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旧》李阿尔托

4、第 4 章

　　　　04

　　姬发连着去了光禄寺衙门数日，有时碰上唐渊之，少卿大人就长吁短叹世子爷辛苦，很该在府中安稳呆着，怎么天寒地冻的又来应卯；有时碰上其余官员，大家面上四平八稳地打过招呼，各自便散了。

　　他在五寺衙门内摆了好大的谱，不止有另辟的单间办公，日日进出皆跟着婢女小厮，就连小小一间陋室也铺陈摆设俱全，不过数日，五寺里的大小官员就晓得，这位勋贵里头一等的世子爷是下凡来镀金的。

　　这一日，姬发照常去光禄寺点卯，坐到午膳前便准备回府。

　　“哎哟，世子爷在呢？”光禄寺少卿，长着一张喜庆圆脸的唐大人从门外探进半边身子。

　　姬发一愣，再淡泊的性子也被他逗趣了，“唐大人，有事便请进吧。”

　　唐渊之笑得面若灿菊，“嗐，下官能有什么事呢，这不是想着世子也来咱光禄寺几日了，还未与您坐下好好叙一叙么！”

　　他凑近一些，挤眉弄眼道，“城东碎玉阁新出了道芙蓉煎，那味道——”唐渊之竖起大拇指，“世子爷赏个光，给下官一个做东的机会？”

　　姬发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点点头，“唐大人的盛情却之不恭。侍棋，使个人回府禀明父亲母亲，请他们先用饭，我晚些回去。”

　　唐渊之喜笑颜开，一迭声赞着“世子真是纯孝”，就引着他出了光禄寺衙门，往碎玉阁去。

　　碎玉阁乃是靖都的百年老号，往来客人皆是权贵豪贾，连门口迎客小二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子傲气，饶是如此，以姬发的身份，也得掌柜亲自接待，引上二楼一间僻静的厢房。

　　唐渊之与姬发坐下，点了几个菜，闲谈一会就坐立不安起来。

　　姬发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唐渊之此人长相讨喜，言谈诙谐，即使知道他背后另有其人，姬发也不怎么想为难他，“唐大人，我既然来了，便请那位出来吧。”

　　唐渊之松了口气，很是不好意思，“世子爷火眼金睛，下官也是替上面办事。”说完看姬发笑而不语，便拱手离开了。

　　厢房一时只剩姬发与身后立着的侍棋，她迟疑了一会，“世子，咱们……？”

　　姬发抬手制止她，对着紧闭的房门笑道，“殿下见谅，本该臣去觐见，只是怕贸然行动，惊扰了殿下。”

　　房门从外面拉开，走进一位着玄色常服的男子，正是太子韩烨，他长相俊美，容色极盛，甫一见就让侍棋这样见惯了姬发姿容的大丫鬟都轻轻吸一口气，忙跪下请罪。

　　韩烨的姿态亲切和气，免了她的罪，又一把扶住要行礼的姬发，“孤还要请世子见谅，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孤只能拖到今日才与世子相见叙谈。”

　　姬发只觉得扶在他臂上的那只手掌极有力，温度几乎透过厚厚的衣裳传到他的肌肤上，下意识便蜷住手指，又若无其事地松开，“殿下言重了。”

　　侍棋自觉退下，屋里只留他和韩烨两人对坐在桌前。

　　韩烨饮下一口茶，温声道，“世子这几日在光禄寺可还习惯？”

　　姬发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有唐大人关照，一切都好。”

　　“那就好，父皇的任命来得突然，孤原本还担心光禄寺衙门简陋，令世子不习惯。”

　　姬发摇摇头，他这胎里带来的气血不足之症，冬日是最难捱的，因此唇色浅淡，喝下两口热茶才红润些，“殿下言重了，您在这，谁又敢摆金尊玉贵的谱呢？”

　　寒暄两句，厢房里便静了下来，一时只有姬发清浅的呼吸和韩烨饮茶的声音。

　　姬发大方地打量着韩烨，他久在国公府里，大小宫宴都称病不去，以英国公的情面，陛下也不会揪这点小事，因此和这位东宫殿下还是第一次见。

　　韩烨无疑是个极俊美的男子，风度气质更是上佳，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不怒自威，姬发漫不经心地想，这人只要不笑，就足够吓人了。

　　“世子看了半天，可看出什么？”韩烨任他打量，半天才笑着问道。

　　“臣眼拙，只看出殿下的显贵。”姬发答得有礼而敷衍。

　　韩烨却不以为忤，反问他，“如今朝局莫测，焉知今日显贵，明日不是阶下囚呢？”

　　初次相见就问出这样尖锐的问题，即使是姬发也收敛了笑容，但他没有丝毫犹疑，盯着韩烨的眼睛轻声说道，“殿下，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有那一天。”

　　*

　　因着手上的伤，陆微寻告假了几日。

　　阿晋仍是一日一次的来“刺杀”，他神出鬼没，入指挥使府如入无人之境，连日来令府里明哨暗哨的缇骑们神经紧绷。

　　今天日头好，陆微寻扯了两张躺椅，在院中闭着眼晒太阳。

　　淮州贪墨案不了了之，朝中难得平静，他在暖融融的日光里盘算着事情，蓦地开口：“今日也让我手下这帮小子们松口气，下来吧。”

　　院中静悄悄的，过了几刻，阿晋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前。

　　“坐吧，和我一起晒晒太阳。”陆微寻眼都没睁，随手一指空着的另一张躺椅。

　　阿晋打量了他一会，顺从地躺下，学着他闭起眼来。

　　“太子是怎么跟你说的？”安静了片刻，陆微寻问道。

　　阿晋睁开眼看着他，想了一阵，觉得告诉他也没关系，“不杀你，缠着你半个月。”

　　陆微寻听了，没忍住笑起来，“那你做得可不好，每日只出现一次，也能叫缠着我？”

　　阿晋的眼睛要比姬发生得圆一些，身子骨也强得多，因此颊肉也足，加上眼神澄澈，瞧着更显小。

　　他为韩烨办事从无错漏，陆微寻是第一个说他做得不好的，表情便不快起来。

　　陆微寻瞥了他一眼，笑着坐起身问他，“不服气？你知道什么叫缠？那得一直跟在我身边，我要做正事，你却撒娇说要玩，见过别人家的娇妾没有？学学她们。”

　　阿晋皱起眉头，他只是不善言辞，脑子灵光得很，陆微寻让他学那些矫揉造作的莺莺燕燕，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好吧，别生气，是我说得不对，但你之前那样，怎么能叫缠着我呢？”

　　阿晋凝眉想了会，终于承认他说得对，于是伸手捏住陆微寻的胳膊，“那我缠着你。”

　　陆微寻垂眸看着自己臂上那只手，半晌才笑道，“好，让你缠着，你叫什么名字？”

　　“徐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