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雯】一颗简单的心》红宴

3、玫瑰

　　她就是前世欠他的，这辈子才来给他当司机和保姆。
　　当刘诗雯把张继科从车上扛下来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想的，一米八的大男人把手臂搭在她肩上，没骨头似地往她身上赖。
　　其实想想还挺好笑的，现在从队员到后勤到教练都齐心协力把他们往一块儿推；但从前也是教练们软硬兼施旁敲侧击地劝他们分手。当年提心吊胆的时候真没想到还有这样光明正大的一天。
　　“笑什么？”他在她肩窝里开口。
　　“关你什么事？醉鬼。”她厄自笑她自己的，口气近似嗔怪。
　　他转了转脑袋，碎发绵软地刺在她侧颊和脖颈上，她别别脸：“你站直了行不行？扎到我了。”
　　“不行。”他还在她肩窝里蹭，“喝醉了没劲儿。”
　　“那怪谁？我有没有提醒过你？”她觉得好笑。
　　“你还说我，明明我帮你喝了好多。”他嘟嘟囔囔，听起来有点委屈，甚至还吸了吸鼻子。
　　风吹过，树影在地面累积的雪霜上婆娑，有叶簌簌下落，两个人的影子亲密无间地依偎着，这是他们的第十二年。
　　她想起他帮她挡酒，和对面讨价还价，终于定下来她一杯他三杯，然后在此基础上倍增。
　　她喝完自己的又侧过脸去看他。入耳一片嘈杂喧闹，她的心却倏而平静下来。
　　酒已在胃中落定，她的一生也仿佛就要在此落定。
　　她把他扶到床上去，他开始哼歌，声音不大，听着像小狗哼唧。她凑过去听了一耳朵，他还在《你最珍贵》，还在粉色玫瑰。
　　刘诗雯无奈地摇了摇头，要起身的时候又被他一把拉回去，差点栽他身上。
　　“你还没说呢，我等了一晚上都。”张继科睁开眼睛看她，“你还没说我唱得怎么样呢。”
　　德性。她觉得好笑，“好听，好听。”
　　“你又敷衍我。”他不开心，“从小到大都敷衍我。”
　　“那歌唱得无非就是难听和好听啊。”她无奈，想了想道，“比我唱得好，行不行？”
　　那边沉默一会儿，“你搁这哄小孩儿呢。”
　　她心说可不就是哄孩子吗？不光是喝醉了，清醒的时候也像个孩子。
　　“我这可是专门给你唱的。”
　　她知道，他拿手往她身上指的时候她就知道。小朱笑得唱不下去，周雨乐不可支地坐过来录视频，人群里有个杀千刀的在大喊，“刘诗雯儿你老公喝大了！”她飞过去一个眼刀，没出声骂人，就是因为不忍心打扰他，想听他安安静静唱完。
　　这会儿他可不安静了，他在卧室里唱着唱着突然音量大得掀屋顶，“粉色玫瑰”四个字吓得她拿醒酒药的手一哆嗦。然后他不唱《你最珍贵》了，他开始一些伤心情歌串烧，从“听你说声爱我好难”唱到“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撕心裂肺，余音绕梁，啊不，魔音贯耳。
　　她冲进房间抬腿踢他：“张继科你别唱了，邻居要来敲门了！”
　　他手一挥又拿住了她的脚腕，她没踢着他，还被他拽得不得不向前跳了两步，有点生气，“你想让我劈叉是不？”
　　运动员大都爱惜身体，很害怕意外受伤。但张继科是个异类，他特别不爱惜身体，去年腰伤到坐轮椅，还天天发烧加感冒。刘诗雯去看了他几次，他能无需外援自己从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天，对她说：
　　“刘诗雯儿，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什么机会？”
　　“和你重新在一起的机会。”
　　现在他见她生气，松手了，不说话了，彻底蔫巴了。
　　刘诗雯这会子又有些于心不忍，坐到他身边去，口气软下来：“吃完药再睡。”
　　他乖乖坐起来，鼓着腮帮子把药吞了，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问她：“你今天还回去吗？”
　　她乜他一眼，抱起臂来：“你想说什么？”
　　他抿抿嘴：“我想你留下来陪我。”
　　他俩对视着，他眼神无辜，她斜着眼睛。
　　最后她动动嘴角，没忍住笑出声来。于是他也跟着高兴起来，因为她这反应十有八九就是要同意，他甚至往床里稍了稍让出位置来，还顺势拍了拍让出的空位。
　　她一面笑一面叹气一面摇头：“张继科，你有的时候是真的……很磨人。”
　　撒娇的男人最好命。她一向吃软不吃硬，这样的招数用在她身上几乎百发百中。
　　于是她就靠到他身边去，肩膀顺势靠住他的肩膀。她将手肘伫在枕头上托起腮来，他撑开被子的一角裹住她，也顺势在被子下搂住她的腰。床头灯黯然照下来，被褥在轻移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房间内杳然无声，他们离得很近，近到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谢谢你。”他突然说。
　　“目的达到了，这会子不撒酒疯了？”她抬起手来，摸摸他的鬓角，“谢什么？谢我今晚上费老大劲把你运回来？”
　　他额头贴在她的手肘上，摇摇头：“各方面的谢，这半年都是。”末了又补，“以前也都是。反正每次你都在。”
　　他整个一五年都过得太苦了。肩伤与腰伤的全面爆发，被自小效力的俱乐部抛弃，一整年没什么成绩，还要承受外界诸多的猜疑和唱衰。他本来心思也细，之后更是变得没什么安全感；整个人心里憋了一股气儿，却迟迟找不到那个释放点。
　　太难受了，她在旁边看着也跟着难受。她想象中的自己见到他卧病应是波澜不惊，但实际上却是翻江倒海。
　　刘诗雯最终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见不得他倒霉。
　　“也没必要谢什么。”她难得无所适从起来，“其实一开始我没打算…我…哎…”
　　“当时你来看我，我特高兴。”他声音低低的，像是陷入梦呓，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发现我只要一看到你就高兴，就高兴。”
　　那瞬间她只觉得整颗心都皱缩起来，酸涩酸涩的。她摩挲着他毛茸茸的鬓角，又从他的鬓角慢慢摸到他没剃尽的络腮胡。傻瓜，傻瓜，她在心里轻声念叨。
　　她的手移到他下颌的时候，他趁她没注意，悄悄吻了吻她的手指。然后自己像个小把戏得逞了的孩子那样，眨了眨眼睛冲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