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衔霜敛鹤

18、邺晏礼

　　“哪有这么多万一，邱家那是意外，还有，娘亲不如去问问四伯娘是觉得语苏省心，还是觉得我更省心些呢，也就是你们自个儿总觉得自个儿亲生的不省心。”

　　“就你四伯娘偏宠你，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明夫人笑她。

　　“那也得是有人疼，你们不疼我，哪来这么多便宜可占？”明语温说道，“您就放心好了，有你们，有几个哥哥姐姐的，哪能过不好，就算别个不宠我，我还不能宠我自个儿了？你和爹爹还能不宠我了？别总是这样愁眉苦脸的，人都要不好看了。”

　　明语温逗趣，明夫人果然露出几分笑来：“乱说什么，哪能轻易说出来和离这两字，咱们家语温定能和和顺顺的嫁个如意郎君。”

　　说完这几句，明夫人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安道：“我就是想起来先前褚宫令说的那些话，若是皇上对你有意，遇上寻常人家，只怕护不住你，先皇后宫乱成那样......”

　　后半句，明夫人压低了声音说的。

　　“虽说如今这位看着性子与有所不同，但总归是一脉相承的，都会有相似的地方，难保不会做出同样荒唐的事来。

　　“谢家虽不如从前，但谢家大郎时常入宫伴圣，又有谢家从前的积累，娘总想着，若与谢家结了亲，凭借这里头的皇恩，即便皇上起了心思，总要顾及着几分。”

　　明语温听了点点头：“谢家大郎出入宫廷，可皇上那边的意思也确实不够明了，娘亲说的不无道理，但皇上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传出过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皇家的事，哪怕有什么不好的，也只在私底下，哪会传得人尽皆知，能传到你我耳朵里来的，就不会是什么小事了。”为着这事儿，明夫人这几日翻来覆去总想着，“我既怕你嫁进谢家，水深火热，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我又怕你进不了谢家去了宫里，那宫里哪是人能待的，玉亭那儿看不出来她自个儿是如何想的，但说句不好听的，也是东明那边昏了头......”

　　“娘。”明语温打断她。

　　明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牵起来明语温的手，“我就怕我和你爹护不住你，你东明的二姑姑如何，当年争着抢着得了一个嫔位，也只是说的好听，最后还不是落得那样的结果，别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知道，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一杯毒酒下去，再没人记得谁是谁了，当年东明那边老太爷尚在，有着他护着，敦恪也成了如今的模样，若换做其他人来，哪还能有如今太后身边的风光，再者，如何风光，也不是太后亲生的，不然也不会拖到这个年岁......”

　　明夫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忌讳，这些东西，你自己或许也能想得明白，但是我这个做娘的，还是得和你说清楚，在安亲被邱家坏了名声，实属无奈，若非如此，为娘更希望你一辈子安安生生待在安庆，莫要搅和进京城里的这摊浑水中来。”

　　“娘，现在说这些不过都是些无用的，您就放宽心。”明夫人说的，她都明白，若非有邱家在前头，也不至于着急忙慌收拾了东西就跟着明老爷来京城上任来了，大可以等天气暖和些了再来，也就不会碰上这其中的污遭事儿了，说到底，这其中多少有几分命理在里头。

　　“他们爷们的事情我管不着，东明那边有什么样的布局我也不管，只要你、俞郴和俞诺好好儿的，我也就能安心了，什么荣华富贵，都不如你们几个的安危重要，你可记住了？”明夫人说到最后，多了几分郑重。

　　“娘您就放心吧，我都记得牢的，就是褚宫令说的，您也别太放在心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谢家这婚事，也不急，恩科在即，宫里的事情在忙也得缓一缓，至少得等到恩科放榜之后了。”明语温宽慰她。

　　“也是，算算时间，你大哥也应该要回来了吧。”明夫人说道，今日已十六了，国子监中有几位博士被抽中做监官，国子监监生也随之放了。

　　明老爷在翰林院，虽然没有什么大的事情，但新一批的进士出来，总有分到翰林院去的，相关文书什么的，都要提前备好，也因此这几日都不得空闲。

　　又过了两个时辰，明俞郴才一身狼狈的进了府，明夫人和明语温见明俞郴头上的帽子不见了，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痕迹，就是青色的衣衫上多了些泥印，还有两个擦不掉的脚印，活脱脱一副被套了麻袋打了一顿的样子。

　　“哎，你这是去干什么了？”明夫人站在门里边，看见明年俞郴这模样也没有急着上前，反而是有些好笑的看着这样子的儿子，

　　明俞郴自长大些以后就很少和同龄的小孩儿一起疯玩儿，特别是进了乡学以后，就甚少跟人打架了，唯一一次还是给邱家老太爷套的麻袋，也没伤到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的，还是第一次。

　　明俞郴抹了一把脸，也顾不上去洗漱，一脸无奈地诉苦：“邺家小公子和张家公子在国子监门口打起来了，同窗的几个好友上前劝架，不知怎的，就都被他们一起打了。”

　　“邺家？”明语温好奇。

　　“京城还有哪个邺家？”明俞郴看着明语温站在明夫人身边看好戏的模样就来气，亏他攒了私房钱要给她买香酥鸭......

　　明语温见明俞郴一脸幽怨看着她，上前掏出帕子装模作样给他擦了两下，明俞郴也不管里头存了几分真心，但总算没么怨念地看着她了。

　　“人家打架，你们掺和进去干什么？”明夫人问他。

　　“我哪知道，七嘴八舌的，没说两句就动手了，我也没听真切，只好像听到是张公子押妓，那伶人是另外一个叫许公子的心上人，也不知道这事儿关邺公子何事，而且这邺二公子打人阴损，专挑看不见的地方下手。”想起邺安礼，明俞郴牙痒痒，打起架来，简直无差别攻击。

　　邺家兄弟两个，邺家大郎邺晏礼，上京公子排行第二，长得极好，学问也不错，就是有些神神叨叨的，而小公子邺安礼，明俞郴碰上过两次，这算是第二次，简直有病似的。

　　“尽早派人去打听打听，邺家不比其他，掺和进的人有多少？虽说恩科的事情紧张，但少不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别惹事上身。”明夫人看着明俞郴龇牙咧嘴掀开手上的衣裳擦药，叮嘱他。

　　“我晓得的，出了国子监我就让人去打探消息去了，当时无辜牵连进去的大约有十来个吧，没看清，不过明日早朝宫里可有得热闹了，翰林学士家的小公子腿骨被打折了，找人抬着回去的。”明俞郴回她。

　　“总得要个说法，这事是他们先闹起来的，等你父亲回来了，写了帖子去讨说法，还好你这伤不严重。”命夫人说道。

　　另一边，邺府，邺安礼进了门，邺晏礼正躺在府中两棵大树中间吊起来的藤床上，手中两枚铜币，放在食指和中指指尖上，飞速旋转着，指尖圆润，指节修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气血，惨白惨白的。

　　藤床有些小了，邺晏礼双腿伸出去搭在树枝上，往上看去，是一双明澈到极致的眼睛，双眼上挑，标准的桃花目，额间一颗朱砂痣，妖艳，上京公子评选至今，只有前三位一直榜上有名，未曾变动，谢家大郎温润如玉，模样，学问无一不拔尖，但要说最祸人心的，还是邺家大郎......

　　“回来了？我就说，今日出门，必见血光。”指尖的铜币转动着，看也没看邺安礼一眼。

　　邺安礼瞪他：“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双腿交叠，翻身坐了起来，邺晏礼看着面前不服气的邺安礼。

　　邺安礼却是阴恻恻朝他一笑：“皇上要给你赐婚。”

　　“赐呗，反正也成不了。”邺晏礼丝毫不在意。

　　“你知道是谁吗？”邺安礼朝他龇牙。

　　手中的铜币往邺安礼头上砸去，在额头上新添加了一道伤，邺安礼丝毫不在意，伸出手来抹掉上面的血珠，没有皱一下眉头，好像砸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关我什么事？还有，收起你那恶心的表情，告诉你老子，再不收手，邺家要陪他下地狱。”手中仅剩下的硬币高高抛出去又接住，反复中就要走出院子。

　　“邺晏礼，你真以为能海晏河清，四海承平？”邺安礼突然问他。

　　“为何不能，承平，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邺晏礼转过头说道。

　　“你明明知道......”邺安礼说到一半，邺晏礼整个人转过身来，明明是含笑的桃花眼，此时却满是冷意。

　　邺安礼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邺晏礼看了他好一会，嗤笑一声：“你老子做的什么你不会不知道，也不用几次三番来试探我，还有，蠢货就是蠢货，别连累你丢了性命，到头来怪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提早告诉你。”

　　邺晏礼说完，迈开步子走了，邺安礼上前几步，捡起来砸他的铜币，解下腰间的袋子，装好。

　　邺晏礼有病，他也有病，他们姓邺的全家都有病。

　　他晃晃悠悠迈着步子去了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