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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无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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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四年,谢了之最烦的人应属室友苏轻澈。
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浪子这事他清楚,却不会多管闲事,看见了也当做不熟。可当别人的事情干涉到自己身上时,情况便不同。
起初,是几个来路不明的电话号码或微信等账号骚扰,并发来奇怪的讯息。谢了之刚开始还会礼貌回复“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后来见到讯息看都不用看,全都拉黑删除。
他当时还不知晓幕后黑手是苏轻澈,只是觉得办的校园卡的前主人一定是个整天闲着没事干的,依旧不当回事。直到某一天挤压的情绪彻底爆发。
那时,他正帮窝在图书馆没赶上饭点的祁枝雪带饭,一个人手上的东西还不算多,刚买完两盒饭,装好,打包,一个戴着鸭舌帽蒙了一半脸的高个子男生迎面走来。不知道是不是眼睛长在了后脑勺,径直把他东西撞掉一地。
由于事发突然,脑子一下子就空了,谢了之愣在当场,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幕。那男生挺不好意思的,看着不正经,道歉却还算快,意识到不对后主动提起要帮忙重新买。
谢了之没说话,就站在那里盯着那个男生。
眼神别提有多无奈了。
碍于男生有错在先,谢了之还是告诉了他自己和祁枝雪喜欢吃的,重新买好后,打算接过就走。那男生又在突然之间转变,拉着袋子不让走,笑得不怀好意:“你不会真的觉得我是没看见你吧?”
恍若当头一棒。
谢了之突然意识到这是准备来找茬。
“这次事情只是给你的警告,希望你好好珍惜他,否则,”男生轻蔑地松开了手,“以后有你好看的。”
谢了之二度无话可说,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这人哪一点,总觉得和苏轻澈脱不开关系,毕竟苏轻澈喜欢沾花惹草之后拒不负责这件事在宿舍内人尽皆知。这个“他”除了苏轻澈,还能是谁?
那男生说完这番话便潇洒地离开了,谢了之仍然茫然地觉得一定是苏轻澈在背后搞鬼。于是回到宿舍后,二话不说拿人问罪。那时正是中午,苏轻澈刚干了几筷子饭,还没扒完,谢了之回来了,见到人来,还很高兴,丝毫没意识到不对劲。
“老谢回来了?”苏轻澈咽了一口饭,“你今天吃的啥?”
“我吃什么东西关你什么事?”谢了之走进宿舍阳台薅了自己的毛巾打湿擦汗,然后仔细认真地叠好放椅子靠背,再趁人不注意直接将苏轻澈拽地上了,“说!你一天到晚背着我干了什么!”
这阵暴动令在场几个人意想不到,全都过来劝架。
苏轻澈在地上哀嚎:“救命啊!你要干什么!我能背着你干什么?我哪儿得罪你了?”
“你还不说是不是!”谢了之举起了手,威胁道,“敢做不敢当是吧?”
“啊!我错了我说我说!”苏轻澈喘着气,咽了咽自己的口水,如实招来,“我也没干什么。我就是偶尔碰见我搞不定的人或者我觉得不喜欢的人会给你的号码和名字而已,难道这事也被你发现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真的不喜欢而已。”
谢了之气笑了:“你不喜欢就推我啊!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我……我……”苏轻澈张口结舌,“好像确实没有。但是!但是啊,他们又不会怎么样你,万一跟你碰对眼,我可不就涨功德了吗?这怎么能叫没良心?说不定你喜欢呢!我还能害你不成!我敢肯定,我这出发点是好的啊!”
谢了之早已经被气到说不出好话来,真想把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全数倒出,又在那刻堵在嘴巴。毕竟他做不到那么随便,最终还是选择保持了一点理智。宿舍内人人咂嘴,这种事真的可谓见所未见,八卦的嘴巴仍然再问:“你推了他的,还会推我们的吗?”
苏轻澈:“我有那么没底线吗?再说了,你们配吗!”
话一出口,几人重新围上来,不怀好意地露出凶光。苏轻澈见情况不对,贱兮兮地笑:“对不起,我错了,刚刚的话是我放屁,你们大人能不能别记小人过啊!”
那天过后,谢了之重新换了卡,微信账号本想注销,想了想还是算了,只是改了而已,不过从此以后诸如此类的事情果真减少了,揪出幕后操作者之后生活终于平静不少。但面对苏轻澈,几乎没正眼可给。对方倒是显得大度,还是会贴上来问一些有的没的。
刚好,站在教学楼下,谢了之看见了那天故意撞过来的男生,昂了昂头:“那你认识他吗?”
苏轻澈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开始人太多,没找出来,直至谢了之不耐烦地说了个头顶是x字母的男生,他才注意到。虽然清晰地看见了正脸,有点眼熟,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禁摇头,反问谢了之:“怎么了?你想认识他?”
“我有这个必要吗?我又不是你,谁都想认识。”谢了之没好气地道,“我在想如果那人不是你惹的祸,我就真猜不出是为谁了。”
苏轻澈还是半知半解:“我……我惹的祸?你有没有搞错,我就算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可能去祸害男的吧?我没有那个爱好。而且你的逻辑根本就不通,你没有发现吗?这个‘他’就一定是我吗?我都不认识人家好吧?”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故意撞我?”谢了之一板一眼地瞪苏轻澈,“除了你,还能有谁这么喜欢祸害别人?你还不喜欢男生,我看这也是谎话吧。你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以后别再烦我了。”
被人吼,苏轻澈委屈地站在楼下,由于下着大雨没带伞,只能等着下一节课的田景源出来。人一出来,立即扑田景源身上去了:“源儿,谢了之吼我!他好过分,一个人把伞带走了,我都没伞可打,差点淋湿你知不知道?”
田景源手足无措地伸出手想拍拍他,结果又在众人目光下红成熟苹果,一把推开:“哎呀,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又不是不给你打伞。”
苏轻澈感动到落泪:“你真好,不像他,只会凶人家。”
田景源:“别别别,我隔夜饭快出来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苏轻澈:“OK。”
正是下午四点半,俩人一同去晚饭。大雨依旧未停,苏轻澈的心情倒是好很多,偶尔一瞥,看见了刚刚谢了之说撞他的那个小伙,便问田景源:“源儿,你看那个人,在你后面戴黑色鸭舌帽那个,字母是x的,你认识吗?”
田景源回头去看,果真看出几分眼熟,回过头:“好像……有点印象。怎么了?和你有啥关系?”
苏轻澈说:“不是和我有关系,是和谢了之,那小伙前几天撞了谢了之,然后谢了之就以为是我搞得鬼,很好笑,我都不认识那小伙的好吧?他怎么什么坏事都能想到我?我有那么不堪吗?”
田景源笑了笑:“你有。”
苏轻澈:“……”
田景源在脑子想了不大一会儿,突然知道这眼熟从何而来了:“撞谢了之?我是怎么说这么熟悉?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了。”
苏轻澈好奇心上来了:“为什么?”
田景源神秘微笑:“祁枝雪啊。哎呀就是之前某天我和祁枝雪一起去买饭,也是这个男生过来问我关于祁枝雪的事情,问我他有没有对象,我就说祁枝雪有对象啊,是……是……咳咳是那个额……”
苏轻澈心领神会:“你不会说的谢了之吧?”
田景源捂住了嘴,疯狂摇头。
苏轻澈不相信:“那你完了,你赔我一顿打。”
田景源委屈道:“不全是我的错,是刚好他俩都不想谈,然后我就灵机一动……这不是正好吗?你想想,多省事。只是我没想到,这就随口一说的东西,还能有后续!我滴个乖乖,他到底是多在乎祁枝雪啊!难道是真爱?”
苏轻澈捧着肚子快笑疯了:“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你无意之中拆散真爱了!祁枝雪要是知道,不得弄死你!哈哈哈哈!”
田景源:“……”
田景源白眼一翻:“早知道不告诉你了,一看你这人就知道准没好事。”
二十二岁那年春节前后,母亲方舒兰症状好了很多,独自一人从市里跑了回来,这次虽然招呼也没打,可女人的态度温和太多,也一下子疲态了很多,能看得出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母亲。
谢了之知道消息的时刻,正在李饮秋家中吃午饭。得到消息,在李饮秋后脚出门。因为距离不远,很快到了家中,看见了方舒兰独自一人吃着午饭。她眼泪吧嗒,喝着炖好的排骨汤:“我以为你中午会回来,没想到我等了好久,都不见你,我实在太饿,自己先盛了一碗汤。芝芝,你尝尝,还热乎着。”
谢了之关好门坐下,接过她手中的碗,浅浅尝了一小口。
颇有些感慨:时间是个好东西,会在不知不觉中磨灭很多坚不可摧的信念。例如,现在对母亲方舒兰居然少了很多恨意,如今可以好好坐在一起吃一顿。之后,方舒兰拉着他要在明天之前买一件新衣服,拉着儿子走在大街上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一路上都在笑,偶尔提起的话题也有回应,笑意更浓。
其实谢了之一直都清楚,自己不是真正地恨她,但是碍于方舒兰忽远忽近的性格而已。既然她说她好得差不多,便没有必要做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了。所以那时他心情还不错,能体会到小时候跟在母亲后面听人砍价的懵懂。时隔多年,还是觉得方舒兰很厉害,看似温柔如同任人折断的花朵,实则坚韧到了骨子里。
只不过除去美好的假象,里县火车站的突然一瞥,令人不适。回到家,方舒兰小心翼翼地问起:“为什么不喜欢了那孩子了?我觉得还挺可爱的,和他妈妈简直一模一样,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谢了之把买好的菜一个个放进冰箱,大方承认:“没有结果的事情,为什么要坚持?就像您当年一样,面对父亲下手那么狠,不就是为了更好地逃出牢笼?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相提并论,可是我找不到可以继续喜欢他的理由了。我面对的选择,全是让人放弃。您教会我的,不也是放弃吗?”
“是,是吗?”方舒兰眨了眨茫然的双眼,“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了吗?因为我吗?沈梦云那边呢?去过没有?”
谢了之摇了摇头:“既然要断,就应该断的彻底。反正那时是那么想的,现在……又觉得那样的自己不算个懂事的人。再怎么说,养育之恩还是得报。今天中午去过一次,晚上还会去。”
“记得把买好的东西提过去,”方舒兰吩咐着,“还有,毕竟是沈梦云家的孩子,不要闹得太难堪,哥哥和弟弟这种关系还是可以有的。我不想你以后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都没有人照顾。我身体也不好,你舅又不许我出门,我真不想你出事后都找不到人可以陪。”
谢了之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不知道,我心里慌慌的,总是觉得没好事。”方舒兰转着圈环顾四周,“会不会是房子的问题?我和他……你爸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都是不好的回忆,难怪我一来这里就难受,会不会是他在诅咒我?”
谢了之摇了摇头:“不会,他还没有厉害到这种地步。而且,我早就已经打算搬离这里了,以后不用回这个家,不用再去想他会不会伤害。我说不会,就真的不会。”
“好,我不再想他了,儿子现在说什么就是什么。”方舒兰又问,“那你以后住哪里?公司宿舍?还是自己租房?还是得有个自己的房子好,虽然我也不喜欢这个家,总比没有好,终究是个家的念想。”
谢了之关上了冰箱门,面色凝重:“不用操心那些,我有自己的想法。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不要随便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那些无关紧要的过去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虽然如此说,好像打心眼里轻易地否掉了过往的一切,实际上却还有另一种想法,觉得回忆是有特殊意义的。
时间流逝后,那些细碎的感受将会在记忆里翻涌,酸涩的、痛苦的、快乐的,不断交叠,就像一场伟大而无人知晓的抗争,定要得出所谓的意义。后来知道,无意义也是意义的一种。一些事物随着时间轨道来到此处,毫无意义。
但依然存在。
夜晚的窗外,灯光亮得如同白昼,久久不灭。
新的一年了,故乡似往常一般,什么都没改变。
又好像,什么都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