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那惜小眉弯》灼苒

24、第二十四章

　　陆闳识脸色黑得不能再黑，要不是碍于他的修养，他真想把这混账丫头绑起来抽一顿篾条！

　　趁着他进宫贺太子大婚的空当，这丫头就从后院翻墙出去玩，等他回来的时候，人影都没一个了！

　　连柯在她房间找到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大字：“我找菱歌喝酒去了，很快就回，勿扰！”
　　陆闳识气得手直发抖。

　　喝酒就算了，这么晚了还不回来，非要等他亲自去找，找到了就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陆闳识抱着燕栖大步流星地往回走，等回了府，非要让这丫头禁闭思过，罚抄四书五经！

　　怀里的燕栖似乎醒了，迷迷糊糊地开口：“老爷……”

　　陆闳识没理她。

　　燕栖忽然想起菱歌跟她说过的话。

　　“我看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只怕是个榆木脑袋。你喜欢他，就要跟他说呀！”
　　“像这样一根筋的男人，一定要先发制人，你不说，他永远都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燕栖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她犹犹豫豫地开口，声音软绵绵的：“老爷，我喜欢——”

　　“我知道”，陆闳识没好气地说，“你喜欢喝酒。”
　　他又补充道：“喜欢喝也不能喝这么多，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燕栖：“……”

　　当她没说！

　　燕栖昨日醉酒，回府后倒头就睡，到了日上三竿还不醒。陆闳识只能先行入宫，代燕栖去拜谢太子。

　　李玄晖见了陆闳识，还是一副恭谨有礼的模样，亲自将陆闳识请进了殿。

　　两人于殿中相对而坐，陆闳识向李玄晖揖手道：“多谢殿下赐药之恩，殿下慷慨宽仁，臣在此先替徐姑娘谢过殿下了。”

　　李玄晖笑道：“老师不必言谢，举手之劳罢了。”他俊眉一挑：“不过学生倒是好奇，老师向来行事不偏不倚，不爱求人，怎生偏偏为了这个徐姑娘，央我寻医问药呢？”

　　陆闳识怔了怔：“她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虽以主仆相称，我却早已将她视作家人。”

　　李玄晖起身为陆闳识添茶，说：“如今我已入主东宫，老师此番入京，想必不甘终日碌碌，不如学生在父皇面前为老师美言几句，为老师谋个一官半职，如此也不负老师授道之恩。”

　　陆闳识摇了摇头，饮了一口茶：“我为泽县县令两年，并无政绩，若因着殿下恩荫入朝为官，恐落人口舌。”

　　李玄晖道：“老师若不想直接入仕，学生有个主意。”
　　“近日西州州牧上书朝廷，请求告老还乡，陛下已经批准了。西州素来风沙灾害多，又地处赫穆、尔丹交界之地，现下朝中无人去接西州的烂摊子，若老师接任州牧，治理好风沙，不需两年定能擢升，届时老师再到京城为官，旁人也置喙不得了。”

　　陆闳识端着杯子不语，陷入沉思。

　　燕栖一觉醒来，不见陆闳识，她掩着檀口打了个哈欠，趿着鞋出了屋。

　　连柯拿着厚厚一沓书朝她走来，燕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连柯幸灾乐祸道：“燕栖，老爷说了，要你在他回来之前把这些抄了，他回来要检查，没抄完不许出门！”
　　燕栖眼前一黑。

　　陆闳识一进门，就看见燕栖正在趴在院中的桌子上抄书。

　　燕栖抬头心虚地看了陆闳识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奋笔疾书。

　　陆闳识走到她面前，抬手叩了叩桌子，沉声道：“知错了吗？”
　　燕栖声音如蚊子一般小：“老爷，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一个人跑出去喝酒了。”

　　陆闳识嗯了一声，在她身侧坐下，沉吟片刻，开口道：“燕栖，我有个事要同你说。”

　　燕栖美眸微转：“什么事啊？”

　　陆闳识盯着她的眼睛，面色端凝：“我已托太子为我请授西州州牧，不日便要赴任，可能要去个两三年，你和连柯可愿与我同去？”
　　“你若要留在西京，我便让连柯也留下，太子平日里也会照拂你们。”

　　燕栖的心蓦地一沉，老爷要去西州啊。

　　西州那么远，且听闻那里风沙肆虐，干旱少水，条件十分恶劣，还时常有胡人入境侵犯。

　　比起西州，她自然更愿意呆在安逸富庶的京都。

　　可她在西京举目无亲，虽然因着太子的关系，她大可以呆在现在的府邸里享乐，但未来的两三年里，她都见不到老爷。
　　一想到这里，燕栖就心里发慌。

　　陆闳识见燕栖面露愁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放在两膝上的手缓缓收紧。

　　燕栖十多年来，吃了那么多苦，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好不容易享受了个把月的安逸富贵，如今又要跟着他奔波劳累，去那与京都相隔八百里的西州。

　　他知道这对她不公平。
　　可要把她和连柯留在西京，他心里总归是不放心。

　　燕栖见陆闳识神色低落，连忙道：“老爷，我愿意去西州的。”

　　燕栖扯了扯他的袖子：“真的，老爷，我和连柯在京城又没个熟人，跟在老爷身边，还能有个照应。”
　　连柯也连连点头。

　　陆闳识仍是垂首不语。

　　连柯上前小声道：“老爷，燕栖答应了，我们都跟着您去西州。”

　　陆闳识抬头看向燕栖。

　　燕栖一个劲地点头，目露坦诚。
　　陆闳识默了半晌，颔首道：“好。”

　　她越是懂事，他就越是愧疚。

　　五日后，陆闳识一行人准备启程去西州。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碧空澄净，全无一点纤凝。

　　燕栖坐在屋内梳头。她手执一把乌木梳子，细细地梳着一头长发。
　　后脑勺有一缕头发打了结，有些够不着，燕栖手有些酸，不小心一扯，头皮瞬间一阵发痛。燕栖疼得嘶了一声，连忙把梳子放下，捂着脑袋龇牙咧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镜前的梳子：“我来吧。”

　　陆闳识握着梳子，双手抚上燕栖的头发。

　　他的动作很轻柔，一手小心地捏着她的头发，一手握着梳子，将她打结的头发理顺。

　　燕栖的头发很柔软、光滑，乌黑油亮，手感很好，泛着光泽。陆闳识握着她的发，感觉像是捏着一段丝绸。

　　陆闳识的手很巧，他将燕栖的头发分成三股，编了个辫子，松松地束在脑后。

　　他温声道：“好了。”

　　燕栖脸上发烫，摸了摸自己的辫子，低声道：“老爷，你才是主子，怎么反倒来伺候我了？”

　　陆闳识笑道：“你我都是过命的交情了，还谈什么主子下人？”

　　燕栖怔了怔，娇憨地笑了。

　　几人收拾好行李后，便上路了。

　　岁聿云暮，时节已是初夏，正午烈阳高悬，马车内的空气沉闷，燕栖恹恹地打着瞌睡，脑袋一垂一垂的。

　　陆闳识阖着双眸，闭目养神，仍是坐得端直。

　　马车行至一处山谷，谷内地势较低，夹岸生长着蓊郁的绿树，林子内雾气氤氲，投下一片阴翳。很是清凉。

　　连柯将车停至一棵树下，回头道：“老爷，休息一会儿再赶路吧。”

　　陆闳识叫醒燕栖：“要不要下去喝口水，透透气？”

　　燕栖将脸侧到一边：“不用了，让我小憩一会儿就好了。”
　　“好。”

　　连柯将陆闳识扶下车，两人去树边的小溪打了些水，又回到树边坐下。

　　这时，山谷两岸的树林，隐隐有了些动静。

　　连柯惊道：“老爷，我听到了有马蹄声。”
　　陆闳识仔细听了听，心中暗道不好，他眉头紧锁：“连柯，赶紧上路，只怕是有山匪。”

　　两人赶紧回到马车上，连柯抽了马一鞭子，马儿吃痛，大步流星地跑了起来。

　　两侧的林子里窜出了二十来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皮衣的山匪，个个手持弓箭，一路叫嚣着朝他们冲过来。

　　为首的那人虎背熊腰，浓眉大眼，脸上长了一圈络腮胡，两个铜铃大的眼睛目露凶光，嘴里骂骂咧咧道：“是哪个龟孙子跑到老子地盘上来了？”

　　一众山匪将马车团团围住。

　　连柯颤着声音道：“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家老爷是朝廷命官，你们也敢拦！”

　　燕栖猛地惊醒：“老爷，发生什么事了？”
　　陆闳识眼瞳暗沉：“我们遇上山匪了。”

　　那山匪头子哈哈笑道：“管你是谁！进了我祝阿宝的地盘，天王老子来了也要给钱！”

　　他手执一把三尺长的大刀，大摇大摆地朝他们走过来，一把把连柯从车上推了下去，用刀把敲了敲马车的棚顶：“喂！里头的官老爷，怎么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里面不露面啊？”

　　燕栖一把拉开马车的帘幕，怒视着祝阿宝：“你再说一句试试！”

　　祝阿宝一愣，身后叫嚷的山匪瞬间安静了下来。
　　眼前的小娘子美目圆睁，脸上带着愠怒，染了一丝绯红，杏眼桃腮，皓齿红唇，如一朵娇嫩的粉桃花，美得像云外仙姝。

　　有人高声叫嚷道：“老大，这小娘子生得真好看！不如带回去给你当压寨夫人如何？”

　　陆闳识闻言，心中骤然燃起一股怒火，起身从马车里出来，把燕栖挡在身后，一双眸子冷冷地看向祝阿宝。

　　他长身玉立，一袭白衣清冷出尘，端的是芝兰玉树、俊逸风流。

　　祝阿宝看呆了。
　　他那一颗糙汉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陆闳识喉咙里压抑着极盛的怒意，咬牙道：“你们谁敢！”

　　山匪们嬉笑道：“你一个小白脸，还想英雄救美呐！识相点就赶紧让开！”

　　祝阿宝却痴痴地盯着陆闳识，跟中邪了似的，手中的刀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你要多少钱？我给你。莫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祝阿宝连连摆手：“不要钱不要钱，我放他们走！你留下就好了！”

　　一众山匪愣在原地。

　　他们英姿威武、智勇双全、力能扛鼎的老大，怎么看上这个小白脸了？！

　　燕栖和连柯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老爷怎么被这个山匪头子给看上了？！

　　陆闳识还没反应过来，蹙眉道：“本官即将赴西州任职，断不可能在此地久留。”
　　祝阿宝挠挠头，思索了片刻，一拍胸脯道：“好吧！你不能留下，那我就跟你走好了！”

　　连柯驾着车走在前面，祝阿宝骑着马跟在后面。

　　他们甩不掉祝阿宝，只能任由他跟着。

　　陆闳识一头雾水，他怎么就没搞懂，这山匪头子为啥要跟他走？

　　燕栖默默生着闷气，老爷怎么就不晓得拒绝呢！说几句伤人的话，把那山匪头子气走不就行了？还让他跟着他们去西州！

　　一众山匪还在原地面面相觑，老大走了，又不说谁来接替他的位子，那新的山匪头子谁当？

　　也不晓得之前是谁说的，男子汉大丈夫要以事业为重，情情爱爱什么的，都是过眼烟云！都是他搞事业路上的绊脚石！

　　结果半路杀出来个小白脸，把他们老大的魂给勾走了。他头脑一昏，就跟着人家走了！

　　老大怎么就这么任性呢！

　　只有祝阿宝一人兴高采烈，笑得合不拢嘴，兴奋地搓着手，嘴里哼着小曲。
　　他要去追寻他的爱情了！

作者有话说

　　燕栖的情敌强势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