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林吞吞

19、埋伏（2）

　　黄骁发誓，季队绝对是他见过的最能熬的男人，没有之一。

　　全队上下不眠不休地把乾景集团的有关资料全都翻出来查了个遍，连身体素质最好的刑侦队伍也统统宣布停机了，法医陈臻甚至把自己给熬进了医院。在这种恐怖高压的工作节奏下，只有季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双眼清澈无比，在白板上圈出崔韦东的名字：“现在最奇怪的是，薛新照为什么要杀害崔韦东？他们应该都和乾景集团脱不了干系。”

　　黄骁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举手：“根据我得到的信息，薛新照除了在意馨社工服务中心任高层主管外，还打理着贺茨名下一家叫做‘夜明珠’的KTV，去年城管部门就怀疑那里面有间地下赌场，我们的人也去搜查过，但没发现证据。”

　　季寻拧开一瓶罐装咖啡，给黄骁的杯子满上：“薛新照死后，接任的是谁？”

　　黄骁感激地抬抬手：“乾景集团的市场部总监，赵祥睿。”

　　*

　　赵祥睿快速往前走，沿途听见隔壁包房传来一声鬼哭狼嚎的“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他食指一圈圈地转着钥匙，忽地扯了扯嘴角。

　　“赵总，您来了！”

　　“夜明珠”的经理素来心宽体胖，长了一双比佛祖还要慈眉善目的下垂眼，见到赵祥睿居然难得泛起哆嗦。他一挥手，身后的侍应生立马整齐一致地点头哈腰：“欢迎赵总莅临指导！”

　　“夜明珠”之所以叫做“夜明珠”，因为它正好位于双子大楼的最高层，每到了夜晚犹如高楼林立间最璀璨的宝石，象征着财富与身份，不过现在就要黯淡多了，因为集团有规矩，白天不准营业。

　　赵祥瑞坐在落地窗前，一口口细品着窖藏的波尔多红酒，时不时转过头漫不经心地看一眼跪在地上正被拳打脚踢的侍应生。他身上那套制服的领口早已被扯烂，鼻血如同果酱般涓涓冒出来，唇角的青紫肿成包状，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话语：“不、不是我……不是我！”

　　“少废话！”胖经理飞起一脚就踹在他脸上，这让侍应生的脸更肿了，几乎看不清五官，“亏我那么信任你！说！谁派你过来的？是不是警察？！”

　　侍应生嘴里嗯嗯啊啊的，说不出完整的字句，胖经理觉得问了也是白问，冷笑一声，蹲下来用湿毛巾堵住了侍应生的嘴，回身说：“赵总，这个叛徒该怎么处理？”

　　赵祥睿一口喝干了酒，感受到冰凉的酒液滑入腹中，些许苦涩，犹如血的味道。

　　“都出去。”

　　他轻声说出寒冷如蛇蝎般的语言，听得在场的狗腿子浑身打哆嗦，忙不迭跑出来了，只有胖经理颇懂人情世故，临走前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一分钟后，他们听见了凄厉的惨叫。

　　*

　　“孩子们！吃饭了！”

　　黄骁喜气洋洋的声音还没传来，泡面的香气就勾得全体警员肚子里的馋虫集体苏醒，嗷嗷待哺地抗议着胃里的空虚。

　　季队的专属爱心加餐——手作阳春面外加酱油荷包蛋，每份用海碗装，被黄骁放在手推车上推进来，几乎在三秒钟之内被七八只争先恐后的手抢夺一空。

　　热汤下肚，胃里暖了，原来快要被榨干的精气神也活回来了。

　　季寻什么也没吃，而是抓了一大把咖啡糖扔进嘴里大口嚼着，忽然问：“这个赵祥瑞是什么身份？”

　　“乾景集团新到任的财务总监，据说是从分部提上来的，贺茨很信任他，”黄骁大口嗦着面，含混不清地说，“老大！你不吃我吃了啊！”

　　季寻懒懒一挥手，黄骁立马欢呼一声，把季寻那份一口都没动的面碗扯过来，吸溜吸溜了一会儿，又垫着办公椅子滑过来，对季寻耳语：“老大，你觉不觉得，文絮最近有点儿不对劲啊？”

　　李文絮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低头乖乖地吃面，不发出一点声音，像一只优雅的大白兔，但到了黄骁的眼睛里，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很不对劲。

　　下属的私事季寻向来不管，懒得废话，直接扔了包辣条过去堵住黄骁的嘴：“吃完继续查。”

　　说完，转身出去了。

　　*

　　“钱包，身份证，车钥匙，还有你的粉饼……”童其骏大清早一醒来就在家里翻箱倒柜，见到什么重要的就抓起来往菜篮里扔，嘴里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出门前再检查一下还有什么要带的，纸巾呢？带了吗？等会儿万一尿急了怎么办？”

　　孙明天呵欠连天，摸索着从兜里拿出一包维达餐巾纸：“就算尿急了也不能就地解决呀，带纸巾也不管用……”

　　童其骏狠狠瞪了她一眼：“马上就要面试了，少说不吉利的啊……嘶，你简历是不是没带？”

　　孙明天“我忘了”三个字还没说出来，童其骏已经旋风般地冲进卧室，拿出来一张雪白的纸拍在她脑门儿上：“昨晚说了多少次了！简历简历简历！多亏我想起来了，不然今天还得白跑一趟！”

　　“想起来不就行了。”孙明天专心致志嚼口香糖，掏出小镜子，拿口红往唇线上拓了一个周正的圆。

　　童其骏倒显得比她还要紧张，孙明天准备换鞋出门了，童其骏还杵在门口眼巴巴地问：“词儿都背好了吧？”

　　孙明天蹲下来系好鞋带，一边流利地背出来童其骏昨天写好的自我介绍：“我叫孙明天，今年28岁，毕业于xx大学心理学系，曾经有过三次董秘经验，对市场、财务、人事等领域都有涉猎，性格方面，我善于沟通交流和团队协作，工作认真负责，如果能够通过面试的话，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为乾景集团作出贡献……怎么样？”

　　“等会儿见了贺茨就这么说，别出错就行。”童其骏目送她出了门，看着她没走两步又追出来，“面试结果会当场宣布的，如果通过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好。”孙明天比了个“ok”的手势，戴上口罩。

　　正是通勤早高峰，街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白领，孙明天路过橱窗边时专门停下来看了看自己的着装：黑色西装，A字短裙配白色高跟鞋，按照贺茨的喜好打扮成了一介性感尤物，看得她哭笑不得。

　　斑马线外有个男人高大的身影映在玻璃上，并且越来越近，很快就要来到孙明天身后了，孙明天这才注意到他，猛地一抬眼，撞上一双看什么都专注过头的黑色眼睛。

　　孙明天回头：“季寻？”

　　季寻淡淡地嗯了声，上下扫了她两眼，似笑非笑的：“穿成这样，干什么去？”

　　“哦，没什么，有个面试，”孙明天抬脚往前走，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季寻跟上来，“总得找工作吧，不然拿什么养活自己？”

　　季寻笑笑，低头看着孙明天忽然抬了抬手，孙明天意外之下感受到他的手指轻轻地碰了下她的额头，顿时不自然地轻咳：“你呢？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季寻随意道，“正好我也要去乾景集团，顺路送你过去？”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孙明天这才发现路边大张旗鼓地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蓦地笑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故意警告我来了？”

　　季寻不置可否：“警告你你会听吗？”

　　上了车就没人再说话了，孙明天摘下口罩侧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其实清醒得很，心里不断地默背着那段自我介绍，有种学生时代马上就要上考场了的感觉。

　　很快开到一个红绿灯，车停下，季寻手把着方向盘偏头看过来一眼：“孙明天。”

　　“嗯？”孙明天闭着眼睛应了。

　　“别去了，行吗？”

　　孙明天睁开眼，转头看着季寻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说：“不行。”

　　她忘不了妈妈死去的那晚，雨水淹没了城市，妈妈临死前留下的紫色围巾被狂风吹起来，遮盖住她的视线。

　　季寻没说话，知道孙明天的脾气，凡是她想做的事硬拦是拦不住的。等车开到了乾景集团楼下，孙明天临下车前被季寻叫住：“等等。”

　　孙明天回头安静地看着他，季寻扶方向盘的手抬了下，随后没什么感情地报出一串数字。

　　“这什么？”

　　“我电话号码，有问题及时联系。”

　　季寻说完这句话就摇上车窗开车走了，如果这时候孙明天还在车上会发现他的额角爆出青筋，这是他在极力忍耐的表现。

　　孙明天这是在以身涉险，季寻刚才几次都想直接把她敲晕带回家算了，可看见她脸上空洞的表情，季寻忽然明白她是靠仇恨活着的，要是不让她报仇，她说不定哪天就彻底崩坏了。

　　季寻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很快就冷静下来，正准备回局里继续找线索的时候，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来自线人的匿名号码。

　　线人发了五个字：今晚，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