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匿于星海》观聆

28、隐匿

　　凌颜苏妙妙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方知有压着身后的裙摆坐在钢琴前，手指落在琴键上。

　　台下陷入一片黑暗，只剩她身边亮起的暖色灯光，鲜红的裙摆沾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一切都是那么梦幻缥缈。

　　一个个音符从她指尖溢出，琴音时而下坠，仿佛成片雨水从石阶滚落。琴声如诉，配合着她指腹的震颤，简单却令人不觉沉迷其中。

　　方知有弹奏的曲子是独奏版的《情绪》。虽然手法生疏，但每个音都在调上。

　　她们回到旁边的陈柘和沈则林身边，苏妙妙眯着眼，确定自己没看错：“那是方知有？她什么时候学会弹钢琴的？”

　　说完，她看向凌颜。

　　凌颜在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就开始否认道：“我没教过她呀？”

　　凌颜话音一落，心里立刻明白过来，猛然看向沈则林，声音带着调笑的意味：“沈则林？是你对不对？”

　　沈则林眼睛还盯着台上，满脸得意，他尾音上扬：“不然呢？”

　　凌颜嘴张了半天，脑袋偏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句调侃他的话，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说一句：“真行，你们两个真行。”

　　苏妙妙是个直肠子，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背着我们约会的？总监你好偏心哦。”

　　沈则林侧眼瞧她，一向和缓的嗓音此刻却像是带着威压：“那你以后也舍弃休息时间和我们一起上钢琴课？”

　　苏妙妙瞬间老实，钢琴对于她来说，真的是看都不愿意再看。

　　方知有战战兢兢地按下最后一个音，站起来对着台下鞠了个躬后，掌声随着变化的灯光响起，她缓缓走下台。

　　这时，李卓舟也发现凌颜她们回来了，就想让她们再单独表演一个节目。

　　凌颜一看到他舅舅转眼珠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扼杀了他的想法。

　　凌颜拉着李卓舟，不让他上台说话，她对李卓舟说：“我们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明明是公司的庆典，舞台被我们这样霸占下去多扫兴啊。”

　　李卓舟觉得外甥女说得有道理，上台后直接宣布进入舞会的流程。

　　方知有对这一环节不感兴趣，刚刚心理压力过大，该看的人也都看过了，现在她只想出去透透气。

　　周围渐渐热闹喧嚣起来，方知有猫着腰，借助桌子的遮蔽，慢慢溜出内场。

　　场外没什么人，轻柔素洁的月光将夜晚衬得幽静雅致，与她身后会场里的热闹完全相反。

　　方知有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漫步，脚下是被打磨得平整又光滑的大理石，边上撒着碎砂石。

　　寂静的夜空下，路边的绿化带里并没有传来鸟虫的叫声，只剩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清晰明了。

　　渐渐，方知有听见了水花飞溅的声音，抬头一看，眼前竟然有一座石雕喷泉。

　　喷泉上方雕刻成一位抱着水瓶的少女，周围成串的水柱倾泻而下，大大小小的水波荡漾在水池中。

　　她伸出手，感受到温热的水砸在自己的手心，还没等她收回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也和她一样伸进了水帘中。

　　她有些惊异，偏着眼珠子看人，发现是沈则林跟了过来。

　　他身上的西装笔挺有型，领带系的一丝不苟，胸前的蓝宝石避免了他这一身太过端正，更显风流清贵，气质如华。

　　沈则林今天穿得这么正式，居然和她一起在这玩水？

　　她收回手：“总监你怎么跟过来了？”

　　沈则林眼神轻轻扫视着她，面不改色地说：“我来找你跳舞。”

　　“啊？”

　　沈则林的眼睛从方知有下台开始就一直追随着她，看着她偷偷跑出来瞎逛，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谁知一路上方知有愣是没发现身后跟着人。

　　方知有看着沈则林，他话说的理所当然，就像他只是来通知她庆典结束一样平常。

　　沈则林：“你会跳舞吧？”

　　方知有点头：“会。”

　　她说完，沈则林就对她伸出刚才淋水的右手。

　　虽然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沈则林都邀请她了，她也不好拒绝。

　　方知有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湿糯糯的触感瞬间传遍两人相握的手掌，另一只手顺势搭在他的肩膀上，下一秒，她感受到自己腰间一热，伴着淋漓的水花，心思飘忽地迈开步子。

　　沈则林垂眼看着她问：“刚才在台上弹钢琴的时候干嘛弹得那么小心翼翼？”

　　“我还不熟练，怕出丑。”

　　方知有一心注意着脚下，生怕迈错步子踩到他的皮鞋，这会儿方知有是全凭第一反应去回答沈则林的问题。

　　“那你熟练后就会大大方方的了？”

　　“嗯，像你一样。”

　　喷泉边，两个欣长的人影相互交缠，两人不停变换着位置。

　　一开始方知有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她就进入了状态，心无旁骛地陪着沈则林完成每一个动作。

　　沈则林抬手，方知有跟着转了一圈，层层叠叠的纱裙散开，而后缓缓落下。

　　随着耳边不断擦过的风，她发自内心感到轻松欢愉，心脏随着重心的变化而荡漾。

　　这是方知有第一次意识到跳舞对她的重要性。

　　她心里一直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尤其是面对那些容易让自己感到疲惫的事情，她内心的热情，总想全部倾注到自己喜欢的人和事上。

　　简单来说，除了跳舞，或许再没有事能让她发自内心地感到自在了。

　　沈则林看着方知有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陪着她开心。

　　怀里的白茶香格外浓郁，他问：“你用的什么牌子的香水？还挺特别。”

　　方知有被他这么一夸，忍不住想笑，但还是说：“这是我独有的味道，你也有自己的味道啊。”

　　“是吗？”

　　沈则林边问边和她对换了个位置，她旋起的裙摆轻轻蹭着他的大腿，带来一阵痒意。

　　一舞毕，方知有探着脑袋到他的颈间，无声地吸了口气，沈则林盯着她耳边光泽细腻的发丝，目光微颤。

　　“是啊，也挺好闻的。”

　　冷冽的雪松香让这热腾腾的夏天都染上一丝清爽干净。

　　晚会才进行到一半，李卓舟伸着脖子打量了一圈，发现自己手下的人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今晚这么多领导在，正是与他们打好关系、拓开人脉的好机会，结果一个个都给他玩失踪，留他一个在这应酬。

　　等他追出去的时候，正看见凌颜苏妙妙站在高处的台阶上盯着远方。

　　他气冲冲地走到两人身后，喊道：“你们在这干嘛呢！”

　　凌颜听见舅舅的声音，赶忙转身让他小声一点。

　　李卓舟白了她一眼，拨开眼前的人墙，走到最前方一看，顿时弄明白了几人凑得什么热闹。

　　李卓舟：“那两人干什么呢？”

　　凌颜满脸姨母笑：“约会啊，看不出来吗？”

　　“约会！？”

　　眼见李卓舟声音没了控制，凌颜苏妙妙各自架着李卓舟一边的胳膊，将他拉到旁边的灌木丛里躲着。

　　凌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小点声啊！真么激动干什么？”

　　“怎么不激动！你们是爱豆啊！我刚才在台上还激昂澎湃地为你们计划着未来的发展，转头给我整这出？”

　　苏妙妙：“总裁，冷静，爱豆也是人啊。”

　　眼见苏妙妙也这么拎不清，李卓舟气得眉毛都飞了，咬牙切齿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拼事业的吗？”

　　凌颜：“舅舅，这话别人说也就罢了，你还不是一心想回家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李卓舟：“……这，这能一样吗？”

　　苏妙妙：“那总裁你是要过去把沈则林带走吗？”

　　“我……”李卓舟大喘着气，最后只能扯开凌颜和苏妙妙，自己气呼呼地走了。

　　他又不是抓早恋的班主任！

　　另一边，沈则林从西装里侧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晚会要到尾声了，咱们回去吧？”

　　方知有点头。

　　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夜似乎更加静谧了。

　　两人的影子直直地铺在地上，她没敢看沈则林，怕被他发现，只好盯着他的影子，在心里默默推测他的表情。

　　沈则林突然问：“今晚干嘛一个人跑出来？”

　　方知有：“就是想一个人呆一会，总在你身边……我有一种自己很没用的感觉。”

　　现在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她的第一反应都是找沈则林。

　　她总觉得这样的自己怪怪的，想和沈则林待在一起，又怕和沈则林待在一起。

　　沈则林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侧头问：“为什这么觉得？”

　　她闷声道：“就是觉得自己好失败，都这么久了，还是得依靠着别人。”

　　沈则林突然认真起来：“方知有？”

　　“嗯？”

　　“这个世界或许越来越追求独立，可成功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他站在原地，方知有也被迫停下来看着他。

　　“就像我爸，在外人看来他是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可他的成功不只靠他一个人的努力，他也需要有自己的合作伙伴。你有你自己的团队，你就应该依赖着团队，只有你成功了，我们的成功才会跟着体现出来。

　　“所以，不要因为自己不够完美独立而难过，社会发展体系本就要求人们互相协作。”

　　沈则林说完，方知有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半天。

　　沈则林以为她又没听懂，谁知她突然歪头，笑着说：“总监，你现在讲大道理我居然能听懂了哎。”

　　“……”沈则林被她玩笑似的话弄的有些宕机，没理她，抬腿继续往前走。

　　方知有也快步跟上，继续盯着脚下，她随便扯了个话题：“总监你谈过恋爱吗。”

　　沈则林：“没有。”

　　方知有：“哦。”

　　冷场。

　　他瞥了她一眼，问：“那你呢？”

　　“我也没有，上学的时候我是舞蹈生，身边都是女孩子。”

　　方知有脑子一转，想起凌颜说他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于是抬头问：“总监，你身边学音乐的女孩子应该挺多的吧？”

　　“嗯。”

　　方知有还是盯着地面，犹豫片刻开口：“总监要不你还是先别找女朋友了，你这么忙，找了也没空陪人家。”

　　沈则林勾着唇，语气飘忽且不正经：“等有了女朋友，我可以辞去经纪人的职位，这样就不需要天天跟着你们，我就有空陪女朋友了。”

　　方知有看了他一眼，心脏开始一点点发紧。

　　什么嘛，当初说好“经纪人”是给她的生日礼物，怎么这生日礼物还带时效性？

　　“哦。”方知有嗓子开始发涩，但好在只说了一个字，也听不出什么。

　　她脚下高跟鞋的“哒哒”声重了些，像是要把鞋跟踩断一样。

　　沈则林转头看她低垂的脸：“舍不得我？”

　　“没有。”才没有。

　　沈则林目视前方，过了半天，说：“其实……我也可以找身边的同事。”

　　“嗯。”

　　沈则林觉得方知有反应有些平淡，刚想再问一下，就听方知有一声惊呼，身子开始往下倒。

　　幸好这次他离得近，飞快地抓住了她，没像上次一样摔得那么惨。

　　“怎么了？”

　　方知有踉踉跄跄地站直：“没事，鞋跟卡住了。”

　　沈则林俯身蹲在她脚边，抬起一只手去扶她，给了她一个支撑，等她站稳，沈则林另一只手稍稍用力，将她的鞋跟从石缝里拔出来。

　　方知有紧紧握着沈则林的手，身体只是轻轻晃了晃。

　　他站直后问：“脚扭到了没？”

　　方知有摇头：“没有。”

　　沈则林仔细打量着她，发现她脸色不太好，继续问：“真没有？”

　　“真没有。”

　　方知有回到内场时，苏妙妙迫不及待凑到她面前想问个究竟。

　　但凌颜看出她脸色不太对，像是心情不好，便拉住了苏妙妙，没去打扰她。

　　一直到晚宴散场，几人回到家，方知有都没再说一句话，别人说什么她也明显没听进去。

　　公寓里，方知有拖着身体，只想赶紧往床上爬。

　　她的一只脚刚踏上楼梯，苏妙妙实在是没忍住，拉着她的胳膊往客厅沙发上带。

　　苏妙妙把她按在沙发上，坐到她身边笑脸盈盈地问：“你今天和沈则林……”

　　对面的苏妙妙眯眼加挑眉，方知有一脸平静，嘴唇上下一动：“怎么？”

　　苏妙妙急了：“还能怎么！你不是和沈则林跳舞了吗？”

　　“我们不能跳舞吗？”

　　“……”方知有突然之间的反常让苏妙妙措手不及，吃瓜的热情瞬间消减下来，只能愣在原地。

　　方知有有气无力地问：“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去睡了。”

　　说完，方知有游魂似地飘上楼。

　　苏妙妙皱着脸，用手摸了摸脑袋，问凌颜：“她这是怎么了？不是刚约会回来吗？”

　　凌颜仰头看着楼上：“你看她这像是约会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