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之上》姜不老不辣

4、赖床

　　鸣云山的冬日总是来得早，去得迟。

　　明姜云推开门，忽的被强烈的光线刺的眯起了眼。

　　一阵寒风袭来，凉意遍布全身，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目光落在了亭子里的一簇梅花上。

　　梅花在白雪的衬托下愈发的鲜艳夺目，香味浓郁，为冬日添了些活力。

　　明姜云不禁想到前世，他与晚钰第一次见面也是在梅花盛开的时节。

　　那日大雪覆盖，明姜云反复感染伤寒，在聆听轩多日不曾出门。

　　南荣雪明知他身体不适，却还要请他亲去琼纱殿议事，无奈之下才披了厚氅衣出门。

　　明姜云来到琼纱殿才知道南荣雪让他来的原因----对方从外面带回一个筋骨绝佳的孩子，想与明姜云商议把孩子放在聆听轩。

　　但因孩子见外面下了雪，偷偷跑出去玩耍，是以明姜云并未见到孩子，让他白走了一趟。

　　明姜云离开琼纱殿往旁边的梅园走去。

　　梅园是南荣雪为了纪念他的夫人亲手种下的。

　　十年前南荣雪拉着年少的明姜云说要一起去刨坑挖土种树，他觉得甚是可笑，然而来年当他看到那些梅花独自在雪中盛开，世间也因为梅花变得声色俱全，不觉喜欢上了这片梅花。

　　梅花园在琼纱殿的后面，平时不会有人经过这里，便显得格外的安静。是以明姜云每次在此驻足许久。

　　他走近梅园，看到一个少年瘦弱的身影正垫起脚勾着头顶上的梅花。

　　许是树枝太高的缘故，树枝上的雪全都灌入少年的袖子里了，瘦弱的手腕浸着雪水更显单薄。

　　明姜云上前伸出微红的手指，折下少年头顶上的梅花。

　　少年转头便看到自己身后身着白色大氅的美人，举着梅花看着自己。

　　寒冷的天气让美人微微皱起眉头，一双黑色的眸子印着自己的瘦小的身影。坚挺的鼻尖冻的微红。紧闭的双唇与手中的梅花相映，点染了白色的世界，也点染了少年的心。

　　明姜云把梅花送到少年怀中。

　　少年摇摇头。

　　明姜云道：“你刚才不是想要摘梅花的吗？”

　　少年用明亮的眸子望着明姜云，似乎想把眼前人刻在自己脑海中。

　　他道：“我只是怕雪压梅花枝断，才想拂去上面的雪。”

　　明姜云：“倒是我会错意了。不过已然折断，便赠与你罢。”

　　少年拒绝道：“这梅花与哥哥甚是相配，若我拿了去，怕是折辱了这梅花。”

　　“哥哥？”明姜云寻味这两个字的意思。

　　少年问道：“哥哥也是鸣云山的弟子吗？”

　　明姜云道：“你是哪位长老座下的弟子？”

　　少年摇摇头说道：“我并未入师门。”

　　明姜云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被远处的声音突然打断了。

　　南荣魏阙正在找晚钰，急忙叫道：“哎，那什么钰的。”

　　少年纠正道：“我叫晚钰。”

　　南荣魏阙可不管他叫什么钰，看到明姜云在此赶忙行礼。

　　“师......师尊。”

　　明姜云点头未语，随后便离开了。

　　晚钰看着明姜云笔直的背影，问道：

　　“你刚才叫那位哥哥师尊？”

　　南荣魏阙望着姜云的背影。

　　“什么哥哥，那是我师尊。是聆听轩的廉真长老！”

　　而后又想起自己找晚钰还有别的事，催促道：“你快些，父亲正找你呢。”

　　晚钰问道：“南荣尊主找我有事吗？”

　　南荣魏阙头也不回道：“不知。”

　　两日后，明姜云第二次见到晚钰是在聆听轩门口。

　　晚钰正跪在冰天雪地中求他收为弟子。

　　一个温暖的斗篷落在明姜云的肩上，打断了回忆。

　　他转头看着站在一边的晚钰，忽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他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当初与晚钰相遇的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唤他哥哥。因为有人愿意与他亲近，心中好些欢喜。又有些疑问，因为少年并非鸣云山弟子。以至于晚钰在拜师的时候，他几经犹豫挣扎后才勉强答应。只因晚钰一旦拜了师，他以后就不会再听到哥哥这个称呼了。

　　晚钰柔声道：“师尊怎的不多穿些衣服。外头冷，先进去吧。”

　　说完又踏着积雪跑向亭子，抱起那瓶梅花又折返回来。

　　明姜云记得前世晚钰也会准备梅花，随口问道：

　　“你喜欢梅花？”

　　晚钰曾几次看到明姜云绕路去梅花园，伫立良久才离去。

　　“先前见师尊经常去梅花园赏看。冬日里寒冷，弟子怕师尊长时间站在梅园身体吃不消，所以就自作主张折了一些回来给师尊赏看。”

　　明姜云的睫毛轻颤，眸子印上了五彩斑斓的光线，心中思绪万千。

　　晚钰走上去扶着姜云进门，又把暖炉让明姜云捧在手中。

　　“师尊若还是觉得冷，不如划一道结界暖和一下。”

　　结界耗费灵力，修真之人不会将灵力浪费至此。

　　“都是凡人之躯，倒也不必。”

　　晚钰笑着说道：“我原想着师尊闭关会错过除夕，岂料师尊今日就出关了。再有两日便是除夕，师尊能不能答应晚钰一件事？”

　　“什么事？”

　　前世明姜云看见晚钰的笑容，总是忍不住沉沦。如今再看依然如是，索性避开视线不再看他。

　　晚钰道：“师尊能不能陪弟子守岁？”

　　明姜云甚是疑惑。

　　“守岁？”

　　“弟子想和师尊一起过除夕。”

　　晚钰笑意不减，继续道：“以往都是师尊一个人过的除夕，今年让弟子陪着师尊吧？”

　　明姜云：“你可以找魏阙一起。”

　　晚钰：“去年这个时候我是在昏迷中度过的，今年算是我来到鸣云山的第一个除夕，所以我想和师尊一起。”

　　前世明姜云并不知道晚钰是怎样来到鸣云山的。

　　“昏迷？你不是被尊主带回来的吗？”

　　晚钰道：“我被南荣尊主带回来的时候昏迷了好多日才醒。”

　　“这些你都未曾说过。”

　　“师尊也没问过我。”

　　“你是缘何昏迷？”

　　晚钰想要努力的回忆起当初的细枝末节，但是没有任何印象。

　　“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醒来后就在鸣云山了。”

　　明姜云眼神复杂的看着晚钰。

　　晚钰手里转着腰间的白玉宝石坠。

　　“高烧几日，待我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这个坠子上面刻着晚钰二字，便以此为名，至于姓氏就不得而知了。”

　　明姜云记得晚钰之前是跟着南荣雪姓，后来又随着自己姓明。

　　“既已随了为师的姓氏，以后便当为师作亲人罢。”

　　晚钰笑着道：“师尊说的是真的吗？”

　　明姜云：“自然是真的。”

　　晚钰：“那师尊可答应与弟子一同守岁？”

　　明姜云听着又觉得回道原来的话题，但是看着晚钰期盼的眼神又不忍心拒绝。

　　“师尊？”

　　“为师答应你便是。”

　　“谢谢师尊。”

　　二人在房内说话，见有人来了聆听轩。

　　晚钰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南荣雪快步迎面走来，规规矩矩行了礼。

　　南荣雪取下斗篷的帽子。

　　“晚钰，你师尊出关了么？”

　　“师尊才刚出关。”

　　南荣雪知晓明姜云的身体不好，每到冬日时常生病，一直担心他闭关受到影响，

　　复又问道：“身体如何？”

　　晚钰回道：“尚好。”

　　南荣雪点点头进屋，见明姜云坐在火炉边上，火光烤的脸颊微红，这才放下心来。

　　明姜云放下手炉行礼道：“尊主。”

　　“你我不必如此见外。”

　　南荣雪一直在和明姜云重复这句话，也深知他是个守礼之人，便不再多言。

　　南荣雪坐在了炉火对面，

　　“鸣云山连续几日大雪，想到你畏寒，就过来瞧瞧。”

　　“有劳尊主挂心。”

　　南荣雪认为自己将晚钰留在明姜云身边真的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晚钰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也会照顾人。以前明姜云一个人的时候，整个冬天一直病恹恹的，十日有八日都是昏睡在卧榻之上。自晚钰来到了聆听轩，明姜云也不似以前那般羸弱。

　　南荣雪说道：“有晚钰在，我自是放心的。”

　　晚钰给南荣雪递了杯茶，

　　“尊主，喝些热茶。”

　　南荣雪接过茶水看着晚钰，真真是喜欢至极。

　　“好孩子。”

　　南荣雪觉得晚钰就是上天赐给明姜云的礼物。不仅天资聪慧，心性善良，还能把明姜云照顾周全，若非晚钰是个男孩，他怕是要撮合这对师徒永结同心的。

　　明姜云见南荣雪眼睛长在了晚钰身上。

　　“尊主在看什么？”

　　南荣雪想着想着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除了性别有些偏差。”

　　明姜云：“什么性别偏差？”

　　南荣雪收回了视线，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连忙否认道：

　　“哈哈，没什么。我来此其实也是为另外一件事。再过两日就是除夕了，往年的除夕之夜你都在闭关未能参加。为了缓和各殿弟子之间的关系，所以今年你也参加除夕夜宴如何？”

　　明姜云听着有些扎耳。他聆听轩才两名弟子，而且每个长老门下弟子时常也都一起听课，何来缓和关系一说，但是明面上又不好拒绝。

　　南荣雪：“只是去吃杯酒即可。”

　　明姜云只好应声。

　　晚钰一如既往的早起，他已经习惯晨练。

　　每当明姜云教完一套剑法后，他会练上百遍甚至千遍，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明姜云在挥剑时的心境，才能化解内心的渴望。

　　明姜云于他而言是折梅枝的哥哥，也是严厉的师父，更是感情的依附与寄托。

　　晚钰早已陷入自己设下的魔障，而且越来越深。

　　少年对情与恩是很难分清楚的。晚钰以恩作情来回报明姜云，他对明姜云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正是让明姜云承了自己的恩。他的觊觎之心化作师徒情分让人难以识破，这便是他别有用心之处。

　　晚钰练完剑后就去聆听轩找明姜云。

　　他将手中的剑放在门边，继而敲门，等待良久没人应，不死心又敲几下。

　　“师尊？是我晚钰。”

　　明姜云：“......”

　　“师尊，我进来了？”

　　晚钰推门而入，见明姜云裹着被子还在熟睡。

　　屋内的炭火很旺盛，是晚钰半夜来加进去的。原本明姜云是不同意他半夜来聆听轩，还要闯进自己的房间。后来晚钰要求搬来与明姜云同住，吓的他只好点头答应。

　　刚开始的几晚，明姜云有些警惕，只要听到外面的脚步，两眼在黑暗中睁到极致，直到晚钰加完炭火离去，方才闭上眼。

　　晚钰至始至终动作都是轻盈快速。后来明姜云见晚钰没什么异常，索性也不再理会他。

　　从此晚钰便获得了进出明姜云房间的自由。

　　室内在炭火的烘烤下温度适宜。

　　明姜云没有睁开眼。他一到冬天就对床有一种生死之恋，甚至认为就应该睡过整个冬天。

　　晚钰摇了摇明姜云。

　　“师尊该起身了。今日是除夕，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明姜云：“......”

　　晚钰见明姜云没动弹，用手拨开他挡住眼睛的长发。

　　明姜云忽然从被窝伸出手来抓住晚钰悬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握住放在胸口。

　　晚钰隔着那层薄薄的亵衣感受着对方心脏强有力的跳动，顿时觉得自己热血沸腾。

　　睡梦中的明姜云突然睁开眼看到面前的晚钰，吓的睡意全无。

　　原本想一巴掌甩过去，发现是自己主动抱着人家，于是从容的松开手，本着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对方，假装咳嗽一声。

　　“你......怎么来了。”

　　晚钰：“师尊，冻着了吗，怎么咳嗽了？”

　　明姜云心里忍不住吐槽，脸皮怎么那么厚，又立刻淡淡的说道：

　　”没有，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晚钰道：“来叫师尊起床。”

　　明姜云白了晚钰一眼，又扯了扯被子把自己盖严实，“不起。”

　　晚钰抓住被子，拦住了明姜云的想法。

　　明姜云看着晚钰，一副你在拦为师就死定了的表情。

　　晚钰对上明姜云愠怒的眸子，一副师尊不起来我就不放手的表情。

　　明姜云：“放手！”

　　晚钰面带笑意说道：“师尊起来我就放手。”

　　两人僵持不下，明姜云被磨的没辙只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