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光gl》易十六

2、选择（一）

　　付禹看着这弯弯绕绕，没完没了的盘山公路，不由地有些头疼。

　　进山开了有半个小时左右了，好像还是在原地，两边除了山还是山。只有那弧度不同的弯道和路边写着不同村名的路标，告诉来人，并不是鬼打墙。

　　“大姐，还有多久到？”付禹将头从窗外转过来向驾驶座上的司机问道。

　　出租车司机是青山本地人，40岁左右的妇女，说话带点本地口音，不过在付禹的承受范围内，可以听懂。

　　在青山火车站出口处，总是停着一排长长的出租车队，司机们大多站在车外，招揽客人。

　　在一众男司机中，付禹选中了她。

　　她想自己独自一人，选女司机总是危险性小点吧，而且她也不喜欢烟味。

　　不过她还是将行程分享给了助理小唐，约定到地方后便联系她。

　　她可不想在社会版新闻上看到自己。

　　“独身女子消失在山路当中，真相竟是。”
　　“女子独自上了一辆出租车，而后消失不见。”
　　“富豪之女陈尸荒野，揭开一段尘封往事。”
　　。。。。。。

　　“小姑娘，还得有1个小时左右呐”司机大姐正视着前方，瞄了眼导航，回答道。

　　“你要是无聊，我要不放会电台？”

　　“不用。”付禹连忙阻止。

　　“咱们聊会天吧，应该不影响你开车吧。”

　　“那好的呀，我们一直开车就容易犯困，小姑娘你要是能和我说说话我可乐意的很。”

　　付禹将自己挪到中间位子，身体微微前倾，确保能听清对话。

　　“大姐你跑出租车多久了呀？”

　　“得有20来年了吧，我20来岁就开始跑出租车了。长途短途都跑，青山呀，没有我不熟悉的路。”

　　“不夸张的说，青山第一个女出租车司机呀，就是我。那时候大家都反对的，说什么哪有女人做司机的，女司机开的车，可没人敢坐。”

　　“我才不信这邪，哪有啥男的能做女的不能做的呀，我就喜欢开车，你看这一开就是20年了。”

　　大姐一开口便是一串，付禹认真的听着，听她讲的差不多的了，继续下一个问题。

　　“那这去青山里酒店的人多吗？”

　　听到这个问题，大姐愣了下，应该是在回忆自己拉过的顾客中有多少是去青山里酒店的。

　　“我这拉的好像不多，这半年来，算上你，就3单左右吧。这酒店呀，开的太偏了，山沟沟里面也没啥特别的景色，偶尔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来度假的，你这样的小姑娘，我还真没遇到过。”

　　听了这话，付禹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这趟，或许是来对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她便同司机大姐闲聊起了家常。大姐是个健谈的人，从自家女儿的学习成绩聊到青山的发展，想到啥就说啥。

　　从她那里，付禹知道了她16岁的女儿刚上高中，天天追星，成绩不理想。知道了她们开的这条山路，5年前还是条土路，没几个人愿意来开的，如今修的这么好，多亏了有个女村书记。不是她回村来坚持修路，这路还指不定啥时候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

　　“我看这天，乌云都飘过来了，一会可能有暴雨，我可得小心点开了。”

　　司机大姐刚说完，雨点便噼里啪啦的开始落在了车前挡风玻璃上，声音大的像有人在拍打车窗。

　　雨渐渐大了，雨刮器被调到了最大挡，出于安全考虑，付禹不再和大姐闲聊。退回到了座位中，打算靠着休息一下，这几天，属实是累了。

　　刚闭上眼，手机却响了起来。

　　楼贝贝。

　　看到来电人，付禹真不想接，想了下不接这人总会不停的打，便只能接了起来。

　　“付禹，你搞什么呀，那个渣男，怎么敢这么对你。”即使没有外放，话筒那边女人的高音吼叫也能震聋付禹的耳朵，真不亏是干配音的，声音的穿透力杠杠的。

　　好在她没将手机贴在耳边，她那耳朵才逃过一劫。

　　“你在家吧，我现在就去找你。姐一定要替你出这口气，那渣男和小三一个都别放过。”

　　“别，你可别。我现在不在家，你刚从国外回来，好好休息下。”付禹赶紧阻止。

　　楼贝贝大名楼壹汐是她的发小，楼大小姐从小就是个小炮仗，向来一点就炸，可不能让她乱来。

　　“我这两天出差呐，回去再好好和你解释。”

　　“那你啥时候回来？”

　　“大后天吧。”

　　“这么久呀？”

　　“这里比较偏，来去路上就得1天了。”

　　“那里呀？”

　　付禹忽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停顿了下，还是说了:“青山镇”

　　“青山镇，青山镇!”楼贝贝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压低了声音“是她的老家那里吗？”

　　“嗯，但我不是为她来的。这么多年了，或许她早就结婚了。”付禹边说边看向窗外。

　　窗外黑压压的一片，只有雨水不断敲打在玻璃窗上，晕开一朵朵水花，打乱了付禹的眼。她不由得想起她和从光分开的那天，也是这样忽然的大雨，将一切计划都打乱。

　　“就说，别为那些渣男渣女伤感了，你回来，姐请你吃饭。”

　　楼贝贝哄人的方法就是请吃饭，她总说没啥是吃一顿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顿。

　　付禹将手指放在起雾了的车窗上，轻轻打圈，轻轻开口。

　　“楼贝贝”

　　对面的楼贝贝显然是有点被忽然的温柔弄的不明所以。

　　“叫我干嘛？”

　　付禹嘴角弯起，发出轻微的笑声。

　　“我才是你姐。”

　　“啊？”

　　“还有，谢谢。”

　　谢谢你，无论发生什么，都愿意站在我这边。

　　结束电话，付禹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多日来紧绷的神经，也有了暂时的休息。

　　但只几秒。

　　刚打算闭目养神会的付禹，被突然的急刹车狠狠地甩到了前座座椅上。

　　“有，有鬼？”司机大姐显然被吓到了，飙出了完全的土话。

　　付禹听不懂她说了啥，但眼前的一幕让她可以完全理解。

　　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拦在她们车前。

　　大雨，红色嫁衣，长发凌乱，面目模糊，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鬼。

　　还好司机大姐临危不乱，及时刹车，不然她们可就真的要“撞鬼”了。

　　车内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应对。

　　车外的嫁衣女子却走了过来，拍响了驾驶位的车窗。

　　“啪，啪，啪。”

　　司机大姐壮着胆子将车窗降下三分之一。

　　“你好，麻烦帮帮我好吗，帮我联系这个人。”

　　走近了，才看清，哪里是什么女子。

　　原来是一个穿着嫁衣的十四五岁的，女孩。稚嫩的脸上厚重的妆容被雨水晕开，有些可怖。

　　递进车窗的纸张很皱，但好在没有湿透，可以看出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宋？宋从光。”司机大姐看着纸张，念了出来。

　　有些人，仅是一个名字，便能吸引付禹的所有注意。

　　2016年，华都大学，文化大礼堂。

　　“下面是学生代表发言环节，有请建筑系的宋从光同学。”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下午好，我是宋从光......”

　　付禹穿着礼仪服站在舞台台阶旁，能清楚的看到台上的女人。

　　老气的黑色镜框眼镜，简单扎起的高马尾，消瘦，白皙，1米7左右的个子，白色衬衫，洗的褪了色的牛仔裤。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带点土气的女人，却只用了一眼便闯进了付禹的心里。

　　在那一眼之前，付禹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她甚至不相信爱情。

　　但她的心却在触碰到那个眼神时，产生了别样的感觉。即使知道那可能仅仅是她读稿前扫视台下的无意动作。

　　那是种怎么样的感觉。

　　付禹想，可能就是有了想要的欲望。

　　就像从前逛街时，无意间扫到的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便很想把它买回家。

　　这是付禹第一次在人的身上有了这样的感觉，来的突然且霸道。

　　这一天之后。

　　她在路过建筑系教室时会想：“会不会偶遇宋从光？”

　　她在食堂吃饭时会想：“宋从光一般吃哪个食堂？”

　　她在操场体测时会想：“为啥是和人文的一起体测呀，要是和建筑系的就好了，没准就能见到宋从光了。没准，还能要到个微信。”

　　要是有机会加上她的微信，第一句话要发什么呐？

　　如果发“你好，我叫付禹。”

　　会不会太正式了，要不活跃点。

　　“美女，交个朋友呀？”

　　又会不会太轻浮了。

　　有些情绪在纠结和臆想中不断成长，慢慢地吞噬掉人的意识。

　　她在寂静的夜里梦见，那个名为宋从光的女人，一步步从大礼堂的讲台让走下来，白衬衫的扣子被修长的手指一颗颗的解开，她的手被轻轻的牵起，触碰那一个个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2025年，青山镇，“青山里”酒店

　　看着将自己缩成一团，睡在小床一角的女孩。付禹眉头不由地皱起，这样擅自做主把她带来，真的可以吗？

　　刚才听到宋从光三个字后，她便冲动地将暂时晕过去的女孩带上了车，带来了酒店。

　　女孩在到酒店前便醒了过来，司机大姐将手机借给她，联系到了宋从光，约定了到青山里酒店来接她。

　　看着两个救命恩人好奇的目光，女孩开始讲起了她的故事。

　　“我叫齐娟，是青山镇大石岭村的人。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我弟弟生下来便有心脏病，医生说他必须要去大城市换心脏，起码需要20万元。但我们家很穷，换不起。同村的一个光棍老头知道了，便拿了20万过来，说是娶我姐的彩礼。我姐才16岁，而他已经45岁了，但...”

　　“我爸妈收下了那笔钱，他们要把姐姐嫁给那个老头。我姐姐读书很好，每次都能考第一名。”她将“第一名”讲的很响，双眼透出骄傲的光芒。”

　　听到这，司机大姐很是义愤填膺：“什么，16岁就让结婚，还是个45岁的老光棍，你爸妈真不是人呀，哪有这么作践自己孩子的。”

　　“姨和你说，别怕，现在法制社会，你和你姐还没到法定年纪呐，不能结婚的。”

　　司机大姐边说边拿出纸巾，为眼前的女孩擦去滑落的眼泪。

　　“要是没地方去，去姨家里，姨喜欢女孩，姨家里也有个女儿，16岁，和你姐一般大。就是学习不太行，你们要是去了，给姨盯着她好好学习。”

　　齐娟的眼泪似乎被什么打开了闸门，不再抑制。

　　她依偎在这个才遇见的女人的怀里，像是为那些不曾展露过的害怕和无措找到了一块浮木。

　　“她，她该属于大学，而不是那个老光棍。”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又无比坚定。

　　“我和我姐说：你逃走吧。”

　　“我想我才14岁，他们总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但，但是，他们还是要我和那个老光棍结婚，要把我们关在一个房间里。”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付禹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凌乱的女孩，很难想象她是如何从一帮毫无仁爱之心的人的手中逃出来的。

　　“我用凳子狠狠地砸了他，然后跳窗逃的，我从小就跑的快，钻进后山的小树丛，他们就追不上我了。”齐娟慢慢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从啜泣中缓过来。

　　付禹看向她的手，一条条粉色的划痕，都是新的伤口，应该是被灌木丛中的树杈和藤曼刮伤的。

　　犹豫了下，付禹还是问出了那个她最在意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我们帮忙找那个宋从光，其实我们可以帮你报警的。”

　　“报警，我们还是只能回那个家。”齐娟无奈地说。

　　“宋书记之前来村里调研的时候，送给了我和我姐好多的书，她告诉我们女孩子也要好好读书，去上大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给我留下了她的号码，我能感受到，她是个好人，我想或许只有她能帮我们了。”

　　付禹定的是家庭套房，一共有2个房间一个客厅，一个卫生间。订好房间，付禹便让司机大姐将房间号短信发给宋从光，本来热心的司机大姐也想一起留下帮忙，但无奈她今天还有个常客的长途单子，不得不回去。

　　一到房间，付禹便拿出自己备用的衣服，让齐娟赶紧洗澡将那套嫁衣换掉。

　　14岁的女孩，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营养不良，长的很是瘦小，付禹的短袖套在她身上成了个齐膝的裙子，不过倒是省了条裤子。内裤用的一次性的，付禹习惯出门多带几条，用完可以直接扔掉。

　　也许是真的累了，齐娟没有等到宋从光，和付禹吃完叫到房间的晚餐，便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付禹小心地将她抱到了儿童房中。

　　看着依旧没有动静的房门，她决定先洗澡将奔波了一天的衣服换掉，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自己总不能太过狼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