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噩耗 ...
-
在接受多番盘问后，宴洲终于被放了出皇帝大帐。
五月焦急地等在外面，看见宴洲出来，忙上来扶住：“公子，你为何要以身涉险？”
宴洲怔愣一下，苦笑道：“你也觉得，这是我设计的吗？”
“当然不是，”五月垂下了头，“我只是担心公子，一时口不择言。”
宴洲喃喃道：“当时情势危急，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看向西南方向，心中道：我没有故意要杀你的兄弟，你会相信我的，对吗？
两个皇子一死一疯，泰安帝仍坚持完成了皇家秋狝，七天后，才带着大队人马缓缓返京。
新的噩耗很快传来，五皇子陷入埋伏，尸骨无存。云国栋勾结南蛮族，彻底反了！
得知消息时，宴洲正在万寿宫中，陪着杜笙放风筝。
金黄色的稻草人风筝，与小狼崽子一样，同样出自李冬青讲述的幼年泰安帝亲身经历。
泰安帝老了，开始怜惜那个幼小凄惨的自己，怀念起那不多的快乐时光。
十五皇子杜笙，已愈来愈讨他的喜欢。
听到那个噩耗时，宴洲一个怔神，风筝线割过手掌，呼啦啦地飞走了。
华颜忙掏出手绢替他扎住血痕，低声道：“公子，皇上封锁消息，就是担心惊着太后。”
太后是羽衡最在意的亲人，若惊吓了她，羽衡也不会开心的。
宴洲点点头，镇定地哄了杜笙，又派人带他去找风筝。
他陪着太后吃了晚饭，听她絮絮叨叨讲了许多羽衡小时候的故事，又细细为她重新诊脉开方。
直到上了虞王府的马车，他才吐了一大口血，晕死在血泊里。
醒来时，天色已经黑尽，一灯如豆，满室凄凄月光。
梅溪守在他床边，哭哭啼啼；五月抱剑站在窗旁，月光透光窗棱，斑驳地照在他脸上。
华颜本在桌旁打盹，此时忙指挥小丫头们把煨着的药端上来。
宴洲撑着抬起头，嘶声道：“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华颜端着药上前，低声道：“万公公透露出来的，就出自川海将军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听说皇上知道了也半晌没有说话......”
宴洲一掌推翻了药，冷笑道：“如他所愿，有何可哀？”
他仰躺在床上，喃喃道：“羽衡没了，我还吃药做什么。”
五月突然大步过来，跪在床前道：“我会照顾你的，一生一世守着你，将你捧在手心里！”
室内一阵静默，华颜率先反应过来，踢他道：“王爷尸骨未寒，你说什么混账话！”
梅溪哭得扑在宴洲床边，抽抽噎噎道：“奴婢也愿一世跟着公子！”
华颜目瞪口呆：“一个个都魔障了！”
床上的宴洲，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半睡半醒间，他昏沉沉躺在床上，不知天地为何时。
漫漫长夜过去，窗外换上惨淡亮光。
“砰”的一声响，杜丝语推开门，慌慌张张地进来，叫道：“宴哥哥，太后不知从哪里听了些风声，眼看要不好了！”
看见宴洲面容枯槁的模样，她瞬间流下了眼泪，扑在床前哭道：“哥哥，你可不能有事，太后现在就靠你了呢！”
“等你好了，我要跟你学医术，再也不贪玩了。我会代替五哥，好好照顾太后，好好照顾你。”
宴洲勾起唇角，勉力笑了一下：“好，我若好了，就收下你这个徒弟。”
他向清明招手道：“把药端过来！再叫华颜来，给我遮一下脸上的病容。”
忍着恶心喝了药，他又吃了半碗粥，然后坐在镜前，提笔模仿杜虞的笔迹写信。
华颜弯着腰，替他上了一层提气色的妆。
刚抹好浅浅的一层胭脂，宴洲的凤眸里突然滚落一大颗泪珠，滑过面颊，打在落款的“羽衡”二字上。
宴洲揉皱了信纸，勉力向华颜笑道：“对不住，劳驾你再来一遍。”
杜丝语替他重新拿了张纸，低声道：“哥，我来吧，五哥的笔迹我也会一点儿。”
“不用，”宴洲摇头，“太后看惯了羽衡的字，须得十分相像才成。”
他轻咬嘴唇，低声道：“我不会再哭了！”
伪造好书信，宴洲卷起来，轻轻揉了揉，从盒子中掏出一点儿淡黄色的药粉，抹在上面，信纸立刻显得黄而旧。
进了万寿宫，宴洲挥手让宫女们走远些，附在太后耳边，低声道：“太后，那些都是假消息，是羽衡故意散步出来迷惑云家的，您可不能被骗了去。”
他勉力撑住身子，从怀里拿出那信纸，放在太后面前：“瞧，羽衡怕我担心，特意写了信来呢，您可不能告诉别人。”
太后毫无生气的眼珠，终于转了一转，在信纸上看了半晌，开口道：“好，好孩子！”
她的状态有了好转，宴洲替她施了针，重新开了药方。
回程路上，他觉得自己也精神了一点儿，羽衡是活过一世的人了，应没那么容易被老天收走才是。
宴洲掏出那封伪造的书信，读了又读，直到让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相信。
杜丝语说到做到，每日都来找宴洲学医，宴洲被她缠得几乎不能整日地伤心了。
太后也似乎好了些，偶尔还能与人说两句往事。
泰安帝命令诸皇子皇孙轮番过来侍疾探望，他自己只要下了朝，也都会来坐一坐。
有时候碰上宴洲来施针，泰安帝会耐心地等一等，夸几句宴洲的医术，赏宴洲一些珠宝布匹。
对杜笙等小皇子，泰安帝也慈爱了许多，他几乎有些像个父亲了。
大皇子、五皇子、九皇子相继出了事，四皇子杜徵立时活跃起来，每日上蹿下跳，急于表现自己的文治武功，对几个皇弟指手画脚，好像已经受封了皇太子一般。
这一日，他让人从海边运来几条大海鱼，亲自监着御膳房做了鱼丸，送给太后并各宫妃嫔，就连虞王府也得了一盒。
宴洲从万寿宫施针出来，乘了小轿，避着宫妃们出宫。
忽见一人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跪地大喊：“王妃，救命啊！”
正是平日照管十五皇子的张嬷嬷，宴洲停下轿子，张嬷嬷已扑跪这上前，叫道：“十五爷被刺卡住了，嗓子肿了起来，已经上不来气了！”
因最近得了皇帝、太后的青眼，杜笙已被搬到万寿宫附近的偏殿居住。
宴洲大步冲了进去，见杜笙一张小脸憋得紫胀，喉头荷荷作响，瘫在地上抽搐。
他忙俯跪在地面，将杜笙抱起来，放在旁边塌上，大声道：“拿刀来！”
听到要刀，宫女们一个个惊惶不已，张嬷嬷更是叫起来：“王妃，要刀做什么？”
宴洲起身环顾一周，看见墙上悬着的宝剑，伸手拔出，疾步地走向杜笙。
张嬷嬷吓得哭出声来：“王妃，那可是万岁爷赐的宝剑啊!是小主子打猎赢来的......”
宴洲冷声道：“酒！”
他近日靠酒入睡，清明随身带着小酒壶，忙掏出来，依照宴洲指示浇在剑尖上。
宴洲一手按着杜笙肩臂，剑尖稳准狠地刺在他喉部，开了个小口，杜笙“呼”地上了一口气，嘶咳起来。
“皇上驾到！”
门外太监高声通报。
宴洲充耳不闻，用酒洗了手，在杜笙咽喉部摸了几下，捏出一根粗短的钢针来。
泰安帝大怒：“好好的，十五怎么吞了针进去？”
张嬷嬷哭道：“回万岁爷的话，十五爷吃鱼丸呢，突然说卡住了，奴婢忙让人去拿醋。”
“”可还没多一会儿，十五爷就憋得脸发紫，进不了气了，幸而虞王妃从这儿经过……”
“鱼丸里藏钢针？”泰安帝冷笑一声，“好毒辣的畜生！”
宴洲从怀里掏出伤药，给杜笙喉咙上撒了厚厚一层，接过谷雨手中白布，将伤口缠好，才跪地请罪：“臣失仪！”
泰安帝走过来看了眼杜笙，缓缓道：“小十五，还能不能活？”
“若能熬过今夜，就还有希望。”
“好！”泰安帝叹了口气，道，“你今夜留在这里照管，若小十五能活，朕会重重封赏，若不能……”
他转身，大声吩咐：“将这凝安殿封起来，除了药材、食物供应，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宴洲靠在床边，看着杜笙渐渐烧起来的小红脸蛋，心底觉得分外奇妙。
若照羽衡说的前世，这个孩子曾死于自己的谋算之下，并不比死一只蚂蚁更让他烦心。
可如今，这孩子有血有肉，会说会笑，曾黏在他身边哥哥长哥哥短。会从怀里掏出一包带着温热的糕点，满脸期待地献宝；会摘一朵带着露水的鲜花，小心翼翼地从宫中护到虞王府来。
会因宴洲的一句夸赞，兴奋得小脸通红；也会因为一个字写得不让宴洲满意，急得掉眼泪。
宴洲叹了口气，轻轻为杜笙掖了掖被子。
这孩子是他顺手挑选的踏脚石，可如今，这块小石头似乎已经牵绊住了他的情绪。
他守在这里，绝非怕了泰安帝的威胁。羽衡没了后，他宴洲已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守在这里，仅仅是因为这孩子已是他为数不多的牵挂罢了。
杜笙不安地动了动，干枯的小嘴唇微微开合，宴洲凑上去，却只听到嘶哑的荷荷声。
看唇形，依稀是：
“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噩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