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禁区》信物

12、神佑

　　画面戛然而止。

　　002再次在半夜里睁开了眼，无机质的眼睛里微光闪烁。

　　梦里的人是他，却不像他。

　　窗纱外依稀有烟花升起，光影朦胧，转瞬即逝，犹如昙花一现。

　　房间寂静，只听见身边人浅浅的呼吸声。

　　浓郁的月泪花和红檀香交织着，像一双抚慰游子的手，拥抱着无处安放的漂泊的心，慢慢沉入暖洋。

　　他悄然坐起身，手臂不经意碰到了身旁熟睡的人。白冕小声嘟囔了一句，松开了还揪着他发尾的手，裹紧被子翻身睡了。

　　002坐在他身边，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窗前，白冕打着哈欠迷糊地从床上爬起来。

　　身旁空荡荡，他长叹口气，一汪春水氤氲如雾般的晦暗。

　　“这小家伙。”

　　滔天血海中，一只野兽嘶吼威胁着对面的黑发男子。

　　枪尖滴血，他缓缓踏步向前。

　　凶兽陡然炸起毛，咆哮着扑了过来。

　　一道利落的空翻，脚下地板瞬间炸裂开来。他单手横刺而去，一道血色锋芒凌厉，势如万钧雷霆。

　　......

　　002垂眸审视着堆积在脚下的尸山，神情冷淡又陌生。

　　他静立片刻，随手轻甩了个枪花，而后收敛了气息，转身离开。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白冕手揣着兜，从珠宝店里走出来时，一眼便瞧见对面街道上站着一名高个男人。

　　那男子身穿深灰色风衣，静静站立在街道拐角的商店外，正专注地看着橱窗。

　　在这偏隅一角，他气韵独特，自成一体，时光仿佛也为他放慢了脚步。

　　春风拂面，吹起他额前碎发，高高束起的墨发飘扬，宛若一首无言之诗。

　　一眼万年。

　　“叮铃——叮铃——”门口清脆的风铃声传来，白冕眨眨眼，收回了思绪。

　　想到刚才闪过的念头，他不禁弯起眉眼：“原来我竟是个小气鬼。”

　　他顿时被自己逗得乐不可支，掂一掂兜里的东西，心情愉悦地走过去。

　　002看着橱窗内五颜六色的糕点，正暗自思忖，就听见熟悉的清亮嗓音喊道：“宝贝！”

　　一双手环上他的腰，笑容满面的红发青年紧贴上来，飞快地在他唇上嘬了一口。

　　短暂愣神时，他的手臂已不自觉地张开，稳稳接住了对方。

　　那人原本灿烂的笑容越发闪耀。

　　被他的笑晃了眼，002主动开口道：“真巧。”

　　白冕：“不不，这不是巧合，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小二哥哥，怎么在外面站着呢，想买什么就进去看看。”

　　002嘴唇微动，白冕发现自己竟能从这双眼睛里读出一丝迟疑。002最终摇了摇头，说：“不买，想学。”

　　“学？”白冕讶异地挑了挑眉。

　　002拥着他，浑然不觉地说：“数据库里没有它的制作教程，我想学。”

　　白冕的一颗心顿时柔软下来。他将头轻轻靠在002胸口，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小声问道：“要做给我吃吗？”

　　“嗯。”

　　“真是个好孩子......阿冕很高兴，来，奖励好孩子摸摸头。”白冕勾起唇揉揉他的脑袋，“正好我也有兴趣，陪陪你。”

　　“好。”

　　等两人回到家中，天色已完全黑了。

　　白冕提着几盒小糕点，002跟在身后，怀里抱着一个新鲜出炉的大蛋糕。

　　厨房里亮起灯光，白冕取出一块泡芙，笑着喂给002，眼里满是期待：“味道如何？”

　　002将夹心草莓蛋糕切下来一块，放进小花盘子递给白冕，点头肯定：“好吃。”

　　白冕高兴极了，哼起小曲儿：“成功了！挤奶油真有意思！”

　　两人端着糕点坐在沙发上，白冕舔掉手指上的奶油，硬要挤在002身边。他美滋滋地将光脑拍下来的照片翻给002看，还一边噗噗地笑。

　　“你看这张，你脸上全是奶油哈哈哈哈！啊呀，这张把你拍的真好看，赶紧收藏起来。再看看这......咦，这花脸猫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002细细品尝着今天的劳动成果，这草莓果酱有点偏甜。

　　他瞄了一眼青年，慢吞吞道：“是你。”

　　“奇怪，什么时候拍的这张？好啊，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小子干的!”

　　“嗯，在你偷吃的时候。”

　　白冕佯怒道：“小混蛋，偷拍我不说还敢污蔑我，看白哥哥怎么收拾你！吃我痒痒挠！”

　　他将空盘往桌上一丢，将002摁倒在沙发上，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可惜002并不打算退让，无情铁手反扣住白冕，将人牢牢按在身下。他现学现用，直逼得白冕笑成一团，忍不住蹬腿踢他。

　　“不行了不行了，好哥哥饶了我吧！”白冕哀叫道。

　　002默默注视着胡乱扭动的人，动作轻柔了许多。

　　“哎，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一只手在002眼前晃来晃去，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转过头，看见玉朗青坐在身边，促狭地端详着他：“难道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么？

　　002垂下眼帘，若有所思道：“没事。”

　　他看向星域的殿外广场。

　　在他静坐发呆的这段时间里，空旷的广场上已聚集不少执行者。

　　除开广场上稀疏的千余名仿生人外，绝大多数执行者都是其他形态。

　　数不胜数的光球在半空上飞舞，歇着形形色色的动植物，乍眼看去，像误入了生物博览园。

　　他们来此，等候着神的亲临。

　　玉朗青抬头远眺：“天快亮了。”

　　天边似火在燃烧。万道霞光中，赤金色朝阳缓缓升起，伴着庄严浩瀚的钟声回荡。

　　“当——”一声钟响。

　　002的身体轻轻飘了起来，一片纯色云朵在他身下，温柔地将他托往蔚蓝色天空。

　　“当——”两声钟响。

　　面前一道彩色琉璃窗向他打开，数不尽的洁白圣鸽迎面飞来，扑棱着羽翅纷纷从他身旁穿梭而过。

　　天空中缓慢落下成片圣洁的飞羽，轻柔地把他笼罩。

　　“当——”三声钟响。

　　斑驳的月影下，他身披黑色铠甲，站在漆黑空旷的神殿中，脚下云雾缭绕，簇拥着星点璀璨之光。

　　“当——”四声钟响。

　　他在明澈而温暖的汤池中睁开眼，泉水深深，灵魂舒畅翱翔。

　　晶莹的池底珠泡飘涌而过，似秋夜月色，似万斛之珠。

　　“当——”五声钟响。

　　朦胧的云雾之上，一轮圆月如盘，银莹中隐约浮现出参天巨树的剪影。

　　自远方有一人低沉而缓慢地吟唱着圣歌，声音肃穆庄严。

　　而后有众人低低齐声颂唱，余音绕梁。

　　我们在天上的主
　　愿人尊你的名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行

　　我们虔诚祈愿
　　聆听主的福音
　　我们寻觅快乐
　　我们拥抱苦厄
　　我们无惧暮夜
　　我们心向光明

　　我们伟大的主
　　赐予我们奇迹
　　我们不灭不死
　　我们魂灵永存

　　我们的国度、权柄与荣耀
　　全属于你，直到永远

　　一片金黄的落叶遮住了眼。

　　002伸出手摘下来，看见面前银杏与秋梧枯叶尽皆凋零，如金红蝴蝶翩然纷飞。

　　茫然之中，他忽地从云间直直坠落——

　　002清醒过来。

　　他眨了眨眼，看到自己正恍若未觉，随着其他人一同单膝跪在广场上。

　　绵延虔诚的歌声里，太阳不知何时隐而不见，巨大的静谧满月悬挂于空。

　　一道模糊的月白色人影缓步从云间升起的白玉阶梯上走下来，降临在宫殿之外。

　　祂头上戴着月白色桂冠，光芒温柔地笼着祂，模糊了祂的一切，显得那么圣洁而不可侵犯。

　　祂高高立于殿前，目光所及之处，跪伏于地的执行者身上闪烁起被赐福的圣光。

　　002却发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随着祂的靠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几乎下一刻就要剧烈地跳出胸膛。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滋滋滋，滋滋滋。

　　他的目光像被磁铁吸引，他的视线在燃烧，他的灵魂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与祂紧密相连，无法分离。

　　机体出现明显异常，引发了系统警告。

　　他心生戒备，如临大敌。

　　他忍耐着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嗡鸣和剧痛感的折磨，努力地调整心率。

　　他对抗着莫名的变化，额头冷汗滑落，他试图扫描未知的祂。

　　失败，失败，失败。

　　神明面前，一切皆为徒劳。

　　那道光仿佛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无比想要接近祂，亲近祂，渴求到勾起一丝丝难以启齿的欲望。即便祂是传说中创世的主神，即便他根本不认得祂。

　　002第一次尝到了骇然之意。

　　他从没有如此失态过。

　　煎熬中，他余光分明看见其他人一脸痴然如醉，连404号也带着几分飘忽和敬畏。

　　在神的面前，他们都如此渺小。

　　或许这就是神明的力量。

　　可怕的力量。

　　主宰的......力量。

　　祂似有所觉，微微停下脚步，向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002迅速低下头，汗珠浸湿了眼睫毛，地面有些模糊，看不真切。

　　一道圣光亮起，身体更为舒适，但他难以放松。

　　祂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注视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