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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人各有命 ...

  •   永乐宫,一只鸟扑腾着翠绿的翅膀,拍打着笼子。

      李萱被声音吵得心烦,伸出一只手,逮住它,塞进金笼中。力度有些大,那漂亮的羽毛飞了几根,悠悠转转,飘到了地上。

      看到鹦鹉迈着细仃的爪子,在笼子里蹦蹦跳跳,李萱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傻鸟!”

      就算放它到蓝天下,任它展翅而飞,最终还是要回到笼子里。

      就像自己一样,无论在林昭昭那里待多久,都要回到深宫这富丽堂皇的笼子里。

      想起与林昭昭洒泪诀别的场面,李萱就无比惆怅。被忧愁浇透了一身,她打算出去逛一逛,或许走到太阳下能晒干。

      李萱踏出寝殿,见碧空如洗、微风和煦,也起了放风筝的念头。

      她叫霁月捧着竹条、宣纸、筝线、丹青,朱砂……到了冷宫。看霁月依旧板着张脸,自知霁月心里置的气还没消,也就让霁月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叩响了几次房门,无人回应,轻推门而入,亦空无一人。兜兜转转李萱来到了与记忆和梦境重合的那棵金桂旁。

      她泄气似的躺在了桂树下,青草扎着皮肉,微痛。斑驳的树影落在华服上,繁盛的枝叶切割出破碎的天空。

      “姨母她们去哪了?”,带着叹息的腔调,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天。

      柔风缠着她的发丝,她的心也随着和风微微荡漾起来,脸也微微泛红。头一扭,看向盘错的虬枝,粗砺的树皮。

      与林昭昭的种种过往李萱都历历在目,相思之意像是层层堆叠的海浪,推到心尖。

      她挺起身、盘坐起来,拍了拍滚烫的脸,“这就是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情致到深处她呼喊出来。

      李萱心虚似的看了四下,无人,又安心的把脸埋到双膝上。良久,她一抬头看到四只眼睛盯着自己,想说的话生生噎住。

      谢瑾笑着追问她,“情什么?深什么?”谢瑾笑得很肆意,要不是旁别的顾清秋拉着、劝着只怕不是人都要笑得歪倒、站不稳。

      李萱噌地起身,嗔道,“姨母你都多大的人还玩躲藏的戏码……”

      谢瑾庆幸自己硬拉着顾清秋跑到假山旁躲起来,才能看到她是如何躺在树下,又支棱起来。

      那一副痴情的样子,深情的样子,苦情的样子尽纳眼底。

      “想的这么入神,这是有心上人啦?”,谢瑾说的轻巧,心却悬在高处,她害怕眼前的这个孩子说出惊人的话语,走上和自己一样的不归路。

      李萱红了脸,绝口说不,“这是秘密,不能说……”。细细斟酌一番,决定当作是筹码与自己的姨母斡旋了一番。

      僵持了半天,谢瑾说什么都不肯退让半步。

      最后顾清秋站出来说,“都站在毒日头下做什么,有什么话回屋再说。”,顾清秋展开折扇,给谢瑾挡了挡阳光,覆到耳际,低语“她也大了,我想现在也到了坦白的时候。”

      谢瑾点头同意,毕竟两人无论多么小心翼翼,但关系就像纸团包不住的火焰,迟早有一天要点明,而现在时机到了!

      就这样三人移步到了寝殿内。

      顾清秋指着桌上的一大堆东西问,“你带来的?”

      李萱不好意思的挠头说是。

      沉封了十多年的记忆,永远翻不过篇。

      谢瑾将一些往事徐徐展开,李萱听着,顾清秋亦翻涌着波涛的情绪。

      顾清秋望向谢瑾的眉眼,当初那个霸道的、刁蛮任性的谢家二小姐与现在气韵成熟的谢贵妃重合。谢瑾是疾风骤雨,闯入她的心田,为了润泽顾清秋对苦难甘之若饴,带着叛逆与世俗对抗到底。

      虽说早有察觉,可李萱听完却也是梨花带雨,自己姨母和顾贵妃的情爱实在让人动容,相知相守十余载也令人倾倒。

      李萱揩了揩泪,“那萱儿怎么称呼顾贵妃?”她倒是坦然的接受了两人的关系,就是理不清。

      顾贵妃是父皇的妃子,又是姨母爱的人,算是姨母的妻子还是丈夫……如同乱麻般越理越乱。

      顾清秋和谢瑾两人对视一眼,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了些,宽慰了许多。但两人还是沉默良久,摇头说“找不到世俗的定义。”

      是啊,人伦早就被规定好了,翻开经卷找不到称谓,展开《女戒》也找不到规训。

      名不正,言不顺……

      既然捅破了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顾清秋也不讲究说,“无所谓,你往常一口一个的顾贵妃就很好。”

      李萱嘴上说好,心底却把顾贵妃当做自己的姨母对待。

      谢瑾问,“好了,你那心上人是怎么回事?”

      “是……怡红院的花魁,叫林昭昭。”,李萱腆着脸说。

      谢瑾被李萱掷来的话差点砸晕,晃了晃神,“你说什么?”

      谢瑾直接抄起桌上的竹条,暴怒。

      顾清秋横腰拦住谢瑾,谢瑾像上岸的鱼一般扑腾不停,“清秋别拦我,我替姐姐教训这个不孝女……”

      “阿瑾你忘记当初他们怎么对我们的吗?我们可不能像他们一样提着刀,成为刽子手。”

      谢瑾想起那双扬起的手,火辣辣地落在脸上,仿佛将相连的血脉都斩断了。

      “好好和孩子谈谈”,顾清秋不动声色地抽出谢瑾手中的竹条,她动作很轻,害怕竹刺扎到谢瑾。

      顾清秋见谢瑾渐渐冷静下来,她抱起桌上面的东西,无声的掩门,退了出去。她出去,坐在石凳上扎起了竹条,糊起了风筝,绘起了色彩。

      顾清秋不打算掺和进来,留足了空间让两人交流,正所谓关心则乱,自己站在一旁还可能被当作是话柄。

      谢瑾将问题盘剥明白,又讲道理掰开揉到话语中,“你通共才出过几回宫吧,才见过几面就认定一个人,你又懂些什么?又明白些什么?”

      李萱说,“萱儿明白那叫一见钟情,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忘不掉,眷恋她的怀抱,怀念她的吻,蚀骨的相思穿肠而过,简直将人逼疯了!白日里想着她,夜里还梦见的还是她,为了她有豁出性命的勇气……”她拿不出海枯石烂的证明,只能用脑海里的画面拼凑出言语去回答。

      “感情是两情相悦,你这只是一厢情愿”,谢瑾抓住缝,不停的敲打,浇她冷水。

      “不是的……”,李萱想到她并没有和林昭昭互诉过衷肠,吐露过心迹,反驳不了却也不愿意承认。

      谢瑾淡淡的剜了她一眼,“回答不出来的对吧!”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姨母知道的……”

      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撞到谢瑾眼里,她也不免心疼起来。谢瑾将她揽在怀里,“你还小,所以姨母才要告诉你,这条路不好走。”

      “萱儿……就是喜欢她……”李萱蹭着谢瑾的衣衫,如游丝般抽抽搭搭地哭泣。

      谢瑾揉了揉李萱的脑袋,“萱儿你是长大了还终究还是没有成长……”

      长大所以懂得何为情爱,但没有成长终究是负担不起那份情爱。

      谢瑾怎么会不知道为情所困的样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就是离经叛道之人又怎么好做出规劝,叹了口气。

      真的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

      当顾清秋拿着一只硕大无朋的凤凰纸鸢,再次推门而进的时候,两人和谐的处在一块,像是言归于好的样子。

      “太久没弄过了,手有点生。”,顾清秋将风筝递到了李萱手里。

      李萱兴致冲冲的抱起风筝跑了出去,放风筝还不忘拽着自己的姨母,一起去玩。

      哪有什么隔夜仇……

      谢瑾与顾清秋依靠在门扉旁,看着远处的人来回的奔跑,借着风势,却始终不能将纸鸢托起。

      谢瑾指着空中大起大落的纸鸢说,“清秋你这风筝中看不中用呀!”

      “嗯……”顾清秋埋下头,“业精于勤,荒于嬉”。

      谢瑾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顾清秋坚定的说自己并不后悔,她又展开话题,“阿瑾和她聊的怎么样?”

      “固执的无可救药”,谢瑾摆摆手,“总不能棒打鸳鸯吧!”

      当初的一对苦命鸳鸯,又要为现在的一对苦命鸳鸯操心。

      顾清秋指着天说,“好风凭借力”,谢瑾顺着指尖所指,看到一片惨淡的青云也会了意。

      顾清秋说完还真的有一阵风呼啸而过。

      周遭的花草树木肆虐地怒嚎,远处飘扬的风筝被扯断了,它被狂风裹挟着上了天。

      李萱手里拿着剩下的筝线,呆呆地望着那只流光溢彩的凤凰登上了青云天。

      林昭昭将包裹的头发散开,如瀑的青丝倾泻而下,她将湿漉漉的发丝捞到一侧,发梢的水珠滚落下来。

      站在窗边,吹来的风钻进脖颈裸露的肌肤,她却毫不在意,反倒是放在抽屉那只绣好的荷包让她再三思虑。

      模糊不定的感情让林昭昭拿捏不准,心底生出的不确定让她无比的害怕,情感这东西太难界定了,但一只荷包就能表迹一个人的心意,千辛万苦做下来的东西,送与不送倒成了难题。

      “说了多少次,擦头发就不要开窗,小心着凉!”,老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昭昭转身回头应好,伸手便拉起来窗门。

      一只美人风筝映入眼帘,落日余晖和半飘的风筝交相呼应。

      林昭昭居高临下却也看的真切,这风筝堪堪超过房舍,与其他耸入天际的风筝相比就像个病西施一样。

      起起伏伏,上不去也跌不下来。

      一瞬,风息止住了,那美人风筝竟直直的坠了下去!

      林昭昭的心也不由得颤了一下,“砰”的一声,她还是关上了窗。

      “姑娘……快过来!”,晴儿大声的喊着,手里的风筝越放越高。

      许颜对放风筝没兴趣,何况不久后就是殿试,虽然信誓旦旦但还是稳重些。但她总是架不住晴儿再三的请求,待在书房也怪闷的,出来透透气也好。

      许颜听到火急火燎的喊叫,起身走到晴儿的身旁问,“怎么了?”

      晴儿说,“小姐你帮我拿一下风筝,我马上回来”,说完把风筝交到许颜手上,拔腿就跑了!

      晴儿跑着还不忘看看风筝的情况,尽管许颜打手势让她宽心,但是晴儿还是止不住的回头。

      不一会儿,晴儿就飞奔回来,手里拿着个东西。

      许颜左手拽着飞舞的风筝有些费劲儿,但她还是腾出右手掏出手绢,摸上晴儿汗津津的脸,“跑这么急做什么?担心你家小姐把你的风筝放跑了?”

      她拿着剪子挥了几下,大口喘着气儿,“忘记……拿它了。”

      气儿喘好了,晴儿将手里的剪子给了许颜,又将许颜手里的风筝拿了回来,“这个给姑娘,姑娘把风筝给晴儿。”

      许颜把玩着剪刀,手里的东西咔擦作响,她问,“拿这劳什子有什么用?”

      “小姐读了这么多圣贤书,怎么连放晦气都不知道?”

      “放晦气?

      “对呀,小姐把风筝线将线剪断,这样小姐身上的病痛和烦恼都可以带走了。”

      许颜点点头,原来如此。

      在晴儿满怀期待的注视下,许颜伸出了手,咔嚓一下没剪断线。她的指尖反而豁了条口子,大滴的鲜血滚下来,将线都染红了一大截。

      晴儿拿出手绢包住伤口,两人也没了放风筝的心思,扔下风筝回屋去了。

      忙活半天,到头来风筝没有被剪掉,晦气也没有被放飞。

      断线的、坠落的、剪不断的都是风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人各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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