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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03

      子夜,朔风凛冽地呼啸过宫禁,仿佛万鬼哀嚎,听着无端端令人胆颤。

      陆微寻挟着重重夜色与寒风,快步走进皇帝寝宫。

      “陛下,幸不辱命。”他行过礼,从怀中掏出一叠边缘焦黄的纸来,“臣亲自率人前去,曹恪已然自尽纵火,所幸还不晚,及时将密信从火场里取出。”

      当今陛下登基三十载,是难得的中兴之君,他不钟爱女色,又保养得当,瞧着比实际年纪更年轻十余岁,面对心腹爱臣,神色更是和蔼。

      “手怎么了?”皇帝接过那沓密信,一眼瞧见陆微寻掌边的焦状伤痕,“可是伤着了?六安,传太医——”

      陆微寻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是臣不当心,只是小伤,回去擦点药便罢了,不必劳烦太医。”

      皇帝殷殷叮嘱道,“回去仔细敷上药,这两日也没什么事,好好养伤。”

      陆微寻又谢过他关怀,将话题引回公事上来,“淮州贪墨案只查到曹恪这一条线索,如今他畏罪自裁——”

      “到此为止罢!”皇帝粗略地翻了翻密信,冷笑着摆摆手,“左不过又是那几个逆子,镇日汲汲营营,心比天高!”

      任是朝臣内侍平日里如何吹捧他春秋鼎盛,寿与天齐,皇帝毕竟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虽然东宫早立,又是元后嫡出,但前头几个哥哥都蠢蠢欲动,盯着那把龙椅。

      陆微寻从不妄言皇子夺嫡一事,这会便沉默下来,并不搭话。何况皇帝若真有心,早就快刀斩乱麻,将几个庶子的野心掐死在萌芽中,如今夺嫡之争势同水火,未尝不是他有意放纵制衡。

      “君不君,臣不臣……”皇帝沉吟着,似是无意般问道:“你说烨儿是怎么想的?瞧着半点不着急。”

      陆微寻面上不带丝毫波动,“臣不知,是否要秘密查探一番?”

      皇帝盯了他一刻,才满意地摇了摇手,“罢了,由他去吧,占着元后嫡出,朕也从未耽搁他,过了五岁能立住便封了太子,姬雍家的小子朕也划拉给他了——君父能做的都做了,看他的本事与造化吧!”

      陆微寻只点头称是,又接过皇帝赐下的伤药,退了出去。

      宫禁已经落锁,但缇骑指挥使身份不同,有陛下特赐随时出入宫禁之特权,他从小门出了宫,悠悠打马往府宅去。

      早就过了宵禁,长街上空无一人,几条街外隐约传来打更声,更夫的声音在寂静黑夜里拖得老长,带着一股子荒腔走板的味道。

      陆微寻骑着马悠悠前行,今夜繁星如许,想来明日是个响晴天,虽然手上受了伤,但他难得心情不错,甚至有闲情吹了段口哨。

      下一瞬,有一柄剑划破风声自背后刺来,陆微寻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躲过这来势汹汹的一击,口哨骤然变调发出尖利的声音,便有十数名缇骑从黑夜里窜出来,将那柄剑的主人团团围住。

      “跟了一日,怎么这会忍不住了?”指挥使大人轻飘飘落在地上,含着笑问那刺客。

      刺客没有遮面,一张俊秀面庞暴露在视线里,神情比冬日更冰冷,看着陆微寻像是看一件死物,正是太子派出的阿晋。

      “果然这张脸有些血色更好看,”陆微寻啧啧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阿晋身边架着几柄剑,他却好像全不在意,只盯着陆微寻瞧。太子不让他杀陆微寻,只说找他玩玩,阿晋心里想着,今夜这一遭就算玩过一次了,剩下的明日再来。

      他又看了陆微寻一眼,脚下踩出几步,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已经从包围圈里钻了出去,几息之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缇帅,这人……”下属惊道,盖因阿晋看着脸嫩,最多不过弱冠,武功却出神入化,在缇骑的重围中如入无人之境。

      陆微寻看着阿晋消失的方向,“东宫不满我打乱他的计划,这只是一个警告,”他勾出一个在黑夜里模糊不清的笑,想着那张与姬世子相似又更合他心意的脸,“也是给我点甜头。”

      长街的刺杀消弭于无形,英国公府却是一派安适,姬发与英国公对坐在书房密谈。

      “勋贵们一向看不起陆微寻,但我们家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又为何拖我国公府下场呢?”英国公眉头深锁,满面忧愁。

      姬发今日出门有些受寒,时不时便咳几下,“不是他拖我们下场,我看是揣测上意。”

      “你是说……陛下?”

      姬发颔首,轻声分析局势,“淮州贪墨案后,二王之党争愈发严重了,我们家走纯臣的路子,往日陛下信重您,也念着您们年轻的情分,心下是满意我们不偏不倚的。可如今梁王与齐王势同水火,东宫又不动弹,想见是陛下要逼他动一动了。

      您是勋贵,不属文武官列,又年长,任是梁王、齐王再眼馋咱们家,也不好接触拉拢,陛下只能把我放进五寺衙门——只要我进了衙门,那不是哪位大人都能来与我说两句话?”

      英国公深深叹了口气,“咱们爷俩关起门来说话,为父从他一开始重用二王就不支持,东宫已立,即使是为朝纲稳定,也不该让皇子们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姬发的表情淡淡,“立了嫡,就觉得亏欠庶子,只能弥补一二,一不小心给得多了,又担心嫡脉不继,忙给他找点帮手,不过是一点为人父的优柔寡断罢了。”

      他拢着衣领起身,“父亲不必过于忧心,总归儿子是奉旨做太子党的,不怕落下个结党的罪名。今日东宫已派唐渊之试探过,想来是要找个由头见我了。”

      英国公这两日叹的气加起来比往常一个月都多,他把暖和的手炉递给姬发,送他出了书房,“爹只是不想你劳心伤神,还是将养身体为重。”

      姬发点头应了父亲的关怀,回东苑去了。

      天才寒了几日,东宫已烧上地龙,寝殿里暖如春日,多穿两件甚至要冒出汗来,天家富贵可见一斑,太子韩烨只着中衣,盘膝坐在案后,看一封密报。

      “曹恪死了,淮州贪墨案也就到此为止了。”他轻飘飘地说道,将那密报撂进炭盆里烧了。

      身后侍立着一名小黄门,名唤李泗桥,是他经年得用的心腹,因他未纳妃,东宫一应事务俱由这李泗桥打点,对政事也能说上几句:“淮州贪墨近十万两,缇骑手段狠辣,怎不接着查?”

      韩烨笑道,“再狠辣的手段,主人叫了停,又能往哪里使呢?”他一抬手,小黄门便将下一封密报递上。

      “唔,这事有意思,”他展开看过,剑眉星目即使在昏黄的烛火间,也显得英气逼人,“孤这两个哥哥,总算想到些有用的招数。”

      密报被随手撂在案上,李泗桥瞟了一眼便大惊失色:“这、这,胡言乱语!”

      韩烨单手支颐,面上风轻云淡,“这两个废物也能想到这样称得上阴损的手段,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是元后嫡出,外祖家是良国公府上,血脉高贵,只是元后去得早,皇帝怜他在深宫却无怙恃,将他抱到身边亲自养大,才免遭后宫倾轧。

      李泗桥倒吸一口冷气,“这样不敬先皇后的话也敢说,陛下岂会信,又岂能容忍?”

      “他信不信有什么紧要的?引起朝臣议论足矣,若成,便是诛九族的罪名;若不成,也能打压孤在朝野上的声望。”韩烨提笔写了一封小笺,吹干墨痕交给李泗桥,“明日你送去外祖家,亲自交到舅父手上,他便知该如何行事。”

      李泗桥接过来仔细揣进怀里,面上忧心忡忡,韩烨却全不担心似的,兀自进了内殿安寝。

      那封密报就大剌剌摊开在案头,烛火摇曳间只能看到“不贞、混淆血脉”几个蝇头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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