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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日月重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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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卫含章又一次被江老先生赶出门外时,他脸皮犹厚的在街上抱臂而笑。
跟着他一路受委屈的小美人,简直不明白有这功夫,窝在家里吃肉干不好吗?
鹰隼催促着他赶紧回家去,卫含章却兴致勃勃地思索下一次,该用怎么样的措辞。
放值回家的宁怀沙没在府上见到那人,就知他定然是跑去找在家中闲居的江老先生了。
起初两人还会一道前去,但是后面征和帝对于宁大相公连番旷职的举动,示以大不满,说要帮忙时,卫含章赶紧让他去该干嘛干嘛去,自己有空去磨他老师就是,他还就不信,难道老师有不支持学生的吗?
于是,重新出府的宁大相公在街边捡到了两个家伙。蹲在街边抱着纸袋吃蜜饯果子的卫某人和用喙磨卫含章肩背的小美人。
唔,要是这事儿让大将军连家都不想回了的话,就本末倒置了。
“侯爷,这家的蜜饯好吃吗?”
卫含章侧头,“散值了?”顺便就把纸袋递给他,让他自己选来吃。
“嗯,今天要不我们在外面吃?”到点府中就会开饭,饿不到那两个小的。
卫含章欣然同意,还拍了怕小美人,让它自己回家找人解决伙食。
吴地没有游玩,但闲逛上京城倒是可以。
蜜饯的味道满足不了宁怀沙日渐变刁的牙,他决定拿回去喂给将归他们吃好了,“来,含章,你看看这个喜欢不?”
宁怀沙从袖中摸出个绣袋,从里面掏出个核桃样儿的东西用手剥开递与卫含章。
味道香甜,口感细腻。
他见了卫含章眼里的亮色,又摸出了个圆壳坚果,嗯,系统的服务并不周到,没给开口。
宁怀沙用手使力捏了一下,再动了刀,发现并不能暴力打开,或许该祭出万能开壳神器,回府用门缝碾一下?要不再花一积分让系统给划拉一道口子算了。
上一个已经吃完,下一个难以为继,卫含章向他伸了手。
宁大相公略微有些尴尬,“这个不好剥。”剥的速度竟赶不上吃的速度,失策失策。
“哦。”卫含章从他手心拿走那个完好无损的小圆木球,然后拇指食指和中指拢住一使力,顽固的碉堡应声而碎,雪白的果仁还没有片点划伤,“吃这里面的?”
很好,强者无需工具。
宁怀沙继续拿出各色坚果。
“侯爷,江老先生他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情咱就不勉强他了吧?”
卫含章挑了一边的眉,他显然没想到宁怀沙还有如此“贤惠”的一天。
“毕竟侯爷,我的愿望可是让你喜欢我,又不是让江老先生认可龙阳之好。”宁怀沙瞟了眼周边的行人,凑到卫含章耳边跟他说。
这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耳鬓厮磨!
夜间美梦照进白日,玉兔银蟾撞入怀抱,还有比这更美的事儿吗?
宁怀沙告诫自己,切忌贪婪,切记实质重于形式。
卫含章愿意一遍又一遍的去叩他认为重要的人的门户,去寻求他亲友对他们二人之事的祝福,这本身就远盛人间无数。
嗯,强迫七老八十的帝师大人,认可他唯二的亲学生之一有断袖之癖,还要予以支持祝贺。
卫含章没忍住,侧过了头笑。他怎么没发现,他确实是在强人所难了呢?江老先生可能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才会被他那不孝的学生,缠着提如此不讲道理的要求。
宁怀沙去勾他衣袍底下的手指,有些事确实不能强求,就比如,恨乌及乌,他恨毒了昭定帝,连带着有些想让皇帝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但现在的生产力水平不允许不是吗,“你我之事,你我知就好了。此道之风确实可任自然,而不可助长。”
跟风简直是最易上手的东西,而卫侯能掀起的风尚效果,或许是惊人的。
大将军往哪儿一立,就能让人心潮澎湃,有思希望投笔从戎。
这是好的。
但要是让些富贵人家,将阴私龌龊之事敢搬到明面上,还妄言归罪于是卫侯所引领的。他家侯爷,才真是冤大发了。
宁怀沙始终持小人之心,他相信纯挚无邪者总少于只贪一欢,只求刺激者。
宁大相公还在以己度人,一阵风刮过来,有个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儿模样的人拍了宁怀沙一下,“不咎,吃酒去?青青姑娘都想你了!”
宁怀沙,“……”
他猛然无措地看向卫含章,还未来得及解释就听那东西继续道,“还有小月儿呢,上次你还给人家说什么“卿不负我,我不负卿”,这么快就把人家忘了?”
“郎君,你好狠的心!”
莫则声以手捂脸,做拭泪状,声音矫揉造作。没捏出娇弱委屈的模样,倒将柳绿灯红处的腌臜恶心模拟的淋漓尽致。
宁怀沙,“……”
宁怀沙两手抓住了卫含章的袖子,寒毛倒束,冷汗淋漓。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蛋,我甚至还没有过门入府,连休书都不必给。
“哎呦,郎君您不会生气了吧?可是您从来不对木娇发火的呀!”莫则声双眼泪汪汪地看着宁怀沙,同时一个间隙,便朝边上的卫含章瞥去了一眼。
不过脑子的明目张胆地挑衅。
怪新鲜,卫含章弯着眼睛笑,萨迪克都没他这么懂事。这种把脖子伸到自己刀口下的行为,难道还要怪自己控制不住,手痒吗?
“含章,你听我解释。”
这称呼有点耳熟,看起来宁不咎好像还挺重视他。不过确实没什么礼数,见到了自己都不知道问个好。
宁怀沙身边一般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养来做事的,比如白七、傅冶、梁怀兰等,这种人占大多数,还有一种,就是养来掩人耳目和解闷逗趣儿的,比如自己,醉生梦的一干人等,以及,应该还有这位。
毕竟做事的人不会和宁怀沙在街头闲逛,而且他也没听说最近宁党新增了要员。
当然,这位看起来蛮有手段,有种快要登堂入室的感觉。
但他自度整个上京城,论吃喝玩乐,该无出自己之右。这人不管是谁,都休想取代自己作为后一派的领头之位。
莫则声盯着卫含章看了一眼,承认他确实长的不错,但真的他看起来比宁不咎年纪大啊,难道自己竟没发现宁怀沙喜欢这一款儿?他决定旁敲侧击,“不咎,你什么时候金屋藏娇了?”
宁怀沙,“……”他怎么没发现,自己的死敌竟然会是莫则声?
自己只长了两只手,一对眼睛,一张嘴,做不到同时去跟卫大将军解释,撒娇,讨饶和辱骂,暴打莫则声。
“美人儿,我跟你说,我们相爷,那是神仙风流,谁不喜欢?你可得宝贝着。”对着过来捂他嘴的宁怀沙,莫则声仿佛得了乐趣,拼命挣扎的同时,嘴里还在不停嚷嚷。
卫含章眼里的笑意深了些,还应和着点了点头。
宁怀沙,“……”
宁怀沙,我想死。
“嗯,还有啊,我们相爷钱币田庄数不胜数,模样又是顶好的,真想要娶,谁家的姑娘娶不到?便是现在暂时中意你,你也不要有过多念想,免得日后伤心。”
卫含章咀嚼了一下这话,这种体验确实挺新奇,笑着挑了一边的眉,“确实高攀了大相公。”
“美人儿,你应该把那‘大’字去掉了。”
宁怀沙,“!”
莫则声是不想活了,来拉着自己一起死吗?
“不!我高攀,我高攀。相公,夫君,良人。”莫则声给他挖的坑太多太密集,宁怀沙根本不知道该先解释哪一个。
宁大相公在街头差点尖叫起来,惹得过路人频频回头看这三个活宝。
但一见其周身的绮罗珠佩,便知这些不是等闲之人,于是热闹也不敢凑近了看,只在远处找了个位置瞄。
“莫则声,你给我闭嘴!”
宁不咎会这么失态?这人向来在于自己的仪容仪表,恨不得每天都和花孔雀争艳,莫则声晃了晃脑袋,又看了看卫含章,“感觉你有点像一个人。”
卫含章伸手把宁怀沙拉了过来,毕竟也不能真让宁大相公当街掐死莫国公府的独子,“哦,像谁?”
他以为莫则声终于认出了自己。
“嗯,你应该跟宋岩挺像的,但是宋岩没你这么老。”很可惜,卫大将军都理清楚他的门第了,而莫小公爷的记忆里却不怎么有卫含章这张脸。
亦或许,除了卫含章近年来不活跃于京城的原因,他此时这种闲散打扮,确实和旁人心目中的卫侯,相差甚远。
“欸,不咎,宋郎君你不是把他送去皇宫了吗?这位是他哥哥?”
这位是我哥哥!
“侯爷,我马上和他绝交!”
宁怀沙这声呼喊直振人心,莫则声吞咽了口唾沫,我似乎闯大祸了,“侯爷?您是,刘侯?陈侯?平昌侯……”都不像啊。
莫则声也不是没和那几位家的世子爷玩儿过,但纵使是尊称,不都是叫“小侯爷“的吗?越国他娘的,哪儿来这么年轻就承爵的侯爷?
突然,莫则声周身一震,醍醐灌顶,如坠冰窟,他像被冷风打了牙,哆哆嗦嗦,“卫侯?“
“不才,正是在下。”
卫含章姿态随意,还抚了抚宁怀沙的肩背,示意他自己并未介怀,不必如此。
但莫则声嬉笑的表情瞬间空白,他扬起的一巴掌就扇到了自己脸上,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侯爷,我错了,实际上,不咎他,他,没有。对,刚才哪些都是我编排的,侯爷,您要救我的命啊。不咎他会杀了我的!”
卫含章,“……”他觉得宁怀沙做不出来那样的事,但是这位传说中宁相的狐朋狗友,居然如此恐惧,难道?
卫含章侧头笑看向宁怀沙,“你的朋友。”你自己看着办吧。
宁怀沙,“……”
宁大相公是真的对莫则声服气,他但凡就是闭嘴呢?瞧瞧他最后那是什么话。真想现在就锯了那货的嘴。
莫则声看到了宁怀沙的怪笑,径直扑腾过去就抱住了卫含章的腿,“不,侯爷,你救我!”
唉,这可怜孩子,侧面给卫大将军展示了番宁某人在上京城有多么不干人事。以致于,他甚至更愿意向才口出了荒唐言的卫侯求助,而不是求他那好朋友,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放他一马。
国公世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实在太不像样子了,卫含章迅速拎着他肩上的衣服把他拖起来,“害怕什么?难不成世子爷敢说,不敢让人稍微不高兴点?”
卫含章语带笑意,但婉转的话音隐隐透露出的是,不那么愉快。
一个人可以犯蠢,也可以嚣张跋扈,甚至可以在某些时候不把某些人当人,但是,他绝不该妄图把人架上高空,让人进退两难。
例如,李愚绝不该到自己府前负荆请罪,例如,卫含章就是想,也只能规规矩矩地上门去软磨硬泡江老先生,例如,莫国公世子就不该大街上对着卫侯和宁相跪地而哭。
哪些是请罪、恳求、调笑,哪些是威胁,卫含章觉得自己该还不至于老眼昏花。
而威胁,他孩童起对着昔日的二殿下、锦贵妃等人起就没怕过。
“侯爷,我错了,我真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莫则声突然意识到此地的三人不是黔首白衣之人,他的一个举动被有心人拿去可以做出怎样的文章,几乎要哭出来。
“好了,不会收拾你的,回府去玩吧。”
“侯爷。”如果今日因着自己出了什么岔子,别说宁怀沙放不放过他了,他自己也过不去这坎儿。
卫含章叹了口气,或许是他自己神经紧张,多想了吧,“没事,不会有事的。”然而莫则声显然没有松泛,他又轻笑了声,继续道,“就算出了什么事,大相公应该也有办法解决,放心吧。”
莫则声跪不垮一个宁相,就像李愚磕不死一个卫侯。
这些东西可以是个引子,也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不可能是扫平高楼的烈风洪流。
莫则声泫然欲泣地看着卫含章,在得到他的再三保证后,才飞快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