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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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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谢。
好熟悉的名字。
像是在梦里听到过。
林参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但这时周禧走了过来。
“乐三少主,我们先送小梧和他的弟弟妹妹回家,王妃娘娘还有话想在路上对我们说,走吧。”
林参从胡久面前退离两步,转头看向周禧,做叮嘱手势,「你还是要跟紧我,不可掉以轻心。」
周禧看胡久一眼,蹙眉不解,“为什么?他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还能对我有威胁吗?”
林参目光严肃,带给周禧十分严峻的感觉。
「小心驶得万年船。」
周禧抿了抿唇,酸酸地问:“你这么在意我,是因为我大师兄?”
林参:……
「笨蛋!」
胡久:“咳咳咳。”
这奇怪的脑回路,让胡久都忍不住感到滑稽。
周禧见他们二人反应不对劲,满脸问号,“你是不是又骂我?”
乐壹走过来催促道:“别聊天了,先送三个孩子回去,正好我有话想问他们那对卖孩子的爹娘。”
周禧:“哦。”
一行人离开潘府上了华贵宽敞的马车。
江满的情绪逐渐平稳,让名叫钟桃的小女孩儿坐在她腿上,难得露出了不那么悲伤的笑容。
原本是林参省下来的黑蛟麟膏,最后一点也用在了胡久的腹部伤口上。
嬷嬷将浸透了鲜血的黑袍掀开时,林参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发现那伤口确实是由长剑横划而过留下的又深又长的伤。
这让一直坚信胡久是在替真正的黑袍人顶锅的林参不免产生了动摇。
毕竟为了顶锅,狠心在身上弄出这么危险的伤,几乎丧命,牺牲实在太大,非常人所为。
胡久偷瞄着林参的反应,有意无意展示伤口,就像是在提醒林参:看吧,伤口都一样,我不是假的。
可他越是如此,林参越怀疑。
林参坐在他对面,微笑的白底金纹兔子面具缓缓移开视线看向车窗外的风景,不愿再多看一眼他欲盖弥彰的小动作。
周禧坐在他和乐壹中间,很不自在,“二位,太严谨了吧?我怎么觉得你们把我当犯人一样看着?”
乐壹沉默严肃了一路,在听见周禧的话后,悄然深吸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情绪,并忽然揽住他的肩膀,撩起他一撮头发搅弄在指甲把玩,吊儿郎当地说:“怎么能是犯人呢,我把你当亲人啊,平安派水太深,不如来我们捞月谷吧,我会给你最有诚意的聘礼。”
车内众人:……
周禧下意识用手肘将其顶开,“死魔头!你有病!”
乐壹揽着他不肯松,看似轻佻的语气深处,也是有几分认真的,“欸,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说着,还挑眉指了指林参。
但林参压根不想搭理他,手背托着脸颊一直瞧着窗外。
周禧再加了些力气才将他推开,挪动身子坐得靠近林参身旁,离乐壹远远的,“烦死你了!”
江满掩唇偷笑了笑,将钟桃抱给婢女,伸手轻轻碰了碰林参的膝盖,示意他看手语。
「这个孩子,真漂亮,是你钟意的姑娘吧?」
做完手语,她指了指周禧,神秘地扬起了唇角。
林参靠窗撑着下颌,读了手语后,眉头微挑,略略骄傲地抬高了些下巴。
周禧并没有看懂江满的意思,还疑惑江满为什么指自己。
“我?”
他也指了指自己,看看江满,又看看乐壹,“我怎么了?”
乐壹被他推开后就一脸嫌弃,“说你蠢。”
周禧:“喂!你不篡改发言就会死是不是!”
乐壹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知错不改,还理直气壮,“那又怎样,怪你自己看不懂。”
江满冲他们摆摆手,笑意盈盈里却又暗藏浅浅的惆怅,「好啦,不要吵架。」
说完给了身边的侍女一个眼神示意。
侍女心领神会,对周禧说:“我们娘娘夸妹妹你漂亮呢。”
周禧微愣,“我……你们怎么会以为我是女子?”
三个女人低头笑而不语。
周禧想起钟梧叫过自己“林姐姐”,不禁郁闷地鼓了鼓嘴,心里嘟囔道:为什么都看不出来我是……唉……不知道大师兄什么时候才同意我恢复男儿身……
江满笑罢,严肃了些,「你们帮我救观舟的孩子,我带你们去寻白苦。」
乐壹闻言,迅速收敛嬉皮笑脸的态度,眉眼沉了几许,“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白苦?”
江满脸上的笑意褪去后,神色更显愁苦忧伤,「我追着你们的脚步跟到观舟,住进潘府,遇见了他,是他告诉我,你们在找白苦。」
江满指的人,是胡久。
乐壹:“不必,已经有人去找了,我相信他们的能力。”
江满摇揺头,「没人带路,找不到的,他们只能在山里转圈。」
乐壹:……
最懂江满心思的嬷嬷接着她的手语说:“诸位有所不知,荣王殿下和前任捞月谷谷主都需要赤毛蝉,他们二人达成合作,一起成功试验出了养育赤毛蝉的办法,这个秘密是我们娘娘刚嫁入王府时意外偷听到的,当年还不知他们养赤毛蝉会害这么多人的性命,如果我们娘娘知道,说什么也要阻止他们,如今得诸位相助,必能还观舟一个清白的世道!”
乐壹:“哼。”
乐壹冷冰冰的一声话音让气氛变得尴尬,“他(胡久),你(江满),温瑢,每一个人都告诉我我娘在替荣王办事,难道你们还要说我娘刺杀皇后也是心甘情愿为荣王驱使的吗?”
嬷嬷为胡久处理完伤口,一边擦血一边颔首回道:“这件事情,我们并不清楚。”
乐壹:“呵,周叔和他身边的大桓第一剑客贺景,都明确告诉过我,我娘刺杀皇后时是一种神志不清的状态,这个原因也是我们早先就有过的猜测,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信她会杀害身怀六甲的妇人,更不信她会拿这么多无辜孩子的命去养莫名其妙的虫子。”
胡久冷不丁开口:“怎么会是莫名其妙呢。”
众人视线缓缓看向他。
“赤毛蝉公蝉身上的绒毛可以制作云绒线,这种线不仅外观美丽,夜里会闪闪发光,长久佩戴还有延年益寿,缓解衰老的功效,所以外邦贵族对用云绒线制作的手绳和衣物十分痴迷,尤其是以逻国,以逻王室早就将云绒线视为高贵的象征了,荣王养赤毛蝉,为的就是出口云绒线,向外邦敛财。”
乐壹紧了紧拳头,“我其实对此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这种东西的来历,没想到它不仅邪祟,还是从我们大桓流传出去的,真是可恶。”
周禧忿忿不平地附和着说:“就是!太可恶了!”
乐壹:“我娘呢,她种赤毛蝉又是为了什么?”
胡久撇嘴邪笑道:“乐谷主不是说不信吗?”
乐壹脸色忽然变得铁青,恶狠狠怒瞪着他,“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胡久倒是识趣,立刻不招惹了,讪讪回答说:“刚刚说的是公蝉,但这并不是义母想要的东西,义母要的是母蝉,母蝉身上没有茂密的云绒线,但母蝉能救人。”
乐壹眼睛眯了眯,“所以我娘要救谁?”
胡久话音停顿,勾了勾嘴角,“这就不是该由我来说的了,我只能稍稍提醒一下,赤毛蝉灭绝了一百多年,最后一对蝉种就藏在平安派,后来被义母盗了出去,才有了如今的观舟,至于前因后果,还是那句话,去问白掌门。”
乐壹沉着脸悄悄对上林参的眼睛。
而林参此刻心里正在琢磨的,胡久替他说了出来。
“没错,关于义母和赤毛蝉所有的一切,都与平安派那位武学奇才息息相关,就是林谢。”
乐壹:“林谢又是谁?”
周禧:“没听说过。”
胡久:“你当然没听说过,他是我们师父的师父,二十三年前被白蝉关在后山瀑布里,从未离开过禁地半步。”
周禧因这三言两语就替素未谋面的师公感到难过了,“掌门爷爷很少惩罚弟子的,更别提这么残忍的处罚了,他是犯了多大的错?”
面对周禧的提问,因其温良而真诚的漂亮眸子,以及年轻单纯的话音,让胡久不知不觉便顺口接话回答:“因为他将平安派的秘籍功法全都外传给了义母,捞月谷的轻功降雨,正是由双椿绕菏分化而来。”
周禧震惊:“哇!”
乐壹和林参默默听着,心里都有强烈的诧异,但二人意识到周禧好像能让胡久说出更多,于是皆忍着不出声打断周禧的声音。
“难怪呢,掌门爷爷最恨泄露秘籍的人了!还好我大师兄有先见之明,多次告诫我不能把师父偷偷教你隐火掌的事情说出去,不然师父也难逃这样的惩罚,我们小七宗就没了……”
胡久听罢却笑叹道,“呵,我的隐火掌不是师父教的,是师公教的。”
周禧两眼像嘴巴一样张大,“竟然是这样?!他被关这么久还知错不改呢?!”
胡久:“因为他……”
说到这里,胡久恍然回过神,下意识看向乐壹和林参,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咳,总之,去问掌门吧。”
他靠向车墙,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周禧眨眨眼睛,撇了撇嘴,回给乐壹一个“我尽力了”的眼神。
乐壹稍稍点头安抚:够多了,干的不错。
车内忽然安静下来,江满趁这会儿摆摆手让大家看向她。
「我虽然不理解饶女侠的所作所为,但我想,她一定是有很在乎的人需要保护,才不惜放弃自己的道德底线。」
江满温柔地做手语时,眼神缱绻,轻轻瞧着林参,「如果是你们的亲人生了病,必须用伤害他人的办法才能让亲人活下去,你们会怎么选?」
周禧面色肃然,义正言辞道:“我大师兄说过,人各有命,强行改命固然英勇,但踩着别人的尸体逆天而行的做法绝不可取!”
乐壹瞅他几眼上下打量,眼神像是有几分欣赏,但更多的还是带着暧昧的嫌弃。
真正是将他看成了自家弟媳,再嫌弃也不得不认可了他。
回过头来紧着肩膀深吸一口气,接着周禧的话说道:“没错,有时候,该认命就得认命。”
林参沉默一路,终于抬手做手语,「如果害的人少,我可能会犹豫,但十几年来都得有人为此付出生命,那我……做不到。」
他做动作时,面具下踟蹰的目光时不时看向周禧,情不自禁深深代入了情绪。
江满低眸笑了笑,「饶女侠本非凡尘中人,她的选择亦非常人能够理解。」
乐壹:“娘娘说笑了吧,我娘只是普通人,怎么就会做出和普通人不一样的选择?何况她在意的亲人无非是我,二姐,老三……哦,老三不算,那时候老三还没出生,那就剩下小姨,还有我老爹,可我们都好好的,谁需要她救?”
江满的眼神愣了愣,复又露出一贯带着淡淡忧伤的微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而此刻,林参注意到胡久的目光从自己身上一闪而过。
乐壹打心底里是相信江满的猜想,和胡久的证词的,毕竟重重线索都指向饶柳灵与荣王有所勾结,就连林参也一早通过儿时跟随饶柳灵寻找过白苦的经历推测出了阿娘曾是拿花卷炼药的组织成员。
可乐壹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值得阿娘如此作恶也要拯救?
胡久宁死也不肯说,看来,最后的希望只能寄托在白蝉身上。
乐壹深叹一口气,觉得脑子越想越累,打定了要去“问候”白蝉的主意后,他懒得再想了,目光幽幽转向钟梧,“喂,我们带你回去,你不害怕吗?”
钟梧身上有着比同龄人更成熟的理智,旁边几个大人讨论事情时,他知道发呆避嫌,没有把话听到心里去。
被乐壹问到后,他反问:“怕他们再卖了我?”
乐壹:“嗯。”
钟梧摇摇头,十分平静地说:“怕也要回去,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他们卖了我,就不会那么早卖了弟弟妹妹,我希望小柳和小桃可以不回去,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们生存……”
乐壹难得露出了温柔的表情,伸手摸了摸男孩儿的头,“你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林参闻言,悄悄看向乐壹,手指不自觉颤了颤。
钟梧好奇道:“谁?”
乐壹笑道:“小时候的我。”
钟梧眼神闪光,眨眨眼往前挪了挪屁股凑近乐壹,“是吗,哪里像?”
乐壹双手撑着膝盖,低头苦笑了笑,“因为我小时候也是一个人照顾弟弟妹妹。”
钟梧同情又理所当然地说:“那你也没少挨打挨骂吧……”
乐壹抬起头,面露不解,“没有,你经常挨打吗?”
钟梧听罢,眼神立刻从同情乐壹变为同情自己,“嗯,如果让弟弟妹妹磕着碰着了,我一定会挨打……”
乐壹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膝盖,“可明明你自己还是个孩子。”
钟梧低下头,忍着眼泪,“谁让我是长兄……”
车轱辘吱呀吱呀地碾压过城市街道的地砖,车里十个人同频率悠悠摇晃着。
乐壹望向风掀起的车窗窗帘,看见灰蒙蒙天空在帘子外忽隐忽现。
天空里的记忆片段也被帘子割裂,一幕一幕都是不同的场景。
他笑着轻声回忆道:“是啊……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