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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老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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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没什么需要帮忙的,许何为就将自己的行李拿到被安排的房间。
奶奶的老房子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奶奶住着,另一个房间平时用来堆放多余的被褥、衣物,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两个房间都极小,奶奶住的那间只放得下一张大床、一个衣橱和一张置物桌,置物桌也当梳妆台用,也当储物柜用。
而另一个房间,在过年这段时间,天寒地冻,被褥被拿走给各位赶回来过节的人拿去取暖,这张床就空了出来。正好给许何为睡觉,反正也就过节这几天的事儿。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房间,许何为的爸爸偶尔会回来,所以在小叔叔家也算有一个房间,许何为妈妈应该和爸爸一起睡,独独许何为在这里没有房间。
严格来说,这可能就算他的房间的,毕竟很早以前,他就属于这里。
读中学以前,许何为就是在这张床上住了好几年,现在许何为还是被安排在这张床上休息,说得上合适。
许何为走进房间,房间里有一股被堆放过杂物的灰尘味道,还有一股浓郁的樟脑丸味道。
房间安装的依然是那种拉动式开关的几十瓦灯泡,“唧喳”一声拉动开关,昏暗的光源如潮水般蔓延至房间的每个角落。
依亮度来看,灯泡目前安装的只是二十瓦功率的,照明度将将能够看清。
房间很小,除了一张靠墙摆放的床和几个没搬出去的储物木箱之外,只剩下一个一人宽的过道,也就是许何为这种身材才能轻松穿过。
床还没铺好,许何为不管不顾地躺了上去,床上垫的是用晒干秸秆扎的垫子,枕头是草籽填充的,满是植物的味道,睡上去沙沙作响。
许何为翻了个身,换了个他曾经躺在这里的姿势,顺势闭上了眼睛,从前的回忆慢慢涌了上来。
*
奶奶是个可怜人,丈夫没得时候,长子才十四五岁,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幼子。之后她开始做些小工,许何为的爸爸开始出海打渔。
费尽心力才有钱养活一家人和供幼子读书。
村里也有不少人可怜她,可是这种同情对于性格刚强的她来说,更像是一种负担。她有手有脚,只是死了丈夫而已,不需要邻里街坊的帮助和可怜。
因此她更加努力的赚钱,让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活得有尊严。但是这样活着是很累的。不只是身体累,心也很累,这种劳累会使人苍老得比正常速度还要快些。
许何为也是到了以后听别人回忆过去,才知道她的那些故事。
在许何为的印象里,她已经是那个脾气很暴躁,做事很凶悍的老太婆,一个不顺心,动辄就要打骂。那时候,他的身上总少不了留下数道没有规律的痕迹。
从许何为有记忆开始,奶奶就是一头齐耳短发,前面多余的头发永远别在耳后,尽显利落。身材很高,也很瘦,皮肤是风吹日晒后的粗糙黝黑,永远穿着黑色棉麻裤和黑色布鞋,上衣倒是喜欢满是花纹的唐装衬衫。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上面第一颗前磨牙,也用金色代替了,不寒酸,却有些土气。
许何为对奶奶的凶悍尤为深刻,见过现在许何为的人,可能根本想象不到,他小时候竟调皮到能把奶奶气得一连从村尾追到村头。
讲不清到底是他调皮得过分,还是奶奶斤斤计较,反正这样的追逐在村里人尽皆知。
许何为小时候是个不省心的,有一次差点把奶奶住了一辈子的房子点了。
那一天,许何为在灶台看火时偷偷藏了几根火柴玩儿,那时的火柴对许何为来说很是稀奇,明灭的火焰对小孩子来说,神秘莫测,致命吸引。
烈日高照的下午,大人们午睡结束已经出去务农了。
许何为自己在后院,捡了一堆干树叶干树枝,划着火柴。而后看着火焰升腾,在每一片树叶上面蔓延,将树叶化作黑灰,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进而又像完成了使命般的熄灭,只留下残灰上面的点点火光。
等待火焰全部熄灭,他则会在上面用力一踏,心情便会像四散的灰烬和未燃尽的火星一样瞬间绽开、飞扬。
他笑得开怀,却又很快归于平静,简单的快乐总是来时快,去时也快。
他将目标放得更大,瞧上了后院堆放的秸秆。
农村的秸秆通常堆在房子后头,堆得老高。也有直接在院子里堆成草垛的。
他走近那堆得老高的干燥秸秆,看起来轻易就能烧着。
他划燃一根火柴,试探了一片枯叶,枯叶瞬间没了枯黄的颜色,在跳动的金黄中化作黑色,有生命一般,像是害怕着躲避,被燃过的部分卷曲起来。
火势依然微小,许何为看得很有滋味,一时间根本没想着扑灭。
那一朵金黄终于到了叶片的尽头,像是谁往上面泼了墨,霎时间一大块黑色蔓延。
秸秆烧的太快,快到年幼的许何为反应不及,瞬间烧的像脸盆那么大。许何为随意捡了根树枝扑打火焰,却不料火焰烧的更旺,几秒就窜的比许何为还高。
但也不是毫无作用,击打秸秆的声音引起了后面邻居的注意。邻居见了火光,大叫一声“着了火”,迅速接了盆水就往这边赶,及时浇灭了要将房子点燃的无名之火。
饶是如此,后院的这面墙还是被烧得有了一大片漆黑。
奶奶回来后,邻居邀功似的向奶奶诉说自己的英勇无畏和许何为的罪恶滔天,添油加醋之后,更加显得惊心动魄。
奶奶听得心惊肉跳,飞也似的往房子后院冲,检查房子的伤势,见到那片漆黑竟是如此之大后更是心痛不已,嘴中叫骂,手里也没停地折了一根竹条,就去寻找许何为。
许何为此时正依着门槛逗弄地上的蚂蚁,丝毫没有发现后院已然头顶冒火的奶奶。直到奶奶见了许何为,嘴里的叫骂声顿时浩大起来。他顿感大事不妙,不可能坐以待毙,从门槛上跳起来就往更远处跑。
“你个短命鬼,你是要我们一家都死在你手里。”
“你个乞债鬼,我们是欠了你什么,天天给你吃给你喝,你要烧我房子。”
奶奶一边骂,脚步却丝毫不慢,拿着竹条,凶神恶煞,拼命追逐。
这种情况,许何为司空见惯,很熟练的就往村外跑,横穿整个村庄,他躲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岭。
岭是村庄的坟场,村里人都叫岭。每次有人去世,都要上岭。
其实没人去世,也要去岭上。岭的周围都是村里人的菜地,想要菜长得好就要每天照顾,都得去岭上。
许何为看着那些长势极好的蔬菜,总感觉埋在这里的人又变成养分到菜里,被村里人吃下,就又和亲人在一起了,恐怖而又浪漫。
许何为会在这里抽草、捉虫、疯跑,不有趣,也不无聊。
奶奶追他不会罢休,但是每次到岭上很快就会放弃。
也许是奶奶觉得瘆人才没有追上来,因为每每到天色昏沉,奶奶总会服软,站在岭外叫喊许何为回家吃饭,却不肯进去一步。
老人家都很迷信,村里经常流传着谁谁谁被鬼上身的传说,是不是奶奶也害怕许何为被鬼拖走犹未可知。
也有另一种可能是怕小孩子跑远了,会走失。不管怎么样,许何为还是她的孙子。
许何为往往不甘心就这么回去,有时候就随便挑一座土包,坐在旁边,或者有水泥筑的就坐到上面,不知害怕是何物。也会蹦跳,从这座到那一座,很有挑战性。蹦跳累了之后,也会躺在随便哪一座上就睡了起来,直到太阳落山。
许何为同时也是个心软的,听见奶奶的叫喊,倔强地磨蹭几分钟还是会下岭,其实就是肚子饿了。
吃过饭,奶奶还是会抓住机会,许何为就是机会,狠狠教训一顿,被竹条鞭过的皮肉会肿起,火辣辣的疼,两三天也不见消。伤皮不伤筋,不知道哪里来的经验。
但奶奶对许思安又是柔情似水,呵护备至。
许思安是小叔叔的女儿,和许何为差不了几个月,许何为比她大些,也算是和许何为从小一起长大,却被惯得有些骄纵。
作为小儿子,奶奶很宠小叔叔,免不了也要偏爱到许思安头上。
小时候总要抱着许思安,奶奶才能安心睡着。许何为呢,向来都是被安置在那个昏暗的小房间里,自生自灭。
可能也有点许何为妈妈和奶奶不对付的原因,或多或少偶尔迁怒到许何为头上。
对比下来,奶奶的爱相差了近两倍,所以尤为明显。
一个悦耳的声音冲着门口喊:“吃饭了。”
许思安的声音让许何为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应和了一声:“知道了。”
饭桌上,只有许何为是一个是男生,也是话最少的人。
其他四位的声音有些吵闹,但是欢声笑语,主要是他们互相讲述着近况,时间太久,不是一顿饭能讲得完的。
许妈妈问道:“家伟还没回来吗?”
许家伟是许何为的叔叔,独自在外地做生意,过年过节才会回家。
小婶说:“还要一段时间呢,得到年前几天呢。不过哥过两天就回来了。”
许妈妈说:“年底了还这么忙吗?”
小婶说:“可不嘛,年底了又是收钱,又是发工资的,得拿到钱才好回来啊,不然年都不好过。”
许妈妈说:“也是。”
……
这对许何为来说有点叽叽喳喳的,他从小就不喜欢吵闹的环境,尤其是在饭桌上,这会儿他甚至有点耳鸣。
幸好他盛饭的时候尽量把米饭搅送,看起来是一碗,其实压实了也就半碗多一点,他随便扒拉了两口,解决了米饭,就离桌了。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人发现,直到他回来对着大家说:“我吃好了。”
所有人才发现他已经把碗放回了厨房。
小婶客套着说:“你就吃好了吗,不再吃点吗,这里还有好多好菜呢?”
许何为回答:“不了。”
许妈妈招招手,说:“哎呀,别管他了,他就这样,随他去吧。”
几人的视线真的就从许何为的身上收回了,没再多一句,继续聊着什么。
许妈妈说:“你刚刚说思安又在学校拿了什么奖来着?”
小婶回答:“哎呀,小奖,就是学校的那个演讲比赛二等奖。”
奶奶也眉开眼笑:“是哟,思安从小就能说会道,讨人喜欢。”
许思安脸色微红,道:“哎呀,别这么说,我的都要不好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