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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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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个笑很浅,但是嘴角弯起的弧度却有些微妙。
因为他的性取向不是女生来着。
他对上程际野的眼睛,侧头的方向精准地漏了一缕发丝,差点就要落进酒瓶子里:“你可以猜一个。”
连眨眼的弧度他都精准计算好。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朦胧和游离。
查尔斯顿住了,他看向他们的主唱,但是程际野在沉默后开口:
“……我不知道。”
程际野在游星戈的注视下移开了视线,落在他发丝要垂下去的那瓶啤酒上,好像那个酒瓶子比游星戈还要好看点。
气氛有点古怪,查尔斯打破了它:“真心话要你说,你问Mike他当然不知道。”
金发小辫的鼓手吐了吐舌头,搞怪般缠着游星戈让他说。
“好吧,”游星戈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移开,“大概是那种比较可爱的吧。”
直男应该都喜欢比较可爱的女生吧。
查尔斯在旁边哈哈大笑:“真是很适合你诶,这种审美取向。”
程际野在旁边垂下眼,游星戈没看清他的神色。
今天的男主给他一种很淡的冷感,连玩游戏时都有些漫不经心。
神经大条的查尔斯没发现,但是心思比较细腻的李钴能感觉到,他看了一眼程际野,又看向了游星戈。
卷发青年含着笑,没感应到般掠过了李钴的目光。
程际野把啤酒瓶盖拉开,忽视了心头涌上来的一股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喉头醇厚的口感压下了心头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居然说不上为什么。
雪花状的瓶盖不小心间在他的掌心划拉下一道小伤口,他也没注意。
这游戏玩到最后,烧烤摊的顾客都散得差不多了,老板是个年纪不小快有五六十岁的大爷,两鬓有些斑白,还送了他们一打啤酒,游星戈推辞不过,最后干脆说寄存在这里下次来的时候再喝。
毕竟除了李钴,他们或多或少都喝了点,程际野身上的酒味最淡。
查尔斯醉醺醺地被李钴带走了,上挑眼看上去很沉稳的贝斯手说保证会给查尔斯送到家。
金发小辫的鼓手在旁边打了个哈欠,嘴里嘟囔着李钴是个大路盲,连自家门朝哪开的都不知道。
游星戈看上去喝得有点醉,听到这话止不住地笑,弯起来的眼睛里水波荡漾,眼尾泛红,黑色弯曲的额前发丝也被汗涔涔地打湿。
他是真的喝醉了。
要不是程际野拦着,这人差点要冲上马路边,幸好他一只手给他拽回来了。
“别走了。”程际野试图叫醒他。
然而被拽住手腕的人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回过头的眼神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深栗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来一点程际野的影子。
程际野深吸了一口气:“回家。”
游星戈听到这句话,点了个头,舞台上耀眼的吉他手喝醉酒后依旧耀眼,却是另一种性质的。
他的酒品好到不像话,跟着程际野回去的时候一句话多没说,要不是话少的过分,他们就像是一对普通地来压马路的年轻人。
程际野忍受着非同一般的沉默。
幸好他们住的离这不远,然而等到上楼,程际野才想起来,手顿在了游星戈房间门把手边。
他转身,卷发青年懵懂的眼神一下对上他的,程际野冷静地开口:“钥匙在哪?”
身为房东,他自然有游星戈房间的钥匙,但是那被他放在了自己屋里的抽屉里,他有点懒得去拿。
但他总得把这家伙送到自己房间里吧。
游星戈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程际野又问了一次,黑发下那双深切的眼睛里带着耐心。
游星戈茫然地抬头,花了几秒理解了他这句话的意思之后才道:“口袋里。”
他这话说得慢吞吞的,也没有要行动的迹象。
程际野摸了摸他的外套口袋,没有,他抬眼看游星戈,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离得有点近。
炙热的呼吸在这之中,游星戈深栗色的眼睛满满当当裹着光,有如他的名字般散落着星星。
纯粹得不可思议,如果忽视他们之间过于近的距离的话。
但是这个角度——
太近了,狭小的楼梯间里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低头时打在他脖子上的热气,那种属于人类青年的炽热而蓬勃的吐息,还带着排练室阳台边的米兰花的味道。
再近点,他们简直能贴上去了。
程际野心下一动,拉开了距离。
哪怕他直了二十多年也该意识到这样有些古怪。
但是他这个动作太突兀,差点把卷发青年推开,游星戈有些茫然地退了小半步,嘴里嘟囔了句什么:
“别推、也不要打我。”
声音很小,但是程际野还是听到了。
醉到这种地步了。
那得快点把他送回房间才行。
程际野压下心头涌出来的异样感,视线落在了他的牛仔裤上。
不在外套口袋里,难道在裤子口袋里吗?
程际野没什么犹豫地伸手去摸游星戈的裤兜,并凭借自己的好眼力在略显黑暗的空间里准确无误地摸进了口袋。
游星戈没想到他有这个举动,他只能尽力压下嘴角的笑意,幸好天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能说男主在某些方面主动得过分。
指尖顺利碰到了钥匙,隔着牛仔裤口袋薄薄的布料,还能感受到柔韧细腻的皮肤。
意识到自己在摸什么的程际野喉头一紧,试图速战速决,就在他隔着窄紧的裤口袋要往里面进一步摸索的时候,原本站着没动的卷发青年抓住了他的手腕。
掌心温热,力气很大,想阻止他继续往下。
程际野自己都感觉到一种古怪的氛围在蔓延,深沉的眸色对上游星戈的,低下头的眼睛里很纯粹,带着酒意,仿佛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注意到他的视线,卷发青年还露出个人类以示友好和礼貌的笑意,像第一天见他那样,最后松开了手。
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程际野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把那种异样感压下心头。
没了手的阻挠,他从游星戈的口袋里拿出了钥匙。
他开了门。
手指摩挲了下钥匙,他才发现掌心有些出汗。
男人总是能轻易察觉到暧昧的氛围,哪怕是一些小举动。
但是这不应该。
这不应该。
等他回头的时候,才发现游星戈还站在房门口没进来。
楼梯间黑暗里笼罩着半个人影,卷发青年脸上的表情依旧纯真。
或许只是他想多了,这是正常的社交距离,程际野在心里默念。
这是正常的社交距离。
“进来吧。”他说。
他把铺着桌布的桌角上放得不太正的花瓶往后面推了推,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游星戈的眼神逐渐由带着醉意变得清明,最后白炽光下只有余下深栗色的平静。
虽然他现在心跳得很快。
天知道,刚刚男主把手伸进他裤口袋里时,他是怎么忍住的。
游星戈尽量让自己忘记炙热的呼吸、眼神纠缠时动人的神色和明明若有若无保持却依旧在靠近的距离,顺便忍住嘴角的笑意。
等到程际野再次回头看的时候,只能看见青年乖乖地进了屋,顺便还把门关上了。
游星戈酒后很安静,没有耍酒疯的习惯,窝在沙发里摆弄着面前泛黄的磁带。
他对祈城不熟,磁带是乐队某个午后在旧书店里淘的,B面的歌居然比A面更合他的口味,于是他淘了不少回来。
程际野把阳台窗户打开,微风和不太闹耳的蝉鸣一起涌进屋里,又去厨房倒了杯水,试图寻找解酒药无果,只好把水放在了游星戈面前。
幸好他说什么游星戈就会做什么,喝醉酒的人会有的恶习他一个都没有。
程际野坐进了沙发里,卷发青年也靠着沙发,喝水的时候很安静。
程际野今天整天心情都不太妙,周围人能发现,他自己当然也能察觉到。
太久没回家,他都快忘掉这种感觉了。
那种让他有些不耐烦又无法摆脱的情绪,从母亲的墓前一直纠缠到心底。
原因大部分来自于他暴躁的父亲。
不支持他搞音乐,也不认为他能获得成功。
——尽管现在他已经能拿出来更平和的态度来对待。
酒后的夜晚,略显潮湿的空气,程际野突然想抽一支烟。
但是旁边有游星戈,他抬了抬手,又放下了。
那个银色的打火机在他指间翻转,光泽在灯光下跃动的漂亮,复位弹簧推出了淡蓝色的火苗。
在他无意识把玩着这个打火机时,旁边的卷发青年有些好奇地凑上来,试图从他手里拿走它。
程际野没有任何阻拦地让他拿走。
银色的打火机在游星戈修长的手指间有一种莫名肃穆的美,像是黑夜里翻飞的蝴蝶。
游星戈说:“很漂亮的打火机。”
他说这话时声音里没有醉意,程际野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只发现青年低垂着眉眼,也无法判断他是不是清醒了。
不过,这个打火机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心爱之物——
“你喜欢的话就送你。”程际野说。
“真的?”
“当然。”
“那如果不是打火机呢?”
“比如?”
游星戈顿了顿:“请把今天晚上的月亮摘给我吧。”
他这是句俏皮话,他只是看出来男主心情不好,想逗逗他而已,程际野却以为他真醉了。
黑头发的主唱没有拒绝,他站起来,从墙上的挂钩处取下吉他。
他问游星戈:“能用吗?”
游星戈点头,卷发下的笑容很轻快。
程际野试了下手,吉他出乎意料地合他的意。
只是他多少喝了点酒,一下记不起来以前常弹的曲子了,最后稀里糊涂地弹出来几个调。
渐渐成形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是《月亮河》。
旋律流畅动人,游星戈托着下巴,几乎能跟得上这其中的每一句歌词。
虽然它好像和月亮的关系不大。
游星戈眨了眨眼,由衷喜欢这首曲子。
投身音乐时的程际野是最纯粹的那种人,仿佛在他的身上,能看到有人将自己的一生都奋不顾身投入其中。
他合该声名鼎沸,走过繁花锦簇的长路。
屋里的灯亮,程际野弹到最后,他的吉他水平不比唱歌差,毕竟这年头哪个主唱不得会两三个乐器。
他神情很淡地收尾:“你该睡觉了。”
游星戈拿手敲着几张琴谱,银色的打火机压在谱子上,是完全送给他的意思。
他仰起头,说:“好。”
打火机泛起幽幽的蓝橙分明的光,火焰炙烤着,游星戈打了一会才熄灭。
微弱,但炙热,是易燃品。
他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