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东风误（二）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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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外的驿站内，两杯热茶在陈旧的桌几上冒着腾腾热气，熏得两张面庞微微模糊。
高修玉移开杯子，弹出一张字条：“大皇子唱的哪出？失约于我，又传信让我转道青云县，是算准了我定会前去帮你清理尾巴？”
萧复安面露愧色，怡声道：“还请高将军勿怪，路上跟随的尾巴实在太多，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哦。”高修玉端起身前的茶水，慢慢啜饮，目光却游离在对方身上，“你此前来信，说炎国有意与梁国和谈，此番冒险离开颂国，是为此事？”
萧复安唇角含笑，不紧不慢说道：“炎、梁两国交战已久，在此之前一直分不出高低胜负来，劳民伤财不说，还给了他国可乘之机。对此，我大炎之主想了个法子，两国定下一个不交战的盟约，若能成，炎国和梁国都可免去战役，两国边境的百姓也不用再受战火的纷扰而流离失所，高将军也会再获战功一件，如此两全其美的法子，梁国和大将军应当不会拒绝吧？”
“不交战的盟约？的确是个利国利民的好法子。只是……”
高修玉直勾勾的目光递了过去，见对方欲开口，便抢先再次发问：“大皇子在颂国为质，处境已然很糟糕了，为何还要以身犯险从中周旋。炎国没有别的皇子和使臣来做此事了吗？”
短暂的沉默后，萧复安哑然自笑：“高将军知道，我虽为炎国大皇子，但并不受宠，被送去颂国为质子的是我，冒险出来找你谈和的是我，总之，危险的事情都是我萧复安一人来做。你不必怀疑我的真心，休战是一件有益而无害的事情，是普通百姓都尚且明白的道理和乐见的结果，我想高将军和梁国不会因此拒绝我们的提议。”
萧复安此人讲话总是轻又慢，句句答到点子上，字字讲进人心里，让人无法拒绝。
高修玉记得初见他时，总觉得他身上有股清冷孤寂的气息，会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悯，可再见时，他已然像一座峻秀的山峰，风吹雨打数十载，仍旧不卑不亢耸立在那里。
驹光过隙间，大家仿佛都有所改变。
高修玉仰面眺向窗外，只见黑白二马正争抢食槽内的干草，正色道：“你们所提的盟约，期限几年？”
“五年。”
“不，我们要十年。”
萧复安不动声色看往高修玉，打量出他目光中不可撼动的坚定和冷峻，猝然一笑，打趣道：“高将军不但是个将才，还十分擅长讨价还价呢。”
高修玉挑眉，“不是你说不必怀疑你的诚意么，十年时间并不算长。”
萧复安长舒一口气，叹道：“十年弹指一挥间，的确不算长，那便依将军之言，炎、梁两国十年不交战。”
一杯淡茶毕，高修玉起身从萧复安身旁经过，不过才行两步，身后又响起清亮的嗓音：“良禽择木而栖，将军有此大才，却生在一个小国，实在可惜。”
这话高修玉听着不痛快，转头直言道：“你不必叹息我的命运，我生是梁国人，死是梁国的鬼。”
说完，他阔步开迈，不过须臾后，又停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转身说：“大皇子，以后不要随身携带贵重的东西，再丢了可没这么好的运气找回来了。”
玉佩从空抛落，端端掉在萧复安的掌中，他摩挲着莹润的白玉佩，低声道：“那可未必。”
悬挂玉佩时，袖带里的东西掉出，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复安低头看去，是一只钿头钗，上面还有未擦干净的血丝。
*
洛州城的夜灯烛辉煌，靡靡之音盛行，不像质朴安宁的小城，倒像半个皇都。
马背上的怀真微微晃着脑袋，听着耳畔的笙歌问道：“将军，这洛州城看起来也没有节度使所说的那般不堪啊。”
前头的黑马被行街的灯火照得发亮，马尾悠然甩着，拍得夜色里的飞虫不敢靠近。马背上的人坐的笔直，直到一道褐色大门映入眼帘才缓缓开口：“怀真，去叩门。”
怀真翻身下马，小跑迈上阶梯，叩响大门。
一声、两声……里头迟迟无人前来开门，怀真趴在门缝上瞅了几眼，宅内连个灯都没怎么点，看来没有人在。
“将军，里面好像没人。”
高修玉睹了眼檐下悬挂的灯笼，勒马转身：“我去他们的大营，你去把那几个杂鱼带上。”
骏马飞驰，不多时便到达洛州军大营，营外有把守的士兵，见有人来了，欲上前拦下。
高修玉微俯着身子，目光中倒映着军营里烧的正旺的火把，掌中紧挽缰绳，大喝一声“驾”，黑马的铁蹄瞬时腾空，直接跨过营地大门，落入营内，又飞快奔袭，最终停留在最大的帐子外。
灯火将白色的营帐染得如枝头的橘子般灿烂，杯酒撞击的声音似要比鼓声还要响亮，鼓瑟笙箫比之城内更加动人心弦，高修玉的眉眼在夜色和喧嚣声里显得更加浓郁深沉。
他下马，三两步接近大帐，撩开帘子的一瞬，四下里登时鸦雀无声。
少顷，里头哐啷作响，一个接一个的将士埋着头打高修玉身旁匆匆掠过。
内里静了，但却不够干净，熏天的酒气仍旧刺激高修玉的嗅觉。他放下帘子，往里走去，见洛州节度使程大德红着一张脸，顶着圆滚滚的肚腩走下矮案，朝他拱手作礼。
“哎哟，今夜是哪阵风把大将军给吹到我这个小小的军营来了？”
高修玉没看他，径直走向一张还算干净的矮案坐下，脚下叮当一声，正要看去，程大德立即上前，俯身捡起酒樽，若无其事朝帐外扔去，笑呵呵道：“秋风渡大战刚过，我见将士们实在辛苦，便设宴犒劳犒劳。”
“哦？”高修玉抬眸，“我怎么记得大军刚到那一日，节度使便撤兵回洛州了。”
程大德愣了愣，眨巴眨巴眼，“哎”一声，坐回案前，扶额痛苦答道：“大将军也知道，我洛州地小，兵力不足，北州军来犯之际，某第一时间便率兵前去抵御了，只是实力不济，伤亡惨重，撑到大将军前来支援，这才灰头土脸撤了兵啊。”
他抬头，从手指缝里悄摸觑高修玉，见高修玉神色肃然，好似并不信他这片面之词，便又道：“大将军若是不信，程某马上带你去旁的军帐看看，那里还躺着许多跟我出生入死，受了重伤的弟兄呢。”
高修玉不想听这些，也懒得再同他拉扯，便沉默坐着。
他不言不语，程大德反倒一头雾水，搞不清他大晚上来洛州军的军营做什么，于是上前替他斟茶，嘘寒问暖，好探听探听底细。
高修玉常年在外带兵打仗，并不擅这官场虚与委蛇之道，也没学会怎么同人拐弯抹角说话，便领不了程大德这份情，程大德见此，只得讪讪退回去。
半盏茶的功夫，怀真来了，随行的还有四个捆的像麻花的军中杂碎。
见程大德后，那四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去看。
怀真走到高修玉身旁站着，目光先扫程大德，随后落在那四人身上，厉声道：“连自家主子都不认识了吗？”
程大德坐在案前，抻着脖子，没看明白这是出什么戏，遂转头问高修玉：“高大将军，这是何意？”
高修玉起身，提起一人的后脖颈，将衣领处剥开，露出半截洛州军刺青的皮肤，冷声问：“节度使可认识此人？”
“自然认识。”
“那可知这四人冒充山匪，埋伏在青云县周围，专门劫杀过路的行人和商队？”高修玉负手，一眼不眨地盯着程大德。
程大德先作惊愕状，待缓了缓，勃然大怒猛拍案几，斥道：“狗东西，真是丢我洛州军的脸。”
他看向高修玉，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高将军，某治下不严，定会给你，给朝廷一个交代，这四人违反军纪，我这便处置了他们。”
音落声止，鲜血飞溅。
高修玉在弥漫的血腥气中抬手，看到自己手背上溅了几道鲜红欲滴的血痕，无声无息望向正在擦刀的程大德。
帐中烛火将程大德那张宽大，长满虬髯的脸照得油亮生光，平静如水。他拭血的动作十分利落干脆，就像方才斩杀那四个违反军纪的将士一般，绝不拖泥带水。
高修玉入洛州城后曾暗中打听过这位节度使，人人都称赞他，说他是位好官，有了他，洛州城才有如此太平光景。
可高修玉总觉得，他的果敢和声望里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见他不说话，程大德笑了两声，问他：“大将军，我如此惩罚这四人，你可还满意？”
高修玉抹掉手上的血，转身出了营帐。
帐外灯火如昼，照得天边泛白。
宣芝来洛州后便将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当掉，买马车，雇车夫，换干粮，待收拾好一切，这才带着负伤的春雪重新踏上回南州的归途。
春雪有些打蔫儿，却依旧管不住嘴，喋喋道：“娘子，看来咱们这三年学医，行医是积了大德的，否则哪儿有今日啊。”
“哎，就是快回南州了，回去后不久你就要嫁去将军府了，这可怎么办啊？”说着，她竟有些哽咽。
宣芝放下手中的医书，自车中的小炉上取出茶水递给她：“那是陛下赐的婚，由得了谁？你莫要替我多想，伤筋动骨一百日，还是先顾好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东风误（二）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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