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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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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在大学里主修的是建筑工程学,但回到杭州开始接触倒卖古董的行当之后,跟这行沾边的学问,我还是做过点功课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古代文字和暗语必须要懂一点,要不然别说唬人了,首先就会被那些个老江湖骗的团团转。
纸片上的内容,是在明殿内留下金文的人对龙岩内某一处记叙性文字的破解。换句话说,这个人是把自己对那段记叙性文字的理解用金文记录了下来,但没有详细解释原文。这跟先前被跨山所掩埋的盗洞一样,是个套中套。
而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关键就是,那个人解开的文谜,竟然是石精鬼棺上覆着水银而无法读取到的那段内容!不管她是用什么方法隔着水银质读取到石棺上的文字,有一点很明显,此人大费周章的目的,显然是不想这段记叙了墓主生平的铭文变成个公开的秘密。
“小三爷,这上面到底有什么玄机?”潘子看我半天都懵着不说一句话,忍不住就问。我回过神,抬头一扫视,所有人都看着我,只有胖子已经在石棺旁边不安分地走来走去,歪着脑袋对那条开合不严的石缝敲敲打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冒出一阵邪火,好像思维都不受控制似的,腾的站起来冲着胖子就喊:
“别动它!!”
胖子吓得身体一僵,以为有什么机关,立马跳退了三步,等静下来一看,发现只是我在那边瞎吼,就不太高兴地回头瞪了我一眼。
“你他娘的瞎叫什么?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这纸上写的东西,应该和石精鬼棺有关。”我阻止他也并非完全是冲动,举起那张满是金文的纸对他们解释道:“那个在明殿里留下金文的人,应该已经读懂了石棺上面的文字,把她的理解全部用金文重写下来,刻在明殿里。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她的意思应该是‘如果你回来了,绝不要去打开那口棺。’”
四个人八只眼睛加上阿宁手上那盏光线不太稳定的矿灯直勾勾地朝向我,仿佛一下子见鬼似的鸦雀无声。事实上我也觉得背后一阵凉,从刚才开始就在琢磨那个‘你’——到底是指谁。
“这是在说谁?”胖子的脸几乎都抽筋了,小眼珠子一转,落到阿宁身上,“会不会是你队伍里那几个来不及逃走的死人留给你的?”
阿宁一听这胖子有事没事就老把挑子撂自己头上,红颜一怒,骂道:“我说了好几遍了,我们队伍的暗语和暗号有统一编制,谁会像神经病一样一会儿留个戳,一会儿写古文?!”
胖子就没心没肺地咧嘴笑,“你们那伙人里有没有神经病,我可不知道。”
这样都能吵起来,敢情他们这一路上有多热闹,我算是了解几分了。眼看着他们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我正想上去打圆场,始终盯着那纸片默不作声的闷油瓶却突然吐了一句:
“这是文锦的笔迹。”
他话一出口,我整个人就愣住了。
什么是戏剧化,这就是。关键人物都他娘的粉墨登场了,现在就等我把零散的拼图一个个衔接起来。如果这金文真是文锦留的,那纸条上指的那个‘你’,毫无疑问就是指二十年前那支考古队伍中还活着的成员,就我现在所知道的,一个是三叔,一个就是闷油瓶。
问题是我之前试探过闷油瓶,他显然已经弄清楚了那口石棺里的玄机,才在半途上不断阻止我继续往前走;换句话说,二十年前和文锦有关的考古队队员,包括三叔,只要没失忆,都应该知道这个龙岩的秘密。那她还有什么必要再留下这样的信息?该知道的人始终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人,想破了头也不会懂她的意思。
我郁闷着,下意识地再看了眼那纸片,背上直冒冷汗,不由得捏紧了它。
……闷油瓶对我隐瞒的事情,会不会和文锦留下的信息有什么关系?!
“甭管鬼画符是谁留的,这棺现在到底是开不开?”胖子就戳着他的五六式不耐烦地敲了敲地,来回瞟我和闷油瓶,“你们俩眉来眼去了好半天了,得出什么结论没有?得,算胖爷我求你们了,老子大老远跑来一趟,搞得身上连块好肉都没了还摸不到屁大点的好东西,都他娘的快郁闷死了,这活到底做不做,给个明话啊!”
我心里乱的很,这个时候真的是没主意了。如果事到如今才打退堂鼓,别说不能给胖子和潘子一个交代,就是我自己也肯定是不甘心的。那文锦顶多算是我三叔的老相好,根本谈不上知根知底,我干嘛为了一张故布疑阵的纸片慌了手脚。
我就捏着文锦留下来的金文发愣,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好像心底深处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安,拼命抗拒那口石棺底下的东西。我下意识地看了眼闷油瓶,他也正看我,但没有要阻止我做决定的意思。我知道那个成熟的‘时机’已经来了,如果我想要知道一切的谜底,就要亲手去推开那石棺,而不是一味地抓住别人去问。
我一咬牙,心说大不了就是一死,道:“开!”
集结号一吹响,以意气风发的胖子为首的我们这伙人就开始向石精鬼棺靠拢。近看那青白色的石棺,居然十分朴素,没有任何镂刻图腾,和封石诡异张扬的气派格格不入。也说那‘石精’制造的棺椁极为不详,必须保持其最原始的样子才能不破风水,发挥其‘保质’作用。潘子抄着匕首敲了敲那石缝,上面立刻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些石粉,但棺盖依旧巍然不动。看来先于我们一批的盗墓贼也并没有完全将棺盖打开,十有八九是在开棺进行到一半时就放弃了。至于那批贼是不是三叔他们,放弃的原因又是什么,我现在实在没力气去想,眼睛里只有面前那樽即将拨云见日的石精鬼棺,全身上下每一寸皮都紧绷着,生怕一眨眼就会功亏一篑。
正想着,胖子和潘子已经快手快脚地刮掉了接缝处残余的火漆,刚要往缝里塞撬杆,突然只听见拿着矿灯四处打量墓室的阿宁一声尖喊,我还没回过神来,闷油瓶就对胖子和潘子说了句‘看好吴邪’,随即二话不说地提着乌金古刀朝叫声传来的方向冲过去!
我一看他像条泥鳅似的消失在黑暗里,心里竟然慌了起来,抬脚就要去追,潘子赶紧把我拽了回来,嘘了一声,示意我仔细听前面的动静。我哪里还静得下来听什么声音,耳朵里全是自己心脏又重又急的搏动声。好好的又来个‘事发突然’,要是每次下斗,情势照都这样急转直下个两三次,那百分之八九十的土夫子到晚年都他妈的得发隐性心脏病。
“什么玩意儿?难道又是粽子?”胖子看看开到一半的石棺,憋屈的表情好像拉屎拉到一半被人突然从马桶上踹下来似的,瞪得眼球都快炸了,张嘴就骂:“X了个逼的,总挑紧要关头来坏老子好事,胖爷我今天一梭子毙不了你们,王字就倒过来写!!”
说着就端了他那宝贝步枪朝闷油瓶消失的方向追过去,潘子要顾着我,都来不及拉住他,只得伸长脖子大骂一句:“黑驴蹄子!你他娘的黑驴蹄子都不带!”
胖子的回骂声跟着喘息很快回传过来:“要个屁黑驴蹄子,他妈的哪次派上用场了?!”
潘子张开手拦在我前面,警惕地观察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矿灯光线。阿宁那盏灯本来就不怎么亮,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竟然走了那么远——我再一回想,那不是八头蛛被打趴的方向么?!
我们屏息凝神地听着前方不断冒出的枪声,潘子示意我就这样猫着身子慢慢退到连通墓顶和地底的那根麻绳旁边,随时为撤退做好准备。我不甘心地瞥了眼石棺,心说难道就这样放弃了?!脑子一热,抓起地上的撬杆就往接缝处猛地一插,边喊着边压上全身的重量,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下压!但是我一个人的力气始终有限,没撬两下,只听见前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全是纷乱的脚步声,还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地上急速摩擦噪音;潘子抬着抢,紧张地撤回我身边,一看我像是着了魔似的在压那根撬杆,劈手上来就撩住我的胳膊,张嘴怒道:“小三爷!你他妈的也疯了?!快抓着绳子爬上去!快!”
连身经百战的潘子脸色都难看成那样,我手上的撬杆一滑,立刻意识到肯定出事了:“怎么回事?!真的有粽子?”
话没问完,胖子的喊杀声就伴着五六式勇猛的火光出现在视野里,他一边打一边退,阿宁就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她手里握着防身用的托卡列夫,但在身后那群骇人的怪物面前,连胖子那在身前一排排飞脱弹壳的中国式AK-47都只能勉强应付,那把小手枪当块砖扔都他娘的不够格!我张着嘴巴,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那密集的火点里向我们靠近的东西,竟然是三只赤红的八头蛛!
阿宁很快就冲进了安全范围,矿灯还在腰间,跑到我们面前连气都来不及喘一下,断断续续地喊道:“快往上!我们的火力应付不了三只!快!”
我等了半天都没看见闷油瓶的人影,急急地问道:“那小哥怎么办?他人呢?!”
“你们他娘的还在那里磨叽!老子的子弹快打完了!”胖子就艰难地扭头对潘子喊,“大潘!先把吴邪弄上去!我给小哥打掩护,一会就来!”
阿宁首先就攀着绳子爬了上去,速度简直快的跟飞一样,有这两下子,难怪能在他们公司其他人全军覆没的情况下独自逃出生天;但是我心里素质没她那么好,要我眼睁睁抛下同伴一个人逃跑,就算侥幸活下来了也肯定寝食难安,更何况现在在里面的是胖子和闷油瓶,两个虽然都不是正经人,但我吴邪活那么大,第一次能在生死关头交到这样有义气的朋友,要是就这么跑了,我他妈的还是男人么我。
“不行,我去帮小哥和胖子,你们先走!”
“帮你妈的蛋!”潘子火大了,二话不说,掐着我的腰就往上一抬,抓住绳子往上攀,“你连个家伙都没有,拿什么帮?!”
“就是!天真同志!别搞到最后我们都他娘的为你这个林黛玉而死,先把你这个病号搞定,你好我好大家好!”
胖子一边扫射一边还不忘忙里偷闲地开小差,搞得我哭笑不得。但一想,凭胖子和小哥的身手,要担心也是他们担心我,而且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就是个包袱,扔给谁都不好,只能自己把自己往外扔。这次是我自己没抓住本质问题,只得咬咬牙,跟着潘子抓紧时间往洞外爬。
墓顶距离地底大概有三层楼的高度,才爬到一半,下面的绳子就开始晃,我手上有伤,抓着紧绷的粗绳又麻又痛,一个没抓稳差点被甩飞出去,还好有潘子在下面搭了把手,才不至于跌回那墓底摔得七窍流血。我觉得肯定是八头蛛拉住了通天绳,也不知道胖子和闷油瓶逃上来了没有,好几次想回头去看,都被潘子制止了,只能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奋力向上,直到阿宁在外面将我一把拖上去。
我一爬出缺口,就脱力地趴倒在地上直喘气,阿宁和潘子蹲在我边上,除了吸气没人有余力说话。等我稍微能动两下,手就迫不及待地撑着身体抬起来,但是我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生理机能显然已经到了极限,硬撑着转了个向,爬近洞口,潘子就上来按住我,生怕我神志不清地再摔回去。偏偏我这时候就跟疯了一样,心里只想着下面两个没出现的人,竟然挣扎着抬手去抓那个黝黑的洞,对潘子道:
“小哥……和胖子……”
话没说完,绕在树桩上的麻绳就猛地一阵晃动,洞口紧接着就跳出一个人影——只见灰头土脸的胖子捂着屁股一通京骂,总算是死里逃生;可我始终没等来闷油瓶,两眼定定地看着那块寂静而绝望的黑色,视觉却开始模糊。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追出去,为什么就他娘的那么容易放弃,为什么就他妈的没有勇气抓住他。
我的耳朵好像慢慢浸到水里一样;周围人喘息的声音,叫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连那洞口也只剩下一个点,吞没在一片竭力的漆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