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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春节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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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何为经过一段时间才知道,依靠别人是一件可笑的事。
父母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把孩子交给亲奶奶,他们很放心。
父亲正常打渔,母亲一次也没有回来过,除了过年。赚钱养家比看孩子重要多了。
许爸爸回来的这几天还算风平浪静,但不会总是风平浪静。
大家相安无事,小心翼翼地准备着过节的相关事宜。
事情还是发生了,在过年当天,最不该发生的时间。
这一天除夕,鸡还没开始叫,负责准备年夜饭的主力,也就是许妈妈和小婶都已经起了,开始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小一辈的人也被他们勤劳的动静早早惊醒。
天气灰蒙蒙的,像是随时有雨要落下。
却并没有掩盖过节的喜庆氛围,邻居们开始安静且忙碌地开始贴春联、洒扫屋子、挂红灯笼。
杀鸡杀鸭、拔毛、炖肉。
一直忙到傍晚,已经做好的一些大菜都开始变凉,锅里却还在热气腾腾地煮着。
直到菜肴将整张圆桌都摆得满满当当,厨房里的动静才渐渐变小、变慢、停止。
其他人家一天的忙碌也或早或晚地进入尾声,一家的鞭炮开始鸣响,接着就是一家又一家。
终于开始上桌,一家七口聚齐。
这种大节日的饭前,按传统,是需要祝语的。
奶奶首先举杯,没有酒只有饮料:“又是一年过去,我们一家人难得聚齐,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希望亲人之间相互扶持,一路前行。”
奶奶简单的话语让在座的几人都很感动。在这一刻,家庭的温暖和幸福包围了这一张片区域。
“也希望大家无论身在何处,都不要忘了自己在这里还有个家,记得常回家看看。”
常年在外的几人,举杯称好,表示同意。
许家强也发言:“今年海上不太平,生意不好做,那我就祝大家工作、生活,还有小辈的学习都一帆风顺。”
小叔紧接着也说:“那我就祝大家身体健康,少病少灾。”
祝语结束,媳妇和小辈在这种场合没有多少说话的份,只是在等长辈动筷子。
两个成年男人难得没有工作,终于有机会将家里珍藏的白酒拿出来品味,看架势,不是想小酌的意思。
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开始的一段时间,大家都在说的是哪道菜肴做得不错,哪道菜肴还欠些火候,鸡鸭是散养了多久的,营养又肥美。
酒足饭饱之后,其他人意兴阑珊,只有两兄弟还要继续划拳、拼酒。
老人妇女小孩都坐到客厅里,放着春晚,继续扯些闲天。
一个话题结束了,又有另一个话题被挑起。
终于是扯到下一辈身上,奶奶还是小婶说了句:“这两个孩子过了这个年,再有半个学期就要高三了吧。”
小婶应声:“是哦,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年。”
奶奶说:“人生哪年不关键,思安的情况我倒是了解,成绩一直在班里都是前几名,大学是稳上的,就是要上好大学还得继续努力。何为的情况怎么样?”
许妈妈回答:“哎呀,这孩子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没什么好说的。”
小婶极力劝说:“前面过去的时间咱们不说,这高三你可一定要抓紧点,再怎么说,一个男孩子,还是得上大学,总不好以后跟他爸一样打渔吧。”
还没等许妈妈开口,许家强却像点燃了引信,吼了过来:“打渔有什么不好的,你是看不起我们打渔的吗?”声音有些含糊,明显已经有点醉了。
小婶连忙摆手解释:“大哥,我没有说打渔不好的意思,就是觉得孩子能有更好的选择还是最好的。”
许家强站起身来,身体有些摇晃,说:“什么更好的选择,打渔就很好。”
又对着坐在一边不说话的许何为说:“何为,考不上大学就跟我去打渔,有什么丢人的,我们靠本事吃饭,丢谁的人了。”
许妈妈见状,想要制止许家强发酒疯:“许家强,你别在这胡说,何为不会跟你打渔。”
许家强怒意似乎更胜:“不跟我打渔,难道跟着你?这么多年,成绩不还是那样,你有好好带孩子吗?你能带好孩子吗?”
许妈妈像是被戳到痛处,也激动起来:“什么叫我没好好带孩子,我又要哦工作,又要照顾孩子你以为我很容易吗?”
“你就不该出去工作,赚的那几个钱,都不够吃饭的。”
“要不是你没用,我至于出去赚钱吗?你要是有本事,就拿钱把我扣在家里,我给你当牛做马,没钱光会叫有什么用。”
许家强气急,正要上前理论,酒劲没过,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许妈妈继续输出:“那今年孩子给你带,自己没管过孩子,在这里大呼小叫地给谁看。”
奶奶见情况愈演愈烈,出言阻止:“行啦行啦,大过年的,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许妈妈反驳:“妈,是您儿子胡搅蛮缠,才喝了几杯就犯病,开始发疯。”
奶奶说:“都少说两句吧,这年还过不过了,非得今天吵吗?”
许何为记事后没几年就发现了,他的父母每次见面都是这样,争执、尖叫、嘶吼,他们总喜欢吵。
其他时间可以分开在不同的地方,所以饭桌,是他们在一起最多的时间,吃饭成了一件沉重且恐怖的事。
在这样的环境中,许何为逐渐适应,只是以后他耳边变得吵闹他都会觉得头晕、烦躁、耳鸣、呼吸困难。
这也使他变得不爱大声说话,不爱吵闹环境。
*
要说许家强真没管过孩子吗?他还真管过。
那是一段恐怖的回忆。
许何为小时候,还在奶奶家生活的那段时间,许家强觉得孩子到了要学游泳的年纪。
也正好那段时间刚结束了一轮捕捞,有些闲时间,他终于抽出空来,弥补一段亲子时光。
他将幼小的许何为带来海边,还没到夏天,许家强是多凉的水都经历过的人,他感觉不到。但对当时的许何为来说,甚至有些刺骨。
简单做了热身后,大的带着小的就下了水,只在没过许何为胸口的区域。
许家强是每天都跟海打交道的人,却并不知道怎么教别人游泳,只是交代许何为看着:“爸爸给你示范一遍,你学一下。”
许何为点点头,眼看着许家强游出去老远,又扑腾着回来。
“看见了吗,你试试。”
许何为一头雾水,无奈学着爸爸的样子,扑打起来,没两下就沉了底,触到了泥沙。许何为吐出一口气,气息也不够用了,很快站起来。
他明显做错了,可许家强也不知道如何准确地将过程和动作要领传授给许何为。
许家强想着自己小时候也是独自摸索,没人教,多呛几口水就会了。
于是,在随便教了几个动作,许何为稍微熟练了之后,就将其带到更深的区域。
说深其实也就刚刚没过许何为的脖子,这点高度对许家强来说还是浅水区域,过不了他游泳的瘾。
许家强陪许何为在这里练习了一会儿,就耐不住,往更远的地方游走了,自己与海洋亲密接触去了。
许何为在这里独自练习,十分不巧地踩到更深的地方,可能是一个坡,也可能是一个坑,反正这里的水已经没过了许何为的头顶,让许何为没有办法呼吸。
他沉底,终于踩到实地,尽力往上一跃,终于口鼻接触到了空气,拼命也只发出一声:“救……”咕噜咕噜。
许何为陷入恐惧,几次之后,呛了好几口水,有惊无险,他幸运地回到了较浅的地方。
许家强完全没有发现这边发生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只是看见许何为在浅水区坐着,以为他在懈怠。
许家强的态度强硬:“来,我们到更深的地方去。”
许何为语气逃避:“我不去。”
许家强认为他是因为偷懒,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别害怕,学游泳就是这样的,多几次就会了。”
许家强不管不顾,将惊魂未定的许何为带到不属于他的深度。
许家强毫无预告地松了手,许何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拼命扑腾,又呛了好几口水,许家强才把他捞出来。
许何为极度恐惧,许家强却像是看不见,笑得非常开朗。
这一刻许何为像是一个玩具,被许家强随意玩弄性命的一只幼兽。
这样不停的生死之间挣扎、徘徊,许何为终于晕死过去。
许家强见惯了这种溺水晕倒的场面,三两下就让许何为将呛进去的水吐了出来,清醒过来。
许家强意犹未尽,许何为也是。
之后许何为不敢回忆那天发生的事,只要想到,就是恐惧、寒冷、无助。
直到现在,许何为也没有学会游泳,不是说那天的事给他造成了多少阴影,让他不敢再下水。实际上,他还是敢下水的,也没有很恐惧,只是一直在抗拒学游泳这件事。
*
许何为不如说是习惯了这种吵架,对于这种场面,他除了以上的不适外,其他的就是麻木。
会逃避,会无动于衷,只是不会加入这场战争。他回到自己房间,他才拿起因为吃年夜饭并没有拿出来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有好几条消息通知。
邬桓发来一条消息:春节快乐。
还有未接来电,也是他的。
按时间来说,这是他的新年的第一声快乐,尽管他现在并不快乐。
还有孟澄发来的祝福,剩下的都是一些没什么感情的群发,许何为认为没有必要理会。
窗外灯火通明,烟花砰砰炸响。
许何为看着那条信息,心尖一疼,流出泪来。
明明他早就习惯了父母的争吵,早就习惯了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可是为什么突然很难过。
许何为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走出家门,穿行在黑暗中,避免被人看见。
吃完年夜饭,除了刚刚经历过大吵的许家,其他人家这时候年长的一些人都在电视机前守着春晚,年轻人几乎都去街上玩了。
村子昏暗的路上,行人几乎没有,正合许何为的意。
他希望路上没人,有一个想法,就是突然很想把那个未接来电拨回去。
对于电话,他向来很抗拒,只是这一次他好像有一些冲动。
有些犹豫,但还是拨通了。
铃声响了一阵,对面接通了:“喂。”
许何为说话了,虽然有气无力:“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