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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食物 ...

  •   “零食也不喜欢吃啊。”外婆紧紧攥着绿小小的手,藕一般脆生生的,但因为是新生的东西,所以仿佛很有力量,并不会因为外婆太用力便被折断。

      外婆面对的老人笑眯眯的,当作在听来自遥远的异国的笑话。

      不只是手,整个绿都是小小的一团。将春未春之际的一个花苞,蜷缩在将青未青的叶片上。

      绿对食物没有概念。她遵循着身体的本能,既不节制也不放纵地去摄食。看见自己喜欢吃的或者好吃的,身体是会有反应的,口水自动就分泌出来了。绿虽然才十一二岁,生理机能已经发展得很成熟了。食物摆在她面前,她自然地便知道自己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

      绿不算瘦得可怜那种小孩,与出现在新闻报道里的难民照片相去甚远。她没有!她没有那种诉求着什么的闪闪发亮的星星般的眼睛。绿的眼睛很自然地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平静而满足。

      “怎么,不敢上秤吗?”伯母笑眯眯地看着绿,神情十分遥远。很多年后绿再回想,那便是遥远的异国般的申请吧。

      绿勇敢地站了上去。

      “八十斤都没有!”她堂哥的表妹笑了。她堂哥笑了。她伯母也笑了。她却要哭了,手里似乎是拿着一根冰淇淋,很凄然地舔着,要靠这几口为自己的身体增加一些份量。

      这是绿在长大一点过后,回忆起来觉得好笑的苦难。绿小时候对食物似乎真的没什么兴趣,自然地进食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偏瘦。长大一点过后,或许是生活带来的压力,绿对食物变得性质盎然。

      “等等我,买包薯片!”

      “等等我,买杯酸奶!”

      “等等我,买个面包!”

      绿很高兴地吃着手里的面包。学校超市里买的,无论是外观还是质量都要比现烤面包廉价,倒也不妨碍绿小口小口吃得很仔细。

      “一个面包,吃得饱吗?”室友温和地询问着。

      绿笑眯眯地回答,露出一种遥远的异国的神情:“这是加餐呀,只吃面包怎么可能吃得饱。”

      这一时期,绿开始学会了为食物动感情。什么感情呢?后悔或憎恶自己的感情。天哪,食物开始让吃它的人贬低自己了!

      绿长胖了。没有人发现,但绿会发现。体重的数字是会随着食物的摄入量而增加的。其实,别人也是有所发现的吧?只是别人不太在意罢了。

      绿对外貌的自尊心可是很厉害的哟。要不是年纪太小,绿说不定早就偷了家里的钱跑去整形医院了——但大抵也不会发生的,绿很自信,自己拥有着全世界最美丽的一张脸——至少是之一。绿自然不会向他人这样宣称,只是心里骄傲地这样认同着。

      只是,如果再瘦一些的话……

      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身材优越的女孩们,一种概念无声地在绿的头脑中孕育出来:如果我再瘦一些的话,一定会比她们更好看的。

      可是,绿无法控制自己的食欲。每天晚上她大声说着:“我要减肥了,我要减肥了!”一直到搬出寝室的那一天,她都没有瘦下来。

      明明没有人说过她胖,她却一直觉得自己胖。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胖”这个字却从来都是绿对自己的评价,没有动摇,比探入土壤深处的树根还要牢固,形成一种普遍的、宇宙的规定。

      一直到上了高中,绿都是这样。但是,直到此时,绿还是分得清楚自己喜欢的与不喜欢的食物的。

      “我觉得你的食量很奇怪……”新认识的饭搭子朋友喃喃着,“有时一碗面都没动几口,有时吃得干干净净的。”

      绿低头专心致志地吃着面,没有说话。

      离开第一个高中时绿经历了很疯狂的一夜——很悲哀又平淡的疯狂。绿记不起来那天自己究竟吃了多少东西,只记得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刷着牙,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食物也刷出去。

      刚到第二个高中时发生的事,绿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转折似乎发生在那一天:她买了一份糍粑,吃了烧烤,又买了饼干和旺仔牛奶。她把这些吃得干干净净——或许饼干没有吃完吧——绿也不知道了。吃到后面,她怎么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

      绿想:我肯定又长胖了。于是绿下定决心要减肥。

      食物成了绿耳中的敏感词。别告诉我!别对我说这些!绿在心里愤怒地咆哮着,争取着自己拒绝食物的权利。她看着别人吃:吃饼干,吃泡面,吃饭……她没有知觉。她告诉自己:我不喜欢吃这些。但也对自己每天对正餐翘首以盼的心情不加掩盖。

      她太饿了,下课前的那几分钟。老师在下课后每多讲一个字,她便想象出食堂的队伍又延长了一米。一米,一米,一米……无限地延伸出去,成为绿心上的一根锁链。

      “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吃饭啊?”周围的同学不由自主地啧啧称奇。绿当时也不知道,后来她才明白,因为那是她唯一的食物来源。

      如果让绿来写书,她肯定会冠冕堂皇地写道:“食物和人类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没有人不需要进食便能生存下去,所以,渴望吃饭,是人类再正常不过的欲望。”然后对自己病态地抗拒着所有让自己的体重显著上升的食物的事实只字不提。

      绿开始不吃米饭。或许会象征性地扒两口,总之不会吃多少。一开始还点一荤一素,把菜全部吃光,后来便嫌这也太多,只点一个荤菜,菜吃完便是一顿饭。

      她开始将食欲寄托在饭后的一饮品上。每次吃完,她都会去买一盒酸奶或牛奶——当然,购买之前是必须要看热量的。总之不会买能量太高的东西——用饮品填满自己的肚子,倒也不失为一明智之举哟。

      绿的身体也在默默地发生变化。她慢慢瘦了,并且开始不来月经。

      又是一年春天。绿走入教室,上学期的同桌是个练体育的女孩子,常常邀请绿吃薯片——即使只是一片,也被绿拒绝了。

      “你怎么都没有长胖?”女孩问她。绿笑笑,把自己寒假在家无数次被家人说吃得少的事实模糊掉。

      绿慢慢地真的吃不下多少东西了。正餐稍微多吃一点便觉得肚子涨,甜的几乎完全吃不了。绿瘦了很多,痘痘也长得少了——但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绿的睡眠越来越差,头发掉得越来越多。总之,绿一天天地在憔悴下去,并没有因为减肥成功便变得美丽。

      绿也不在乎自己美不美丽了。她越来越不在意自己的打扮,但一如既往地对体重斤斤计较着。

      “这是我唯一的东西了。我已经失去健康的青春所具备的美丽了。如果我再失去‘瘦’这个优点,我就……”或许,绿是这样想的吧。当然,就连日记里,绿也不敢写下这样的话。

      多么可悲又可怕的人呀!绿的无知分分秒秒都在她与食物的搏斗中体现着。到高二的时候,绿对同桌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吃多了,好涨啊。”说的是她的胃或她的肚子。

      “怎么天天都吃多了?”同桌无奈地温和地笑着。

      因为真的很涨嘛。她默默在心里抗议着,手不停地隔着一层布料抚摸肚子。好担心长胖……

      绿家里的冰箱就放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胖大的银色冰箱旁,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体重秤。绿每吃完一点东西便光顾一次那个地方。如果体重秤是一家商店,那么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忠诚的顾客了。连0.1kg的变化也是值得警惕的——怎么又长胖了?

      绿每天都要花很多的时间来想食物。毫不夸张地说,她对食物的思考赶得上古往今来所有哲学家对人类的思考。她把自己对食物的看法讲给朋友们听。

      “为什么吃东西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这个人吃饭还要精心计划的。”

      是有这么一些说法。绿扬着神秘的微笑回答:“因为我每天吃不了很多。”心里其实是悻悻的。她用的是一种遥远的异国的语调。

      她不喜欢吃零食,不喜欢吃甜食,不喜欢一切不健康的食物——但也不喜欢吃米饭。她喜欢健康的、有营养的食物。米饭里全是碳水化合物,怎么算得上是营养呢?

      是有那么一段时期,绿对着被她打为“垃圾食品”的食物们是发自内心地感到不屑的。绿在与食物的战争中取得了小小的胜利。她站在无数拆开的零食包装袋堆成的尸山血海之上,插着战旗耀武扬威。那么光荣的胜利。

      暑假,绿来到异国旅游。高热量的食物充斥着大街小巷。绿转来转去,心里觉得茫然:吃这个也会长胖,吃那个也会长胖……我吃什么好呢?绿跟着新认识的朋友吃饭,问别人:你吃什么?

      你怎么不看自己要吃什么?别人回答。绿悻悻地缩了一下身子。

      绿吃了很多次日料——优点是热量低,不过比汉堡炸鸡要难吃。绿大抵是不敢吃那些。但她吃了不少冰淇淋和各式各样的甜食——加上不吃日料时摄入的也是高热量的食物——她便觉得自己一定会长胖了。

      从机场回家,洗漱完毕的第一件事便是光顾她最喜欢的店铺。看着“招牌”上显示的数字,绿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居然又瘦了。

      “你又瘦了。”班主任戴着多边形的、或是圆形的眼镜,认真对她说。是个脸圆圆的,有人不喜欢但很照顾绿的老师。

      “……又瘦了。”另一个同桌对她说。是个脸圆圆的,被说像蒙娜丽莎的,很可爱的女孩子。
      “你也太瘦了。”是个戴圆形眼镜的,很温和的女孩子。

      “你怎么这么瘦了?”是来到第二个高中时很早认识的,因为剪着短发便也显得脸圆圆的女孩子。

      绿觉得她们看起来都很健康。似乎也是比她幸福的。她想起自己眼下的黑眼圈,想起睡觉时触摸到自己骨骼的感觉,便觉得自己与她们是不同的。

      那个曾经与她做过同桌的练体育的女孩子在暑假集训回来在厕所碰见她:“你好瘦啊!”

      她用她健康的身体触碰绿的身体:“都没有肉。”

      “多吃点。”女孩子对她说。绿奋力扬起自己最大的笑容,说“好”。

      食物!食物!食物!她喜欢食物!她和别人的共同话题常常只有食物!可是,她似乎早已失去了应付食物的能力。这是怎么一回事?胜利的人不是她吗?

      后来,绿又从第二个高中回家了。回家以后一切都舒心很多——或许并不舒心,有些事发生了,有些事正在发生着,还有事等着要发生——但为自己留出许多空间,绿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黑眼圈还是深,头发掉得还是厉害,但气色已经好很多了。

      绿在暑假去异国旅行时便恢复了微信运动的功能——那段时间她常常每天走一万多步。其实绿已经养成了走很多路的习惯,只是仍然撒谎,常常对别人说自己不喜欢出门玩。或许也没有撒谎,结伴出门和独自出门对绿来说有着天壤之别——大概!

      “你怎么每天走这么多路?”朋友在□□上关心地询问。关心隔着屏幕,绿不喜欢听语音,草草地对朋友的语音按了转文字。但绿看到这样的字眼,心里仍然立马觉得有些感动。

      “虽然我也希望你多活动活动,但你天天走太久了,把自己搞得很累,到时候又睡不好。”

      绿从来没想到还会收到这样的关心。那天她走了两万多步——事实上,她还跟着视频跳了一会儿简单的健身操。一天下来,腿已经感觉不出来酸痛与否了。

      原因其实是很简单的:绿那天下午喝了一盒爽歪歪,吃了一块脆香米。她觉得自己不该吃这样的零食,因为中午本身也吃得不少——对她来说——吃完觉得饱,害怕要增重,沿着几条熟悉的路走了又走。晚上吃完饭不觉得满足,又去买了一个三角粑。三角粑,是在家乡被称作“泡粑”的食物,绿不清楚这个地方的人是否也把它叫作这个。有肉松、黄豆面、芝麻三种,绿想吃黄豆面或肉松的,或许更想吃一点的是黄豆面的——但当时芝麻的刚烤出来,看着很是可爱,加上她觉得芝麻的大抵相较来说热量要低一些,便买了一个芝麻的作为加餐。

      绿吃饭要小口小口地吃,慢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无论与谁吃饭,到最后绿都是要让人等的。这也是她与食物的战斗技巧之一。入秋以后食物端上桌冷得便快,绿那天吃晚饭吃到后面菜都冷了。拿到热乎乎的三角粑时,绿连忙咬了一口,新鲜出炉的食物的甜味几乎让她要落泪。

      幸福。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异国的两个字在脑海中蹦出来。不是慢慢浮现,而是像齐天大圣出生时那样蹦出来了。绿回国后的体重——穿着最薄的衣服的话——大概是七十二斤。她上初中过后或许胖了二三十斤,上高中瘦了大约三十斤。

      而那天晚上绿果不其然觉得肚子在膨胀,在她的想象中,她看到自己憔悴而肥胖的模样。她瞬间忘记了食物带给她的幸福,全身心地投入弥补的行动。她从白天便走过一次的路上走回来。第二天便看见朋友发来的消息。

      绿早就把三角粑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先是打字回复:“谢谢你的关心!……其实我一般都是吃多了才走很多路……”

      过了几分钟,她解锁了手机,按下语音键:“我感觉我打字说的话好假。其实,我一直很在意自己的体重。明明我评价他人——只要不是夸张到影响健康——我完全不会根据体重来衡量他人。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在体重上对自己很苛刻。我不是为了瘦了好看,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必须要瘦……”绿知道自己已经对相当两三个朋友说过这些话了。

      “没有人会在意,或许有的男的会在意——”

      “我最不希望的就是别人根据外貌来评判我。”

      “嗯,可以慢慢多吃一点……”

      绿也知道自己已经收到了相当两三个朋友的回复。

      收到朋友关心的消息后不久,一天,天气晴朗。秋季的晴天是淡淡的蔚蓝,几抹烤化了的白色棉花糖在其中飘荡。绿出门时没有带伞,即使她上学时是个几乎天天带伞的人。绿与她的伞似乎是有这么一种意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带伞,下雨或阳光正盛的时候便没有带。阳光实在刺眼,绿微微偏着脑袋,没有用手去挡,想起在学校时自己被人说过皮肤白。不过也无所谓了。

      她比电影开场的时间提前到达影院附近,几家面包店此时正热闹着,绿挨家挨户跑进去,突发奇想:之前自己从来没试吃过,想着要吃就买一整份来吃,今天要不要试吃一下呢?绿真的这样做了。第一口,蛋糕的甜美唤醒了她□□里的“幸福”两个字。吃到后面口腔便开始不舒服,但绿还是一直在吃。

      看完电影出来,绿买了一直想吃的鸡蛋肉堡。说是肉堡,其实不是快餐,完全是中式的炸出来的食物,像是鼓一点的饼。刚炸出来的饼皮很烫,里面的煎鸡蛋和肉馅也是烫的,但绿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被烫得连喝了好几口水。她很快就吃完了,没有小口小口地咬。

      吃完后她起身,把水杯里的水喝完,又跑去面包店试吃,假装不知道只试吃不买尴尬。她甚至肯费心过一个十字路口去另一家面包店试吃——吃完后又逛了甜品店。以前很喜欢的甜品店说写在小黑板上的甜品都做不了了,大概是材料都用完了吧。

      她又跑到另一家甜品店买了一个麻薯——很大的,对她来说。店员说是冰的,要过一会儿才能吃。她点点头,拿在手上,走出去几步路,却觉得现在就想吃。她咬开包装,手忙脚乱地给麻薯脱掉外面的包装纸,就像意乱情迷的恋人脱掉对方身上的衣服——麻薯的身体居然又冰又硬。

      可她等不及了。她其实没有很想吃,但是隐隐觉得不会好吃,她便愈想解决它。她用自己沾满细菌的手去抚摸麻薯的身体,假模假样地温暖了它几下,结果自己的手变得冰凉。

      她走到一家点心店。她扫视着点心的名字:老婆饼,榴莲酥,鲜花饼……她觉得每一个都应该比手里的麻薯好吃。她犹豫了一瞬:要不然不吃麻薯了,买一个点心算了?

      但她的牙齿咬下了那块硬硬的白色物体。她在完成自己的任务:白色的硬硬的麻薯皮,黑色的硬硬的芝麻夹心。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这么难吃的甜食。

      她的肚子真的很饱了。蛋糕,面包,油炸食品,甜品,这些东西,从前她听到名字便觉得已经饱了的。

      但她想起朋友发给她的消息,想起很多人的面孔与身影与话语。她勇敢地走向点心店,大胆地对店员说:“要一个榴莲酥。”

      “两个?”年轻的店员看着她,语气礼貌而不生疏。

      “一个。”绿的吐字很坚定,脑子里却迷迷糊糊的。

      她从店员手里结果白色的塑料袋。她扯开袋子,感受着蠕动着抗议的胃部,残忍地咬了下去。她觉得好吃。等到吃完的时候,她不敢对别人说:她觉得自己像怀了一个孩子。她觉得这个比喻很下流——她下流,居然拿自己和孕妇比。她已经很久没来月经了。班主任曾经讲给她高中同学或是什么同学因为减肥不来月经的故事,她当时漠然地听着。她做过检查的:她是子宫内膜太薄了。太薄了知道吗?和吃东西有什么关系?

      但人总忍不住把相似的事情联系起来。绿想起初中时自己常常因吃多了后悔。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吃到肚子涨到极致的情况,今天似乎有些后悔,却好像又没有那个时候后悔。

      “对吃的我就是控制不住。”

      “人生只有一辈子,为什么要控制?”

      其他两个朋友之间的对话在她脑中回响,那是在异国的牛排店。一人份的牛排,她吃一半就饱了。

      “我姐姐给我讲过一件事:她有个朋友一直在减肥,减肥成功那天大家一起去吃饭庆祝,结果吃了很多。那个减肥的女生那天最后吃撑死了——把胃涨破了。”大概是这样的故事吧——也在她的脑中播放起来。

      绿走在夜风中,抱着自己的外套。看电影时没有脱,吃鸡蛋肉堡时脱下来了。舌头轻轻顶撞着牙齿,吃完甜食后牙齿表面会残留的东西都乖乖地黏在它们该在的地方。口腔上部和牙龈有些不舒服,用舌尖去舔的话会痛,那是吃鸡蛋肉堡时被烫的。

      绿和食物的战斗在这一刻静止了。她既未感到胜利的喜悦,又未感到失败的悲哀。她想起许多食物的面孔和气味:过了小区大门口的第一条马路,生意最好的馒头店传来的蒸好的灰面的香气;一直看到的西式餐厅,外卖软件上显示的和在异国吃到的披萨很类似的披萨图片。

      绿不知道自己对于它们的感情。或许还是在家里吃更好?抛却感情,家里的食物真的比它们美味吗?外面的食物又真的没有家里的美味吗?食物是什么,摄入食物的目的又是什么?人类摄入食物需要目的吗?如果需要,那种目的必须是明确在心的吗?

      绿知道今天自己又将走很多路。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后悔。

      “试吃还是没有吃一整份好。”夜色漆黑,绿的眼睛在路灯下明明灭灭。她的脚踏在她的国度,她的胃在她的国度里进行漫长的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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