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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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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中原十五城,凉城。
城郊的茶摊旁,一队人马围坐在破木桌边吃茶。
“缇帅,不是说陛下急令吗,还未到淄州,咱们怎么不走了?”一名缇骑凑近来小声问。
陆微寻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漫不经心地看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着急,歇歇。”
他们连夜出城后昼夜不停地赶路,不过五日便赶到凉城,再往前就是中原十五城最北的姚城,之后便是淄州。
皇帝命他亲率部下前去查明淄州大营的血案,陆微寻只能做做样子——难道还真把阿晋交出去?
何况按姬发的计划,约莫这两日宫里就要出事,他这缇骑之首得随时准备回靖都,停在凉城刚刚好,此地是中原水脉汇集所在,若陆路有人阻碍,也好改道走水路。
想来太子与阿晋他们也必经过凉城。
茶摊不大,就摆在大路旁,凉城是水陆枢纽,客商云集,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不过陆微寻这一行瞧着自有一股肃杀气质,他们在此处休憩,寻常商队和路人就不敢来吃茶了。
日头渐渐高了,陆微寻正好坐在阴凉处,惬意地半阖起眼乘凉,忽然听到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瞧见一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慢慢往这边来,走到近处冲茶摊老板陪着笑脸道:“您行行好,赏老汉家一口茶喝吧!”
“去去去!”老板不耐烦地赶他,“要饭进城要去!”
老乞丐的头发乱七八糟披散着,看不清面容,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慢着。”陆微寻突然开口,“我这有茶。”
立刻有两名缇骑起身,将那老乞丐带过来。
陆微寻将自己喝剩的半盏茶往前推了推,“喝吧。”
老乞丐打了个千,“谢谢这位大爷,您真是好心肠!”
说着凑上来端起茶碗,他看似渴得厉害,一口气全喝完了,一抹嘴又道了遍谢,转身就要走,却被陆微寻踩住拖在地上的破烂衣角。
“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可是半盏茶,你动动嘴皮子就算谢过了?”陆微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下巴微微一抬,“磕个头吧。”
老乞丐一愣,大约也是习惯了刁难,腰一弯就要跪下,又被陆微寻喊住。
“等等,跟我来。”
其余缇骑要跟上,被他制止了,独自领着老乞丐走到不远处的大路旁,周围是一片开阔平原,茶摊和路上的行人只能看清他们的身形,却听不到说话。
“就这,让别人瞧得清楚。”陆微寻抱臂而立,冷冷道,“磕吧。”
老乞丐哎了一声,就要跪下。
陆微寻脚步微错,从老乞丐面前挪开,嗤笑道,“老子跪儿子,你真不怕我折寿。”
乞丐动作一顿,慢慢直起腰来,“臭小子,你倒是别躲。”
他撩起脏乱的头发,露出半边脸,正是陆韧。
陆微寻一言不发打量着他,父子俩近十年没见,即使早知道陆韧还活着,乍一相见仍是心头莫名,不知道说些什么。
陆韧见他一直不说话,警惕道:“不准动手啊,小阿晋已经追着我打过了。”
“你见过阿晋了?”陆微寻一怔,“他如何了?”
陆韧翻了个白眼,“好得很,追着你爹跑了两条街,闪了我的老腰。”
活该。
陆微寻轻嗤一声,别开眼不再说话。
原本有许多问题——为什么诈死,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看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给他添了个弟弟。
可如今人就在眼前,却什么都不想问了。
但陆韧有话要说。
他动了动嘴唇,眼里闪过一丝悲哀,“阿寻啊,爹跟你说个事儿。”
“若是跟太子有关,我劝你别说了,把那事烂在肚子里,或可保我们父子一命。”
陆韧摇摇头,“和他有关,却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将一切娓娓道来。
中原的夏天来得早,晌午的日头毒辣,晒得人直冒汗,陆微寻盯着父亲的脸,心底慢慢凉透了。
*
靖都,皇宫。
春闱早就结束,北疆大捷后,朝中再没什么大事。
倒是万寿节快到了,当今天子的生辰可马虎不得,宫内宫外都在为此事忙碌。
皇帝这几日心情舒畅,又没什么要事,几乎都呆在景和宫。
云嫔的月份渐渐大了,肚子明显地凸起,她时常掐着宫装的腰身嫌自己胖了,皇帝却瞧着心喜,免不得搂在怀里哄一哄。
殿里的香炉冉冉冒着青烟,帝妃正在黏糊亲热,六安公公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脸色罕见地难看,“陛下。”
皇帝动作一顿,安抚地拍拍云嫔的后背,问道,“何事?”
六安公公伴君多年,早就养成处变不惊的城府,眼下连他都形于色,可见事态严重。
知道皇帝如今几乎万事不避讳云嫔,老太监也没打磕绊,只是压低了声音,“良国公府出事了。”
“姜梁?”皇帝皱起眉,“怎么回事?”
“昨夜有刺客潜进良国公府,国公爷遇刺身亡,恰巧英国公世子在府上,也受了伤。”
刺杀并不少见,可堂堂一等国公遇刺身亡,这是天大的事。
皇帝的眉头紧锁,语气不由冷了下来,“昨夜的事怎么才来报?”
六安公公回答:“良国公府再没有正经主子,全府上下都慌了神,偏英国公世子晕了过去,还是今日英国公府派人去接世子才发现。”
这套说辞实在狗屁不通,皇帝骂道,“荒谬!这是在唬谁?”
他还要再说什么,身旁的云嫔忽然呻吟一声,脸色惨白地捂住肚子,“陛下……”
她或许是被这刺杀的消息吓到了,小腹疼痛起来,一张花颜凄惨可怜,眼中蓄满泪水,“好疼、孩子……”
皇帝大惊失色,“传太医!”
偌大的景和宫忙乱起来,宫人们一拥上前,扶着云嫔往床上送,云嫔始终按着肚子,痛得面色发白,哀哀呻吟着。
安胎药已经熬上,满殿都萦绕着药味与淡淡清香。
一直在偏殿待命的太医匆忙赶来,连素帕也顾不上搭,闭着眼诊脉几息,与虚弱的云嫔隐晦对视一眼,转过头脸色沉痛地冲皇帝说道:“娘娘受惊过度动了胎气,这一胎恐怕不好。”
来不及再多说,众人只看到皇帝脸色涨红,忽然瞪着眼倒了下去。
“陛下——”
景和宫彻底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