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养小虫母》乌皙

2、第 2 章

　　雪莱感觉自己被挪动，却也没醒，直到再次被家里的吵闹声打扰，才困顿地睁开眼。

　　他被挪去了一个黑布笼罩的大笼子里，看不清东西。

　　很快，黑布被掀开，他看见许多陌生的成年虫族围着他看。

　　雪莱没什么反应，他只是慢慢地抱住自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可他看见眼前浮现出一小块冰蓝色的屏幕，上面滚过去一团团可爱的小小虫。

　　很遗憾，他还太小，不认识字。

　　【虫母阁下，请您眼熟我的ID，我是“甘愿为虫母阁下肝脑涂地”，我终于看见活着的虫母阁下了呜呜呜…您能出来当我们的王吗？？】

　　【雪莱阁下这么小，根本看不懂我的告白！他会不会被我们吓到？】

　　【你们发弹幕能不能慢点？我看不清宝宝的脸了！】

　　【虫母阁下还不识字啊！他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天呐，他看不见我对他汹涌磅礴的爱了！】

　　【宝宝，听我的，用精神力击碎你面前的笼子，逃出去！】

　　雪莱跪在地下，爬过去，试图去碰光幕，但他一伸手，短短的手指就穿过了那团光幕。

　　光握不住，但是会把他的手指吞没。雪莱有点沮丧，歪着小脑袋，茫然地跪坐在地上，他眼睁睁看着小虫们越来越多，不知道那是什么。

　　直到“小虫们”变成了一颗颗红色的爱心，还有流星的符号，很可爱，他确定光幕没有伤害性，那就是安全的，于是扑过去，张开小手去抓那些爱心和星星。

　　弹幕飘过了一堆【呜呜呜呜…虫母阁下太小了还看不懂啊…】

　　【能不能物色一个靠谱的虫侍帮忙把阁下养大啊？我不能允许阁下被虐待着长大！！】

　　一些议论声从台下传来，雪莱这才看到许多陌生的虫族。

　　今天瓦伦在家里举办一场联谊活动，邀请了帝国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来到家中。

　　说是联谊，实际上是找有意“收养”这只低等级幼崽的买主。

　　“看样子瓦伦很有自信能把雪莱卖个高价。”

　　“幼崽是很漂亮，看上去很乖，就是太过内向了。”

　　“这虫崽也就1岁吧？雄父是个混蛋，不缺钱，却还打算把他卖了，真可怜。”

　　“听说雪莱是瓦伦的私生子，但他一直不承认是他的孩子。我听他们家仆虫说，如果卖不出去，他晚上就送给塔赫，吃掉了补充营养。”

　　“瓦伦就是为了讨好大佬才卖雌虫吧？有些高等种不做虫，就喜欢“收养”这么漂亮的幼年小虫崽，你们懂的，可惜了。”

　　“听说了吗？瓦伦突然嗓子被爆了！我就说他恶有恶报，想抱各位大佬的大腿求他们买了雪莱，还在吹嘘雪莱的美貌可以当童养奴隶，没想到先变哑巴了！”

　　“也不知道是谁的精神力这么高，直接把S级的元帅给炸哑了，强！”

　　“德尔斐元帅会收养雪莱的吧？他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幼年期在实验池里就是碾压其他虫的存在，第二次进阶发育后精神力达到了SS级，战力彪悍。”

　　“我听说兰瑟公爵也被邀请来了！瓦伦真是可笑，公爵那种对帝国军事基建作出杰出贡献的是不缺继承虫的，怎么会养别虫家F级的崽？”

　　事实上，在帝国，虫们心里并没把买卖虫崽当成犯罪。

　　虫母陛下离世后，王位空了，繁衍彻底静止，虫族靠科技受精给雌虫维持生育率。但是由于雌虫生育率低下，虫族数量完全跟不上死亡率，导致每面临一次战争，虫族的数量就死一个少一只，以至于新生虫崽的价格水涨船高，带动相关产业暴涨。

　　大部分虫都希望有个属于自己的虫崽，虽然帝国的法律不允许活体低等种虫交易，但高等种拥有特权，他们身为贵族，很多行为凌驾于明令规定之上，只要没虫把这事说出去，户籍管理局可以当看不见。

　　门口处传来一阵躁动。

　　“虫母陛下去世前不允许后代进行同族交易，你们是忘了，还是胆子大到可以违背陛下的遗命？”

　　一个皮肤稍显小麦棕色的高大雄虫走进来，他身材魁梧，穿着利落的黑色制服，耳垂挂着银十字星耳坠，深邃的眼眉威严沉稳，嗓音像低磁的旧胶片。

　　“帝国监管局的官员就等在门外，如果不想被抓的话，就立刻终止这场交易。”

　　所有虫如遭雷劈，纷纷让开。

　　这虫是兰瑟·卢卡斯贴身护卫铁鹰军团团长，修亚。

　　铁鹰军团是帝国培养出的骑士，服役于贵族虫，目前是兰瑟公爵的家臣。

　　沉默寡言的修亚是所有鹰骑中唯一的“黑鹰骑”，是从所有鹰骑卫中脱颖而出的最强悍的虫。

　　雪莱抬起眼皮看见他，忍不住有点害怕。

　　雪莱也就修亚一条胳膊那么大，麦色皮肤的雄虫那么高大，能遮住他眼前所有的光。

　　修亚冷着脸，打开笼子，俯身，两只手穿过小雪莱的胳膊，很轻松就把小虫崽的身子搂进怀里。

　　雪莱小小的、白乎乎的身体就这样陷进他柔软的胸里，小脸都被挤得偏到一边，他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陌生，身体很僵硬，像关节锈住的机械小虫。

　　修亚没料到雪莱会这么轻，像一片羽毛，他的大手抚在雪莱单薄的后背上，他不太会哄虫崽，但尝试着说：“没事，不怕的。”

　　修亚不太会漂亮的场面话，好在雪莱太小，也不会挑他的毛病。

　　雪莱仰着头看着他，没什么反应，不害怕也不欣喜，而是怯生生地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这虫崽有点认生。

　　瓦伦一定没有对他好过，像这么大的崽都很活泼，雪莱虽然很乖，却有些过于坚强了。他才1岁，这种场面他吓得浑身都在抖，也没有哭闹。

　　修亚抱紧他，对其他鹰骑竖起双指，往前一压，鹰骑们迅速散开，去确认了瓦伦嗓子的情况。

　　“报告指挥官，确认是精神力炸毁导致…我看，那么可怕的伤口，恐怕瓦伦这辈子都不能再说话了，不确定凶手是谁。”

　　修亚的声音冷漠无情：“交给特情局去查吧。每只幼年虫崽都是虫族的宝藏，F级怎么了？出身卑微并不代表低虫一头，这种观念太落后了，在没有虫母陛下的日子里，孩子们就是仅存的希望。”

　　雪莱不舒服地扭了扭，想要挣扎却不敢从修亚怀里挣脱出来的样子，猩红的眼睛观察着修亚，直到觉得没危险，才犹豫着用小手摸了摸修亚藏在发丝里的耳朵。

　　他喜欢这个。

　　全是短短的黑色绒毛，手感很好，揪住了就可以捏捏。

　　修亚英俊的脸唰的一下就变红了，“……不、不可以碰那里…”

　　可是雪莱听不懂，肚子又唧唧咕咕叫了起来，他的小手轻轻拉住了修亚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皮上，揉了揉，控诉般的小眼神可怜巴巴地盯着修亚。

　　修亚杀虫不眨眼，但完全不会照顾幼崽，尤其是1岁的小雌虫崽：“你、你饿了吗？”

　　小雪莱鼻子一耸一耸的，把毛茸茸的小脑袋钻进他衣服里找奶源。

　　修亚衣服鼓起一大块，遒劲有力的宽大手掌下意识隔着衣服摸着雪莱的头，他没有拒绝小雪莱的小牙齿乱啃乱咬，给他带来痒痒的感觉，而是顶着一张通红的脸怔住，“可是我…没有虫乳，我是雄虫，而且不是哺乳期…不是，我的意思是只有哺乳期的雌虫才有虫乳…”

　　“修亚，你再说下去他也是听不懂的，别吓到他，虫崽还小。”

　　一道声音从远方传来，众虫寻找声音来源。

　　应该是只高等级虫族。

　　这些虫族中的佼佼者，早就放弃了近距离沟通，而是用精神力和骨膜传导声音，在战场上可以传递三万光年。

　　修亚松了一口气，恭顺地说：“好的，公爵先生。”

　　小雪莱的脑袋从他的领子里探出来，修亚吓了一跳，低头和他对视。

　　小雪莱嘴唇湿漉漉的都是口水，因为他的肚子很饿。

　　以前他饿的时候，会有食物从隔窗里递进来，就算是冷的，他也吃得很饱。

　　门外，【兰瑟·卢卡斯】降落在庄园。

　　虫们赶紧让路，没虫惹得起兰瑟公爵。

　　这位是唯一一个不属于王室鳞翅目族的贵族公爵，据星网传闻，他们红蜻蜓是首代空中霸主，嗜血嗜杀，脾气暴虐，精神力时常处于失控的状态，家里每隔一周就有仆虫被辞退，媒体怀疑是死了，被兰瑟公爵吸干血死的。

　　高等种虫族就是其他等级虫族眼里的噩梦，等级制度森明只是结果，最根本的原因是，高等种有碾压中低等虫族的绝对实力。

　　…弹幕上：

　　【真的有虫来养虫母陛下了吗？】

　　【虫母阁下是要比普通的虫崽娇气一点的，习性和普通虫族不同，更不适合长途跋涉和征战星际，阁下更擅长精神力控制。】

　　【不要被看上去就是反派的虫抱走啊！可恶，我怎么就不能当npc？】

　　【这个傻雄虫，不会去买一瓶营养液吗？诶呀真是气死我了，为什么王不能出生在我们这个世界？】

　　…

　　兰瑟属于蜻蜓目族，赤蜻属的巨翼红蜻蜓，赤红色金属般外骨骼框悬浮在空中，红色透明膜翼，布满网纹脉络，这种独特的生理结构，使他们的飞行速度是虫族当之无愧的第一。

　　他皮肤有些苍白，但是四肢修长，宽肩窄腰腿比命长，满身戾气，有双漆黑浓雾般的眼睛，像黑曜石的横切面，深不见底。

　　在看见雪莱的那一刻，他脸上悄然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这虫崽太瘦弱，营养不良，根本就没喝过几天虫乳，很难养活。就算兰瑟自己没有养孩子的经验，连花园里的杂草都能养死，但他也知道，以路德维辛家目前的情况，不可能养大一只虫崽。

　　他要是不把小雪莱抱走，小雪莱说不定今晚就死。

　　兰瑟叹了口气，“把孩子给我。”

　　兰瑟从修亚怀里抱过小雪莱，所有虫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

　　然而小雪莱一点也不怕他，怕掉下去，搂住了兰瑟的脖子，水润润的红眸盯紧了他的脖子，肚子咕咕叫，软嫩柔润的小嘴巴抿了抿，“饿…”

　　兰瑟对小幼崽再不熟悉，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小雪莱剥开兰瑟的衣领，急切地寻找吃食。

　　修亚不敢看兰瑟公爵的狼狈时刻，只好低下头，为雪莱求情：“公爵，他还小，不懂事，您见谅。”

　　兰瑟毕竟是只未婚雄虫，不确定虫崽做的和自己心里想的是不是一件事，抱着虫崽的手无措地抖起来。

　　在场的虫族因为低着头不敢看他，所以错过了兰瑟的窘迫一幕。

　　在看见没有虫乳之后，小雪莱圆溜溜的大眼睛失落地低垂下来，睫毛弯翘着投下黛青色的阴影，肚子叫的更厉害了。

　　但小虫崽都是这样，天生能感受到善意，就算抱着他的雄虫手臂很僵硬，他也放松了警惕，身体很软地依靠在兰瑟身上，小手抓他肩头的爵衔流苏。

　　兰瑟身边很少有虫接近，他第一次被虫信任，还是一只虫崽……

　　他的心跟着微微颤动，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小雪莱无精打采的，用小脑袋蹭蹭他的胸脯，嘴巴极具暗示的抿了抿，眼睛雪亮，兰瑟一下子就明白了小雪莱咬自己那里……是在找什么。

　　兰瑟生平第一次犹豫，回身在酒品台上拿了一杯特调营养液，递给怀里的小雪莱，“尝尝这个，也许你会喜欢。”

　　雪莱接到手里，抱着营养液瓶子喝了一口，味道不错，他安安静静地喝起来，眼睛还懵懂的盯着修亚，笑了一下，“谢、谢谢。”

　　修亚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刚才有虫愿意对他笑。

　　他实在抵挡不住小雪莱的眼神攻击，脸颊两侧红了一大片，在他麦棕色的皮肤上很笨拙，但眼底的流光十分柔软，再看小雪莱时，怎么也移不开眼睛。

　　这时，瓦伦从里面跌跌撞撞跑出来，帝国监管局的虫雷厉风行地跟着他，脸色铁青，“你还说你没买卖幼虫？那这孩子是自己要把自己卖了吗？”

　　瓦伦连忙摆手，家庭机器人弹出他想要说的狡辩。

　　【我没卖！这都是误会！雪莱不是正常的虫崽，他在幼卵胚胎期就没有通过基因筛选审查，是个废卵，就算长大后也会精神力崩溃爆体而亡，我不希望别虫收养他了……兰瑟先生？您把他还给我吧！】

　　兰瑟不动声色地把小雪莱的脸挡住，按进怀里，声音冷淡：“废卵怎么了？”

　　他轻飘飘一句话，却像陨石坠落在青草地。

　　瓦伦半个字都不敢说，帝国监管局的虫听说过兰瑟公爵的可怕传说，果断先把瓦伦押起来。

　　但所有虫族都已经闭嘴，偌大室内噤若寒蝉，只有风声。

　　兰瑟捏着小雪莱的脸蛋，动作很轻柔，但还是把他肉乎乎的小脸给掐皱了。

　　小雪莱鼓着脸蛋瞥过头，有点生他的气，兰瑟莫名其妙有点想笑。

　　所有虫这才反应过来，兰瑟就是卢卡斯家族的废卵，被审查筛除后遗弃到荒星，家族像丢垃圾一样不要他了。

　　当时没有虫知道，兰瑟并不是好惹的虫。他由荒星野生未开智的残缺智障虫孵化，童年期为了在集中垃圾场争夺一箱剩余的营养液，和一群成年虫厮杀。

　　可是当他抱着染血的箱子回到“家”时，智障虫已经被吃掉了。

　　兰瑟在他尸体前枯坐三天，在第四天把他埋了。

　　第五天，他杀死吃掉智障虫的虫族，在厮杀场用命赢得了唯一一张船票，他回到王都星系，主宰卢卡斯家族的话语权，只用了三年时间。

　　“我就是废卵，不也好好的长大了？”

　　兰瑟把雪莱的小脸转过来，捂住他的耳朵，对其他虫说：“你对幼崽这么差，你不配做雄父，你不要他，我要他。”

　　瓦伦顿觉失言，已经来不及了，兰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帝国监管局的雄虫直接将他带走。

　　怀里的小雪莱吃饱了就闭上了眼睛，困意来袭，身体也随之软软地贴在兰瑟的胸膛上，他没有戒心，热滚滚的心跳声发出很幼小的震颤，仅仅用了十秒钟就睡的很沉。

　　兰瑟抱着软乎乎的小虫崽，心里十分犹豫。

　　话是那么说，但他不确定能不能养好小雪莱，也不确定能不能负起这个责任。

　　但他确定，绝对不能把雪莱留在这里。

　　监管局虫说：“兰瑟公爵，是这样的，雪莱会被带去集中培育基地，能保证他的健康成长。”

　　但兰瑟说：“不，我把他带走了。”

　　监管局虫慌了，“您刚才不是说拒绝幼虫交易吗？”

　　兰瑟看了他一眼，“我拿钱了吗？我一元莱昂币都没拿，这不算交易。”

　　监管局虫登时神情恍惚，脚步晃了晃差点摔倒，“您…不是…您…”

　　您这是明抢吧？？

　　兰瑟没再理他，回过头说：“修亚，叫上鹰骑团走了。”

　　“是。”

　　兰瑟抱着小雪莱转身大步离开了庄园，登上悬浮梯，踏上喷装有卢卡斯家徽的巡航舰，无视帝国监管局在下面摇臂呐喊要他把小雪莱交还的要求，直接把雪莱带离了路德维辛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