫。
萧覃制止,“由她吧,母亲那边自有我在。”
“可是。”
“没什么可是,午膳就在咱们院里用,晚膳等我回来再去,长辈那边由我去说,你只管照顾好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