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定理》三号毛毛球

3、第三章

　　“你叫我们搬我们就得搬吗？我们有签租赁合同的！什么限时三周搬出，做梦吧你！”
　　陆正慧刚拐进巷子，就听到602的罗丽湖尖尖细细的嗓子大骂的声音。
　　一个穿着紫色格子polo衫，土黄色西裤的微秃中年男人被她骂得退了一步，他原本不大的眼睛此时瞪得圆圆的，面脸通红，厚唇微张，露出了黑黄黑黄的牙齿，他反驳罗丽糊：“这是我爸的财产，他现在死了，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激动地点着墙上贴着的告示，“上面说了，不仅押金全退，还赔三倍的押金！”
　　“谁稀罕你那么点钱！”罗丽湖啐道，“我也不要求多，就住到合同约定的日期！”
　　着楼里好多租户是很久之前就租住的，当时这楼的房子原本就比周围的租金要低一点，房东收押金更是只象征性地收了一些，即使三倍押金也没多少。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中年男人梗着脖子，说：“你们占我爸这么多年的便宜也占够了，就这么点钱还想我伺候你们到年底，我可不像我爸一样老善人，好欺负！”
　　罗丽湖冷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讽道：“还真有脸说。”
　　中年男人脸色由红转黑，粗声粗气地骂说：“我爸真是枉做好人，白白少收了那么多租金，一群忘恩负义的傻嗨笔，啥玩意！”
　　罗丽湖听了可不乐意，她音量又提高了几度，反骂道：“骂谁了你，你爸他倒是想收高租金，他敢吗？他不怕把他那些破落事被抖落出去！”
　　“你说什么呢！”中年男人怒目圆瞪，脸蛋涨得通红，“张着你这张臭嘴说什么呢！别以为你是女人我不敢动手！”
　　“你动手啊，来啊！”罗丽湖更来劲了，“你有种就到巷头去打听打听，你爸平时三更半夜地偷偷摸摸带了什么回来！他还真敢下手呢！”
　　“你喷什么粪！”男人似乎真想动手了，他跨了一大步，右手攥紧拳头高高举起，罗丽湖倒也不怕，她高昂着头，颇有就义的勇烈。
　　中年男人细长的眼睛扫了一下四周，围观的人三三两两地聚了过来，他呸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现在我是遗产继承人，我说了算，特别是你，快滚吧。”
　　罗丽湖冷笑，说：“你爸有三个孩子吧，他立遗嘱了吗？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我对你是否拥有处理权感到质疑，你拿出证明材料来。”
　　中年男人不吭声，任由罗丽湖继续在一旁叨念，径直将手中的告示张贴完就走了。
　　陆正慧走过去看告示，里面大致内容是终止全部租赁合同，让全部租户在三周内搬离，赔偿金就按租赁合同上写的那样，押金三倍。
　　“别理他。”罗丽湖对陆正慧说，和颜悦色的，颇有拉拢她的意思，“三个礼拜！他要不是这么过分我都不那么生气，这里上班的上班，读书的读书，哪里那么有空！这个月厂里单多，每天上十几个小时的，能不能休息我都不敢肯定！他不敢撵我们的。”
　　“你不怕吗？”陆正慧忍不住问。
　　罗丽湖说：“怎么不怕，可钱又不会管你怕不怕，我一年到头就是这几个月的工资最多，得闲死不得闲病，少一天工资我都舍不得，老人小孩在老家等着呢。”
　　她看了眼腕表，说：“走了走了，再不走就迟了。”
　　陆正慧同她道别，然后盯着告示看了一会。
　　“好啊。”韩衍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看了告示后问：“你准备搬走吗？”
　　陆正慧说：“不然怎么办，迟早要搬的，最近我总睡不好，早搬好过晚搬。”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说什么，随即拿出手机，给陆正慧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拍摄监控视频的画面，里面是一个高挑瘦削的穿着黑色卫衣，深蓝牛仔裤的人，他帽子压得低低的，遮去了大半张脸，在视频的角度下，根本看不出模样。
　　“能认出这个是谁吗？”他问。
　　陆正慧摇摇头，说：“这哪里能看得出来。”
　　“你再认真看看，这个身形有没有相似的，”韩衍说，“这个人很熟悉这附近的监控，几乎所有监控只拍到了他的边边角角，只有这一个躲不了的拍到全身，就算不是你们楼里的人，起码都是附近的。”
　　陆正慧凝神盯着照片看，最后还是说：“确实没有这个印象见过这个男……孩？他看起来很年轻？”
　　韩衍失望地收回手机，说：“载过他的司机说是个年轻的男人。如果你想起什么，希望你能像上次一样，随时给我电话。”
　　两人肩并肩的一起上楼，韩衍问：“604的麻海生你了解吗？”
　　604，是个单间房，住了一个男人。陆正慧见过几次，想到麻海生，她下意识地看了几眼韩衍，还别说，两个人的给人的感觉还有几分相似。
　　麻海生长手长脚的，壮硕，看得出体格很好，在工地干活，整日胡子拉碴，沉默寡言的，不太会直视别人，总是对视后迅速移开目光。
　　“没见过几次，确实不了解。”
　　他点点头，经过三楼时，韩衍又跑到房东的屋子去了，陆正慧则继续往上面走。
　　黄晓云抱着被子从顶楼下来，见到她，便露出笑容，打招呼道：“正慧姐姐，今天下班好早啊。”
　　“是呀，到市里开会，直接就回来了。”陆正慧与她擦肩而过。
　　“黄晓云，”王京星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数学测试卷八你做了没有？”
　　两人同时抬头看，王京星的脑袋出现在扶梯处。
　　“嗯，做了，你下来拿吧，我爸回来了，我妈马上到家了，她见我没在家肯定要生气的。”黄晓云带着几分羞怯低头对陆正慧笑了笑，便快步下楼去了。
　　唉，真是可怜的孩子。
　　陆正慧暗想。
　　“你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王京星走下楼，隔着一个身体的距离朝她打招呼道。
　　陆正慧点头，感到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等王京星又下了半个楼梯的距离，她才喊道：“等下。”
　　王京星微微侧过身体，说：“干嘛？”
　　陆正慧走到王京星身后，要将她的身体扭了过来，起初王京星还挣扎着不动，最后陆正慧威胁说要生气了，她才不情不愿地任由她板过身体。
　　陆正慧观察了王京星一会，撩起了她披肩的头发，果不其然，在颈子下有一大块淤青，陆正慧吸了一口气，将她的领子扯开了一些，又看到一块淤青。
　　“他又打你了？”
　　陆正慧语气已然有些哽咽。
　　王京星摩挲着她的上臂，安抚笑道：“没事，那杂碎又喝醉了，我这次也有狠狠地打回去，哈哈，他就招呼了我这两下。”
　　受到伤害的是王京星，感到难过的是陆正慧，而微笑着安慰对方的是王京星。
　　陆正慧呼出一口气，压抑着情绪，说：“今晚来我房里吃饭，我回来早了，好好做一顿饭，你乖乖做完作业！”
　　“好。”王京星高兴应道，笑得连眼睛都眯得弯弯的。
　　陆正慧向上走，到五楼时，许久都没见到的麻海生正好从六楼下来，他瞥了一眼她，像是没见到似的走过去了。
　　如果是平时，陆正慧也不会有任何想法，可刚刚一个警察才对她问起他，她忍不住认真打量起他来。
　　因为身高，他有点儿佝偻，动作很利索，四肢动作有劲但不动声息，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弯时看似不经意的犀利眼神瞬间就让陆正慧震了一下。
　　陆正慧对他充满善意的笑了。
　　他垂下眼帘，避开了二人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