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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重逢 ...

  •   第二日,杜笙醒了过来,且能由宴洲喂着吃一些稀粥。

      川海战事发生了变化,泰安帝忙着与朝臣议事,也来不及重赏宴洲,只派人传了口谕,赐他进宫令牌,让他随时递牌子进宫照看太后及十五皇子。

      宴洲安抚了杜笙,让宫女们点上助眠的安神香,待他安稳睡去,又去见了太后。

      太后身体时好时坏,已有油尽灯枯之相,宴洲在万寿宫服侍了一上午,才匆匆回到虞王府换衣歇息。

      宴如眉来了,双眼红肿,坐在房中啼哭,梅溪在一旁柔声劝慰。

      听到宴洲回来,二人一起迎了出来。

      宴洲身心俱疲,耐心敷衍两句,让梅溪带了众人出去,径直向宴如眉道:“说罢,什么事?”

      “我……”宴如眉绞着手中帕子,垂头看着自己衣角,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到底什么事?”宴洲头昏身痛,顾不得妹妹在房里,走到床榻边躺下,有气无力地道,“你若不急着说,就先回去吧。我明日一早须得再进宫去,实在撑不住了。”

      宴如眉走到床前,扑在她哥哥身边,声若细蚊地道:“哥,我有了。”

      “嗯,有什么?”

      一道亮光闪过脑海,宴洲撑着坐起身:“你不会有了身孕吧?”

      宴如眉掩面大哭起来。

      晴天霹雳,宴洲忍着头痛,算了下日期:“五个多月了,你为何不早说?”

      “我不知道,”宴如眉抽噎道,“我只当是心情不好,才身上一直懒懒的,那个也不准时。”

      “我,”’她捂着腹部,眉眼低垂,“但最近似乎感受到有东西在动。”

      宴洲冷冷道:“我给你开剂药,打了!”

      “不要!”宴如眉惊叫一声,见宴洲挑起眉毛,忙加了一句,“我听说,月份大了打胎是会死人的!”

      宴洲仔细看她神色,见她眼红红、泪低垂,手却轻搭在小腹上,这模样,让他想起那条被五月灭了多余狼崽,又打断狼腿的母狼。

      他心底一凉,低声道:“你想怎么样?”

      宴如眉一咬牙,道:“我与梅溪姐姐商议过了,她愿意替我遮掩,将来孩子就寄在她名下。”

      怪不得她先找梅溪哭诉,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宴洲冷笑:“你要我们养杜韶的孽种?”

      “他不是孽种!”宴如眉急道,“哥哥,这孩子身上可是同时流着你和五爷的血呢!”

      宴洲沉默了,不愧是他的妹妹,知道什么话最能打动他。

      见他动摇,宴如眉又道:“不会有别人知道的,有了这孩子,太后就不会再催着五爷纳侧妃,她老人家也不会再为难你了。”

      宴洲叹道:“你还不知道,五爷已......”

      他没有说下去,那个词他永远不愿与羽衡放在一起。

      宴如眉大惊,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哥哥,我怕被人发现异样,四个月没出门了。”

      这话已经表明她不是刚发现有孕了,宴洲也懒得揭穿她,翻身向内躺了,淡淡道:“你如今已是个大人,既有了决定,便自己做好准备承受后果吧!”

      宴如眉低低哭了一会儿,出门去了。

      宴洲心道:如此也好,川海的事儿终归是瞒不住的,有了这个消息,太后一欢喜,没准儿就能撑到羽衡要求的一年之期了。

      他勉强睡了半个时辰,起身调配了药,亲自送到倚梅园去,对梅溪道:“你若决意如此,就收下这瓶药,它会让你临时有怀孕的脉象。”

      梅溪伸出双手,郑重地收下,道:“公子,我会做一个好母亲!”

      “若五爷在此,绝不会同意你这样揽下虚名。”宴洲看着远方,幽然笑道:“可我是迟早要追随他而去的,也没有气力替你安排了。你有个孩子傍身,守着王府做个太妃也好。”

      梅溪摇头道:“公子,我不是为了......”

      宴洲伸手止住她,淡淡道:“不重要了,我会让人进宫禀明太后,稍后定有御医来为你请脉,你记得提前一刻钟吃药。”

      他走至门口,又回头道:“让如眉来和你同住吧,孕期会有何症状,你也能及时知晓。”

      太后果然很高兴,派了御医前来,又让柳嬷嬷传话给宴洲,说是知道他最近事忙,但虞王后嗣是大事,万不能再这样疏忽了。

      宴洲垂头认错,又重赏了那御医和柳嬷嬷。

      这两日的事儿太多,明日又要进宫去照顾杜笙。

      晚上,宴洲调了一味助眠的药,昏昏沉沉睡到天亮。

      朦胧间,有人推他:“公子!公子!快醒醒,天大的好消息!”

      宴洲勉力睁开双眼,只见清明一脸兴奋道:“咱们王爷没死,还打了大胜仗,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

      宴洲笑道:“原来,今日是个好梦!”

      “不是梦!”清明急得上手推他,“福安回来了,正在门外候着呢!”

      宴洲一下子坐起来,衣服也不披一件,盯着寒风就向外走:“福安在哪里?快让他来见我!”

      清明拿着外袍给他披上,大声向外叫道:“福公公,快进来,公子要见你呢!”

      外面黑乎乎地进来一个人,头上还包着血巾,扑地跪倒道:“公子,都怨小人无用,路上被人抓了,才让您平白担心了这么久!”

      宴洲定睛细看,除了黑点儿瘦点儿,血糊拉渣的,竟真是福安,差点儿流出泪来,急道:“快说,王爷在哪里?”

      福安哭道:“王爷没事儿,他是诈死诱敌,因怕您担心,特意派了我回京报信儿。谁知小的没用,路上被云家的人抓了,幸而王爷神兵天降,彻底剿灭了叛军,又救了我出来。”

      “见我没回京,王爷都快急死了,生怕您会做什么傻事......”

      他顿了顿,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这俩字是王爷说的,你一个奴才也敢用傻来说王妃?!该打!”

      宴洲急得跺脚:“然后呢?”

      “然后,”福安道,“然后王爷就派了一队兵士护着我回京报信了,他和大军随后就到!”

      宴洲身子一晃,茫茫然地转向清明:“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个福安是真的存在?”

      “是真的,公子!”清明拭泪道,“奴婢也觉得像做梦,但就是真的!”

      宴洲暗掐自己手心,直到清晰的痛意久久不散,他才舍得放开,怔怔站了一会儿,忽转身去看镜子。

      镜中人憔悴消瘦,眼窝深深陷进去,满头乌发也失了光泽。

      宴洲扶额长叹:“看来,我又要请华颜相助了。”

      “王爷也瘦了许多,还留了一副大胡子,”福安笑道,“只怕公子见了,也要认不出来呢!”

      宴洲目光悠远:“是么?真想立刻见到他!”

      他站起身,向福安道:“你先去休息会儿,吃点儿东西,稍后来我院里,好好讲讲王爷的事儿。”

      福安笑道:“这故事可就多了!王爷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光打退叛军就有二十余次。我们挖地道,守城墙,断粮道,水淹城寨,夜烧叛军营地,多少书里的故事都干过了。”

      “王爷还带我们闯过桃花瘴,收服了许多小部落,甚至差点儿被一个蛮族土司招了女婿......”

      他又轻轻打了自己个嘴巴:“真是个秃噜嘴皮儿,怎么啥都往外撂呢!”

      “公子放心,王爷心里时时刻刻只有公子一人。公子那件青竹绣纹的寝衣,一直放在王爷床头。有一次我们遭遇夜袭,王爷都不忘拿那件衣服呢!”

      “这个傻瓜,”宴洲喃喃道,“衣服多少没有......”

      他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那件青竹绣纹的寝衣,就是他们分别前夜自己身上穿的,在床上翻滚得不成样子,才脱下来换了一件,以后再也找不到了。

      不成想,竟是被那冤家拿走了。

      宴洲干咳一声,让福安先下去吃饭,自己忙忙洗漱了,胡乱吃了半碗饭,才又把福安叫来,细细问他们这小半年的点点滴滴。

      即便有前世的经验,这场平叛依然进行得很苦,有几次太过惊险,宴洲听得手掌心都掐出了血。

      两日后,平川大军终于回京了。

      泰安帝命令大军在城外百里分批驻扎,让杜虞先带二十亲兵回京,并同时命令刑部尚书章钦前去接管兵符,绝不给五皇子一点儿带军逼宫的机会。

      宴洲一大早赶到城外相迎,却见至少有二百御林军已在此相侯。

      御林军副统领韦豹在马上弯腰行礼,神情倨傲:“见过王妃!”

      宴洲淡淡点头,心下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这就是对待九死一生凯旋而归英雄们的方式,兵将分离,严密监管!

      太阳缓缓爬上树梢,在他们等待的古树下,拉出长而黑的阴影。

      官道上,大片大片的阳光挥洒之地,一队人马迎着灿烂朝阳出现了。

      为首之人,满面虬髯,身姿威武,恍若天神,正是杜虞!

      宴洲难掩心底激动,轻踢马腹,一骑飞出,在晨光下奔向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杜虞也纵马迎了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他一把抱过马背上的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宴洲搂住杜虞的脖子,将自己埋在那宽阔炙热的胸膛中,无声地哭了。

      杜虞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肩头,低声道:“瘦了!我应该多派个人来给你报信的。”

      宴洲摇头:“多一个人,就多数倍风险,只要你能安全,我便是再担惊受怕百倍也没什么的。”

      他仰起头,痴痴地看着杜虞的面庞:“你留大胡子的样子,也很威武呢!”

      两人的眼圈同时红了,千言万语一时哽在心头。

      韦豹有些尴尬地打马上来,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王爷,皇上与诸位大臣都在等着为王爷庆功呢!”

      杜虞捏了下宴洲的脸:“回家等我!”

      宴洲用脸颊偎了下他的手心,柔声道:“我在家等你!”

      杜虞拉过宴洲的马,单手一举,就稳稳地将怀中人送回马鞍上,引来身后亲兵一阵喝彩,就连御林军中也传来啧啧赞叹之声。

      杜虞回身,从亲兵护卫的马车上,抱出一个三岁左右的男童,递给宴洲:“这是十七弟,得了急病,你先看看他!”

      宴洲茫茫然抱过孩子,目光仍不离心尖上的人左右。

      等那人在御林军簇拥之下,逆着万丈阳光进了城,他才忽然反应过来:

      这孩子是谁?

      生而克父,出生即被递送出京的十七皇子杜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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