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透明》叁北

9、第 9 章

　　陈铭最近考试运不错，连带着走路腰杆都直了。
　　他趁着午休时间如往常溜进2班，精准地捞出万询之。

　　万询之：“？”
　　万询之：“你上2班做贼来了？方醒不在。”

　　陈铭勾着万询之的肩膀，小声说道：“我知道方醒不在，专门来找你的。”
　　他的声音压更低了：“问你个事。”
　　万询之也配合着压低声音：“说吧兄弟，小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铭：“方醒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没吧，”万询之想了想，猛一拍大腿，“不对，真有！”

　　闻言陈铭紧张起来：“怎么了？”
　　最近方醒他爸一波骚操作他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又是冒出一个私生子又是领回家的，想也知道方醒心里啥滋味。
　　陈铭有点担心方醒。

　　万询之：“你认识唐钟钰吗？”
　　陈铭摇摇头。

　　“不奇怪，其实我和他也不熟，虽然都是2班的。”万询之说，“但是这个人，他和方醒关系特别好！”
　　“啊？”陈铭丈二摸不着头脑，“有多好？”
　　万询之瞥了眼陈铭，摸了摸下巴：“不好说......”
　　“我问你，”他反搭上陈铭肩膀，“方醒会叫你‘小铭’吗？”

　　“——咳咳咳咳咳咳——”陈铭一口气没上来，被自己口水呛了个昏天暗地。
　　万询之忙拍了拍陈铭的背。

　　“有话好好说，不要打这么惊恐的比喻。”陈铭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一想到方醒叫他“小铭”，只觉得从头到脚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人都大一圈。

　　“是吧，”万询之摊了摊手，“但问题就是，方醒管唐钟钰叫‘小钰’！”
　　陈铭瞪大了眼睛。

　　“我去，不是，那个唐钟钰，他是男的女的啊？”陈铭嘴都张大了，一时半会收不回来。
　　不是他大惊小怪，实在是他这个和方醒认识时间最长的发小在方醒那就这待遇，想不到方醒会和后来认识的别人能有多亲昵。
　　如果有，那一定是方醒看上谁了。

　　万询之：“男的。”
　　“害，我还以为要来个嫂子了呢，”陈铭松了口气，朝教室里张望了几眼，“哪个是唐钟钰？”
　　“就那个坐方醒同桌的。”万询之努努嘴示意。

　　唐钟钰坐在自己位置上，高中生常有驼背的毛病，但他背挺得板正，明礼中学的校服宽松地穿在他身上，身形单薄得像片纸。
　　陈铭扒着门边端详了会，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你在看谁？”
　　“唐钟钰啊。”陈铭头也不回。

　　方醒漫不经心的语气响在他头顶；“好看吗？”
　　陈铭：“！”

　　“吓我一跳。”陈铭回身一瞧，万询之不知道跑哪去了，他身后只站着方醒一个突兀的高个，嘴里叼着根棒棒糖。
　　“你在吃什么？”陈铭不明所以，“分我一个。”

　　方醒从兜里摸出另一个拍进陈铭手里。
　　学校小卖部最普通的真知棒，一块钱一根。

　　“你不是一直嫌弃这些便宜货香精味太重吗？”陈铭撕开包装纸，“怎么突然吃上了？”
　　“我乐意。”方醒酷酷地说。

　　得，千金难买这少爷乐意。

　　方醒送完棒棒糖，手一挥进了教室，门外的陈铭看他脚步丝滑地从背后靠近唐钟钰，上手使劲揉了揉唐钟钰的脑袋。
　　唐钟钰专心写着作业，被他一蹂躏头发乱得不行，写到一半的作业也不写了，“啪”得上手打开了方醒的手。
　　陈铭看见方醒挂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嘴角比了个口型叫“小钰”。

　　陈铭突然一个激灵。
　　啊，怎么这么腻歪呢？？？

　　*

　　“你烦不烦。”唐钟钰合上本子，班里这时候人不多，基本都趴在桌子上午休，他不敢大声，只用气声鄙夷方醒的行径。

　　自打过完那个生日，方醒抽风的症状更严重了，“没日没夜”在他身上找乐子，时不时手欠一下嘴欠一下，他现在都已经对“小钰”这个称呼脱敏了。
　　叫吧叫吧，又不会少块肉。

　　唐钟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要睡觉了，别来烦他。
　　方醒拖着腮，看唐钟钰眼镜也不摘，直接额头枕胳膊上就开始午休。
　　......什么独门秘技，眼镜这样都不会掉。

　　唐钟钰睡得很快，几息间呼吸就平稳下来。
　　方醒无聊地拖着腮，眼神晃悠了一圈班里或趴或坐的几个同学，又在窗外阴沉的天空停了停，又回到身边的唐钟钰身上。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的注意力老是要被拽回到这个人身上。
　　可能是那天的后遗症。

　　方醒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试图敲散自己杂乱的思绪。
　　他的眼神定在唐钟钰雪白的耳尖上，因为姿势的原因，唐钟钰头发蓬乱，黑框的眼镜就戴在耳朵上。

　　方醒悄悄地伸出手，从桌下绕到唐钟钰眼前，轻轻地勾住了镜框的鼻梁，然后唯一使劲，眼镜就从唐钟钰眼前取下来。
　　唐钟钰不适地皱了皱眉，眼睫柔软地从方醒指尖蹭过。
　　但是没醒。

　　成了！
　　方醒眼神亮起来，手飞快地取走了眼镜放在自己位置上。
　　他看着熟睡的唐钟钰的后颈，突然就很期待唐钟钰醒来后的第一面。

　　这才算生日礼物。
　　生日已经过去快一个月的方醒心情愉悦地想。
　　棒棒糖算什么。

　　*

　　唐钟钰有个不管秘密的秘密。
　　他虽然近视，但度数只有一两百，戴着眼镜纯粹是为了防止高中高强度用眼视力继续恶化。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时没发现自己没戴眼镜，只是视线稍微有些模糊。

　　唐钟钰睡得很沉，他很久没睡这么死了，一觉醒来人都是懵的。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眼睛半睁着，守株待兔的方醒反应很快，投来期待的眼神。

　　然后呆在了原地。

　　......唐钟钰的眼睛很漂亮。
　　没有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镜遮挡，那双昳丽的眼眸全然暴露在日光灯下，眼尾轻微上翘，浓密的睫毛夹着润泽的瞳孔，水色滟滟地迷蒙着，像是结了一层雾。

　　“我眼镜呢......？”唐钟钰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他茫然地扫了眼自己桌面，又把目光投向方醒。
　　可能是一开始没有建立预期的原因，当唐钟钰这张脸凑近他眼前时，方醒闪避了下目光。

　　都说美人美在整体，戴着眼镜呆呆的唐钟钰，摘掉后漂亮得灵气逼人，这一眼看来冲击力堪称巨大。
　　方醒反应迟缓，喃喃道：“不怪我当初把你认成小姑娘......”
　　小姑娘都没你漂亮。

　　“你又干嘛？眼镜快还我。”唐钟钰皱了皱鼻子。
　　方醒下意识捏住了眼镜，舍不得还他。
　　——但是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唐钟钰朝他手一摊开，他就要把眼镜还给他。

　　方醒看着唐钟钰重新把眼镜带上，刚刚那一眼惊鸿一瞥似的，也只有一瞥，沉重的黑框眼镜又遮住了眼睫与瞳孔的水光，只留下眼梢微勾在镜片后。
　　唐钟钰又变成了普通的唐钟钰了。

　　方醒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屏住了呼吸。

　　“你......”方醒鬼使神差开口道，“以后去换副眼镜吧，或者做个近视手术摘掉眼镜。”
　　“为什么？”唐钟钰不解，斜睨来一眼。

　　方醒张了张嘴，想说你不戴眼镜会很好看，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他突然又不想说了。

　　唐钟钰看着方醒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不说：“？”
　　他决定将这作为方醒的又一次抽风，于是自顾自不理方醒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等到时间渐渐拉长到上课边缘，教室里学生都从午睡里醒来，其他人陆陆续续地回到教室里，在人流的掩蔽里，方醒捏了捏自己不知何时出了汗的手心，才敢偷偷看唐钟钰一眼。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可能他是班里唯一一个看见过唐钟钰不戴眼镜的模样的。

　　“唯一”这个词太有吸引力了，无限程度地逼近“拥有”。

　　那一瞬方醒恍惚地觉得，这是他头一次可能“拥有”什么东西，哪怕是一双藏在笨重黑框眼镜后面的昳丽眼眸。
　　只有他知道。
　　别人都不知道。

　　这些念头着魔似的，无端让他心头一热，心脏就在他胸腔里，跳得那么大声聒噪，他都害怕唐钟钰听见，然后用那双眼睛看穿他的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