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深不寿》榴年

13、第十三章

　　韩章一番话打乱她心神，语气一听，这大爷又在生气。

　　她急忙按下静音，扬声朝餐厅那边回：“好的，我就来。”

　　关闭静音，她语气急促：“至霆，明天我和朋友出去玩，可能没时间和你去看电影，抱歉。我这边有事，先挂了。”

　　等不了回复，她挂断手机走到餐厅。

　　韩章脸色冷硬：“刚才在干什么？”

　　“没什么，和人通了个电话。”她这一天心情起起伏伏，没心情和他周旋，“明天不用麻烦祁特助来接我，我下午和伶伶约好出去玩，到时候自己回来。”

　　韩章一个眼神也没有递给她，兀自用餐，许久又问，“今天干了些什么？”

　　“开学报到。”

　　“只有这个？”

　　她郁闷到皱眉，抬眼凝视他，想分辨他这样莫名其妙问的目的，恰逢他审察般的视线，像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神经当即如一根拉满的弦。

　　他强势到令人无法反抗。

　　“碰到一个老朋友，你或许也认识，周至霆。”

　　韩章瞬间放下餐具，轻轻靠向椅背，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姿态闲适，简简单单的椅子给他坐出皇帝宝座的威严。

　　“见到他什么心情？”他嗓音清冷，眼眸像是蒙上一层雾气，隔绝所有情绪，让人无处揣度。

　　她敛眸，保守起见，说些能说的，“没什么别的心情，多年不见的好朋友，开心而已。除此之外，只有愧疚，你对付信廷的事终归因我而起。每每想到这个，我无法面对他。”

　　低头轻划漆黑的手机屏幕，那片墨染般的黑仿佛化为阴霾透过指尖浸润她心底。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韩章声音渐起，“是我打压信廷，你为什么这么想？”

　　她撑眼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脸色似乎比之前略柔和。

　　“你少自作多情。”韩章把玩右手食指上的骨戒，“特意为了你对付周家？没必要。”

　　果真是她自作多情，还以为韩章想替自己出头才整周家，原来这人自己藏着坏呢！

　　误触进通讯录，她注视那个新增的号码，一直没换过的号码，也是初一后一直想拨却没能拨出去的号码。

　　不止她一人心绪纠结，韩章复杂的目光亦久久落在对面的女孩身上。

　　她双肩无力，低着头，看起来萎靡不振、受了委屈，又似真的害怕周家打击报复她。

　　“没我的同意，没人敢擅自动手。”韩章语音微顿，语调噙上不易察觉的柔缓，“明天有新电影......算了。”

　　“嗯，什么？”神游过后，她抬眼问。

　　韩章目光意味深长，瞬间起身离开餐厅。

　　“奇奇怪怪。”她探头看一眼男人背影，嘟囔。

　　收好手机，桌上一大堆菜肴没怎么动，她埋头扒几口饭菜。

　　韩章不吃刚好，她一个人吃。

　　————————————————————————————————————

　　电话早已挂断，周至霆微微出神，对面再怎么小心谨慎，他还是听到那个不友好的男声。

　　浅浅有男朋友了？对方怎么能对她说话那样粗鲁？平时肯定也会欺负她。

　　明天他得去见浅浅。

　　“至霆哥哥，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吧！”魏思洛跑过来挽住他的右手臂。

　　他抽出手臂，温和道：“思洛，明天我有事，你自己去看吧！”

　　魏思洛撅起嘴撒娇，又来抱他的手臂，“至霆哥哥，我买了两张票，你就陪我去嘛，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好不好？”

　　“思洛，我——”他挣扎，想再次抽出手臂。

　　“至霆，陪洛洛去。”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走来。

　　周至霆迟疑半晌，不再挣扎，任凭魏思洛挽住右手臂，眉眼低垂，看不出神色，“好的，爸。”

　　空闲的左手握紧手机，手机屏幕上一条短信发出。

　　此时，宋浅浅收到周至霆的短信，点开，犹豫须臾，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他约她明天去南海公园见面，她不该去。

　　睡前，她摒弃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想到明天能见到偶像，明天会是全新的一天。

　　只要下意识避开周至霆，应当遇不上。他的人生繁花似锦，不该有她的打扰。

　　九月初，天气转凉，如滚烫的沸水加入一块寒冰，阵阵凉意隐约藏匿着弥漫开来。

　　云城电影院前人群熙来攘往，宋浅浅开启寻人模式，找到黎芷伶后抱住贴贴，“伶伶，我来啦！”

　　黎芷伶温婉一笑：“这么多人，我还以为你会找不到我。”

　　宋浅浅双手背到身后，昂起头，语气满是自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是个高妹大美女，我怎么可能找不到！只有纪某人瞎眼，我眼睛可不瞎！”

　　黎芷伶笑容无奈：“好了，浅浅，我们进去吧！”

　　她们买了两桶爆米花、两杯奶茶，随即找到座位就坐。

　　宋浅浅搓搓手，双手交叉握拳抵住下巴，睁大眼，深吸一口气憋住。

　　“浅浅，你在干什么？”黎芷伶凑过来。

　　宋浅浅长舒口气，“舒缓心情，不然待会儿看到本命太激动，给他留下坏印象。”

　　“这样啊，”黎芷伶沉吟，亦双手握拳深吸口气，“我陪你一起。”

　　电影院渐渐充满人，喧嚣冲天，声音彷如一点点挤占空气，空气越发稀薄。

　　大家都怀揣紧张激动的心情，等待主创人员入场。

　　她运气好，刚好抢到中间靠前的座位票。

　　宋浅浅握住手机对准斜上方紧闭的大门，手腕和手臂发酸，却挡不住心脏的砰砰直跳。

　　她屏息凝神以待，不敢有丝毫放松，目不转睛侧身靠近黎芷伶，“伶伶，我待会儿拍的时候，你记得扶住我的手，可能我手臂会抖。”

　　“好好好，一定让你拍到本命的最佳视频。”黎芷伶笑出声。

　　正值所有人翘首以盼之际，一个清脆女声响起，“麻烦让让......至霆，快来，我们坐这！”

　　身后传来声响，宋浅浅忽而浑身发凉，如芒在背，连忙埋头，慢慢滑倒椅子上缩坐着，一动不敢动，连呼吸也慢下来，暗中与黎芷伶对视。

　　黎芷伶微微点头，伏到她耳边低语：“在你左上方、”

　　宋浅浅闭上眼，双眉微皱，上齿咬住下唇，嘴里无声喃喃。

　　“没事的。”黎芷伶见好友如此纠结的神情，小声安抚，“没事，总比碰见韩章好吧？”

　　宋浅浅睁眼，放松紧绷的身体，周至霆和魏思洛远远没有韩章难相处，她就算正面遇上两人又能怎么样？

　　思及此，她缓缓坐起来，只是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跑向左上方。

　　“至霆，麻烦帮我拿一下那杯奶茶好吗？”魏思洛声音软糯动人。

　　“嗯。”周至霆短短一声，听不出情绪。

　　“至霆，这个爆米花我打不开。”

　　“嗯。”

　　“至霆，这个电影题材你喜欢吗？”

　　“嗯。”

　　此时，前方大门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她举起手机拍摄，思绪却不纯粹，稍侧眸望向左上方，男人目光直视前方，似乎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略微松口气，她的本命已入场就坐第一排，正打算收回手机，瞥见门口的男人，整个人瞬时灵魂出走。

　　韩章怎么来了？她没听王妈说他有喜欢看电影这个习惯。

　　他身着新中式黑色国风水晶扣立领西装，衬衫式的立领搭配精致金属扣，经典中山装款式，浓厚历史文化底蕴与摩登元素相撞击，穿在他身上，登时透出一股高级的神秘感。

　　他犀利的目光望向这边，那目光囊括冷肃、吃惊、嘲讽，接着不可一世地扯起半边唇角。

　　若一开始不确定他在看谁，如今全然肯定。

　　这个神情，他在她面前露出过无数次。

　　完了完了，他总看我干嘛？她默念，思来想去最近没有得罪他的地方，可他这人思维一贯抽象，不知又会为什么小事斤斤计较。

　　只要和韩章待一个空间，她势必察觉压抑，本能揣度韩章的心思，连电影开始放映也未发现。

　　韩章在第一排落座。

　　现在前有猛虎，后有追兵，形式不明朗，她盯住大屏幕，眼前只剩下变幻的场景，电影剧情和对话怎么也不入大脑。

　　怎么也控制不住回想刚才韩章的眼神，要是他和周至霆碰上面该怎么办？

　　“浅浅，你没事吧？”黎芷伶满面愁虑。

　　“没事，伶伶，你别担心。”她拉拉唇角。

　　说完她有些坐不住，想起身去卫生间缓解心情，没想到左上方的人比她更快起身。

　　“至霆，我去洗手间一趟。”

　　魏思洛一番话只得让她原地继续煎熬。

　　“浅浅！”

　　宋浅浅以为幻听，等左上方再次传来温声呼唤，她才转过去，含上一抹笑，“至霆，真巧。”

　　周至霆低垂眼睑，依旧微笑，“是啊，真巧。浅浅，你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

　　宋浅浅心跌到谷底，视线移到电影大屏幕，“没有，我有两个手机，可能没及时看到你的消息。”

　　“没关系。”周至霆耐心询问，“浅浅，那我们待会儿——”

　　“宋小姐，韩章找你。”一个男人打断他们的对话。

　　宋浅浅犹遭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