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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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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旸径直朝前跑,到了街角却又踌躇起来,用手拽着缰绳,身下的马有些不耐烦地喷鼻。
疼痛从手腕蔓延,一直延伸至心脏处。
王旸抬头望着新月,遥记起从前他骑马护着表妹在夜色中奔袭,也是这样圆的一轮明月。
他驾着马慢慢绕到李府的后院的街角,从此处可以遥遥看见郁香园的檐角,此刻已是烛光溶溶。
王旸翻身下马,将马系在酒坊前面的大树上,又扔给小二一块银锭,自己则慢慢朝前走。
他走到李府后院的围墙处,背靠着围墙坐在地上。
不远处仍传来小贩的吆喝声,晚间的洛阳城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王旸借着外面的烛光从胸口摸出牡丹金簪,黄澄澄的。
表妹现在在做什么呢?
王旸此刻无比地想冲进院子,想问她是否愿意跟着他离开此处,可最终他只是麻木地靠在院墙上。
此刻他终于承认自己的自私。
表妹是生长在洛阳城中玉质金尊的牡丹花,她应当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成婚。
王旸在后院枯坐良久,明明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此刻却失魂落魄的蜷缩在此处,神色幽暗。
歪坐在塌上的李明熙似乎察觉到什么,吩咐宝瓶将外面的小轩窗打开,却什么也没发现。
宝瓶担忧道:“许是小姐今日入宫一趟,思虑过重了。”
李明熙什么都没说,又靠回塌上,顺手摸出她一直放在被褥下的话本子打发时间。
原先看这些话本子,是为了瞧少男少女们如何叫彼此倾心,可她身上如今又天降一条婚约,对那些也不甚感兴趣了,一目十行扫过,却发现好几个话本子,竟然都是写到二人成婚后便草草结束。
可见成婚不是什么大好事,不然何以话本子都只写到成婚前的事,对成婚后通通都语焉不详。
李明熙更加坚定了跟着杜叔学武的决心,看到床上一摞话本子,让全福都挪走,想了想又添了句:“把我封在箱子底的算学书收拾出来,放在书案上。”
全福打开箱子翻找,这些书都被压在最底下,上面被各种杂物掩盖着,说明书的主人甚少翻阅。
全福废了老大劲将书都挪出来,又将其他东西都归还原位,不解问道:“小姐不是最不爱看这些书了么,之前还让我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收起来,总之不要让您看见。”
宝瓶今日陪着李明熙进宫,因此发生了什么事她知道的清清楚楚,她一边将书一本一本收拾好,整齐叠放在书案上,一边说道:“小姐马上要成婚了,想必是想学着管家。”
看着全福震惊的神色,李明熙马上补道:“闭上嘴,想问什么等会让你宝瓶姐姐给你说,我这会儿心累。”
全福马上将嘴合上,又用手比划了一个封印的姿势,表示自己先不开口。
李明熙这才对着宝瓶说:“我看这些算学的书,可不是为了在管家一道上精进的。我是为了日后多一条退路。”
李明熙对自己有深刻的自我认知,她为人懒散,却偏偏对旁人要求极高,丑人她不喜欢,不是童男之身的男人她也嫌弃,若是要两女共事一夫那更是万万使不得。
对于女子来说,这些要求轻轻松松便能达到,可对于男子来说,可能一万个人里都不见得有一个。
王佑安贵为威远侯府府世子,又是目前圣上眼中炙手可热的红人,瞧刚刚在皇宫中那一幕,常平公主对他也抱有少女怀春的意思,说不定王佑安也喜欢常平公主呢?她这么横插一脚,王佑安也未必对这桩天降的婚事满意。
再者,他是十分清楚自己曾经与王旸有过婚约的,对于曾经快要成为自己弟媳的人如今却要成为自己的妻子,心里说不定存有芥蒂。
况且世上男子多薄幸,抛开王佑安的身世手段不提,光那张脸,就惹得多少小娘子前赴后继,若到时候他要纳妾怎么办?
所以李明熙已经打算好了,先习武,若是王佑安日后要教训她或者对她胡来,那她尚有一丝自保之力;二是把算学捡起来,能摸清账本,到时候把嫁妆经营好,要是两人过不好,她提合离,还有大笔银钱傍身,什么事干不成。
李明熙刚摸开算学书的封皮,便开始畅想日后她成了一名有钱的夫人该怎么花钱。想了半天,等视线转回手上的书中之时,发现竟然一页都没有看完。
李明熙摇摇头,将杂念都甩出脑袋,仔细盯着手上的书研读起来。
原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李明熙此刻居然真的认真起来,天天晨起便跟着杜叔进行简单的练体。原因是她震惊的发现,开始习武后,她来月事时总是胀痛异常的小腹症状减轻了不少。
那日王旸一直在外面盘桓到半夜才回去,到家之后倒头便睡,第二日晨起之后自己默默打包了一份行李,跟王夫人和王袁正说自己先暂住到京中军营,之后再跟着大军一起北上。
像王旸这样后来增补进去的弟子原本没有特殊的要求一定要住在军营,本来也住不下那么多人,条件好点的军士大多住在京城自己的住所,只有一些出身贫寒,和不在乎居住环境的一些人住在军营。
王夫人劝王旸养好手伤之后再去也不迟,王旸却一再坚持今天就去。
王袁正在一旁抱着臂不说话,他其实乐见其成,对于王旸来说,他久在洛阳城中的温柔富贵乡呆惯了,软绵的环境会腐蚀心智不坚定的人的意志,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只知到守成的子弟,他希望王旸能真的闯出点名堂,不堕他威远侯的名声。
李明熙收到王旸去军营的消息怔然半响,随之将其抛诸脑后,他如今怎样,她并不如何关心了。
王旸出发去军营这日,他骑着马在城门口久久停留,直到长日将近,却始终未曾见到心中的人影。
王旸摸了摸胸前的金簪,不再迟疑,单手控着缰绳朝城外的军营驶去。
不见也好。
他没办法许下任何诺言,只能在心里暗下决心,此去一别,他去往幽州,即便九死一生,也得取得战功,或许能凭借战功能换来赏赐。
自从李明熙多了这个天降的婚约之后,往来拜访的帖子络绎不绝,李明熙嫌烦,母亲却喜不自胜,李明熙干脆都将帖子交给母亲,让她替自己去应酬。
原本二人定下婚约之后,是得彼此相看,交换生辰八字,然后写下婚书的。只是圣旨既出,便是半晌钉钉的事,余下不过走走形式罢了。
虽说如此,李明熙不在乎这些形式,可是李三夫人却尤为看中。不过王夫人也是行事妥帖之人,定下日子,下了帖子,原本想和佑安提前打声招呼,却发现佑安已经去了宫里,只得作罢。
等王佑安回来之时,相看之事已然是来不及了。
高拓在幽州称王,和突厥联手起兵,近日却又派人上书,说要归降于唐,如此□□四复,明成帝担心其中有诈,便召见王佑安秘密商议,准备先让涨到成在城内按兵不动,让王佑安率领几个骑兵去幽州亲自探听下消息。
明成帝手按在王佑安的肩膀上,说道:“委屈你了,不能在京中筹办婚事,反而得去幽州。只不过这事着急,我信不过别人,只能交给你。”
王佑安声音不疾不徐,答道:“圣上容我一日期限,一日过后我再启程。”
再着急也不急一日,只不过明成帝颇为好奇,他吩咐的事王佑安从不曾延迟过,遂问道:“一日倒是可以,不过佑安你要作何。”
“准备聘雁。”
如今男方想和女方结亲,得到应允之后,得正式纳六礼,才能进行婚礼,其中聘雁,便是六礼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只不过大雁是候鸟,并非那么容易射取,绝大部分人家都是直接买来。
明成帝闻言带笑,意有所指道:“看来李家的女儿的确是貌美惊人,如今这个时节大雁难寻,真要射下来,恐怕得费不少功夫,作为补偿,特许你去禁苑。”
李明熙这边听到王佑安身又要事,不日便要走,不能来相看,心里不但没有任何波动,反而乐得拊掌。
不相看更好,她想象不出来她和王佑安相看的场面,在她心中,王佑安就如同陈夫子一般,陈夫子虽好,可是假若相看的人是陈夫子那样的人,李明熙恐怕当晚回去就得做噩梦。
李明熙自己乐得不行,可李三夫人就不这么想了,她心疼自己女儿,在婚事上一波三折的,便又在嫁妆上多添了点,拟好了嫁妆单子给李明熙看。
李明熙接过嫁妆单子,当场差点被惊得跳起来,又细细从上到下看了即便,乐得眉开眼笑,嘴里念叨着:“我发财了。”
李三夫人瞧见她这模样,便不大放心,细细叮嘱道:“嫁妆给你之后,一定要收好,除了自己,不能随意拿出来给任何人,知道吗?”
李明熙点点头。她又不傻,银子是最重要的傍身之物,她才不会给出去呢。
她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嫁妆单子,这才依依不舍地让宝瓶好生收起来。
此刻王府的聘礼也已经抬过来了,李三夫人拖着李明熙出去看,等看到时,李明熙又乐了,原因很简单,她又发财了。
原先空荡荡的客堂被一个个红绸箱子填满,足足有三十二担,最前面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外面裹着红绸,里面装着一对聘雁。
李三夫人掀开红绸,瞧见笼子里面的一对大雁,身上还见箭的伤口,问送聘礼的媒人:“这是刚猎不久的?”
“夫人好眼力,这是中书大人亲自猎的,天不亮便去了,废了老大心思才猎得这一双聘雁。我说了这么多家亲事,还未曾见这样用心的。”
李三夫人点点头,想唤李明熙来看,缺发现李明熙注意力全在送来的几台聘礼身上。
算了,由她去吧,或许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呢?
李明熙可不关注什么聘雁不聘雁的,过后听李夫人说也堪堪哦了一声,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确实挺用心的。
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嫁妆上,这几日早上起来先是练体,吃完饭后便开始学习看账本,原本以为她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李夫人也震惊起来,莫非女儿转性了?
只可惜李明熙的热情只在这两桩事情上,对给自己绣嫁妆这事反倒毫不热衷,绣了两笔,绣出个囫囵样子便让宝瓶代劳。
这几日的日子过得过于美好,如今李明熙不仅来月事不疼了,还能使一些初级剑数,虽然不大连贯,但对于李明熙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日子过得过于美好,李明熙甚至希望王佑安干脆不要回来好了,只可惜这个想法是不可能如愿的,王佑安在离开洛阳城一月后,终于又返回了洛阳城。
婚事也提上了正轨,请洛阳城最有名的慈安寺主持算好了日子,婚事五日后便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