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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不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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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了之扶着门边,头也不抬,声音很小,堪比蚊虫嗡鸣,没回答问题,自顾自地说:“我就不去了……你跟小姨说一声,就说我今天有事,没法去。”
李饮秋把震惊往里一收,插着兜杵原地反问,“什么事?有什么事能比一起吃饭还重要?姨夫都回来了,你不去?把我们当什么?想要家人的时候就是家人,不想要了,就想方设法不来?你说我白眼狼,我怎么觉得你更像?”
谢了之哑口无言。
“去不去?”
谢了之看向他,停留几秒后又收回视线,兴致不高地往回走:“不想去打扰你们。”
李饮秋咬了咬牙,“打扰?你打扰得还不够多吗?你缺这一天两天的吗?说话,怎么哭了?说清楚再走。”他伸出手,抓住了谢了之的手腕,“不然,我今天也不吃了,就在这里陪你。”
屋内昏暗,视野不开阔,唯一的光还是在李饮秋打开门后才出现的。谢了之轻轻挣了一下,但明显他抵抗不了那种身体传递过来的温热,无可奈何地苦笑。李饮秋索性将门关上,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了对方。
拥抱那瞬,沉默万分,能体会得到的只有双方的体温。谢了之在家没穿外套,只有一件毛衣勾勒出单薄的背脊。李饮秋圈住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两只手环抱的空间还有很多,那些突出来的骨头硌得手心都在钝痛,谢了之果然又瘦了。
“最近在家吃得什么?为什么瘦了?”李饮秋问。
“吃的饭。”声音较刚才还要嘶哑无力。
“这不是废话?”李饮秋又有点好笑,“我是问,你最近有没有想我?既然那样,不如我们……”
“李饮秋。”
李饮秋忽地闭上了嘴。
谢了之慢吞吞地从拥抱中退出来,“我不喜欢被人抱。”
“你撒谎。”李饮秋瞪着他,“你以前明明最喜欢我抱你,你说,因为拥抱对你而言太难得了,所以你才会抱那么紧,就是怕来之不易的东西轻而易举地消失了。现在呢?你看看你自己,你看得清你自己在干什么吗?我还是得问你一句,你把自己折磨成这个鬼样,究竟对得起谁?”
“我不需要对得起谁。”谢了之抬起头,干脆利落地说,“难道对得起别人的人就会开心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还是你觉得我要按你的想法去做,你才会认为我是个好人,你们所有人才会满意?如果,我就是不呢?我就是想一个人生活呢?这到底有什么错?”
李饮秋彻底无言以对,拧着眉心欲哭无泪,过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声:“我想讨论的是这个话题吗?”
谢了之不接话,颓然地垂下头。
“你为什么总是要曲解我的本意?”李饮秋上前拽住了他的领口 “好好沟通对你来说很难吗?你以为老子想跟你吵?我不累吗?还是你喜欢通过这种方式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他一下子松开手,将人推开,“老子真是给你脸了,你就这么喜欢当哑巴气死我!”
谢了之被他推得连连后退,最后抵到墙边,墙角整理齐全的瓶瓶罐罐接二连三地木板上掉落,全是画画的颜料盒,洒落在灰色的地面,五彩缤纷。谢了之茫然地看着地上的色彩,握了握冰冷的手心,下一秒,李饮秋一巴掌扇了过来。刮在脸上,火辣辣得疼。
“我是真他么烦你这个死样!”李饮秋气焰嚣张,摁着他的肩膀,“打一架吧,你要是还不敢还手,我一辈子都瞧不起你。”
谢了之捂着脸,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没有过多的表情外露,更没有愤怒,相反,眼睛中充满了无助与失望,像是受到惊吓的小猫把自己的肢体缩成一团,都不愿意用利爪攻击对方,只是光看着,越来越失落。
那一刻,李饮秋也快无助死了,急得转圈圈,急得抻过他的手往脸上薅:“我求你了,算我求你好不好,还手啊!往我脸上打啊!你之前不就是想打我的吗?你为什么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我都这样对你了,你能不能对我有所回应啊!你以为我想打你的吗?你以为我想吗?!”
李饮秋抓着头发,越抓越乱:“我也不想的啊,可是我都快疯了。”他看向他依然无动于衷的样,颤颤巍巍地问,“你是不是想把我逼疯?你要是真这么想,那你就做到了。”
豆大的泪珠在绷不住后忙不迭往外涌,李饮秋吸了吸通红的鼻尖,手足无措地站原地落泪,前进也不是,走也不是。破烂的窗帘有点点光线折射而来,映照在少年脸上时,谢了之上前摸了摸他的脸。
像是要还回去,最终只是从光滑的皮肤上擦过去。
手臂下垂都有气无力的,谢了之叹了口气,“我没你那么幼稚。”
李饮秋闭上双眼,通体如薄冰一般凝固。良久,他说,“幼稚又如何?我至少知道我想要什么就得抓住什么,而不是像你一样,懂得所谓的取舍。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吗?你和我分开,不就是为了你妈妈?她要求的是吗?”
“和别人无关。”谢了之说,“我自己的选择。”
“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谢了之不答。
李饮秋紧追不舍:“因为腻了、你玩够了?因为得到更好的了?还是觉得我们得回到正常生活中去?”
“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了。”谢了之定定地看他,嘴唇哆嗦,像是攒足了劲,“你就非得和我撕破脸吗?我本来想给你留一点面子的,至少我们可以像普通兄弟一样相处,你非要问我,我除了不喜欢之外找不到任何理由。现在你满意了吗?现在你觉得我还能去你家吗?”
李饮秋如同早有预料,微微笑了。
“让开。”
李饮秋给他让了位置,谢了之便蹲下身捡地上的颜料盒。然而颜料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旦流失,覆水难收。它比水更难收拾,又要打扫,又要检查还有没有。于是,谢了之拉开了窗帘,在地上忙着用抹布清洁。
李饮秋看向了离得最近的那一副画,画面是天空的火烧云,色彩构图虽都不算明艳,隐隐透出阴郁气息,但胜在作者完成了,看起来还算赏心悦目。再结合这些天谢了之神龙见首不见尾,估计就是躲在家里画画。
除去这幅画,还有一些画作,藏在各处。
李饮秋无心再去欣赏,茫然中,觉得这人内心的孤独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其实他早就发现了,但仅仅以为谢了之从小便是这个性格罢了,没什么好细想的。现在想来,人能做出的事大都是内心反应出的信号。例如画作,能映射出作者此时此刻的心情。
谢了之的心情不好,他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每个人发泄源不同,人家专注画画,他专注打游戏。到头来,精神上还是一无所获。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喜欢我?”
闻言,谢了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擦地。
“是我太烦了对吗?”
谢了之不出声,不想回答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也是,我要是你,我也烦,我也觉得像我这种人究竟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不爱学习又喜欢打游戏,能有什么前途?”李饮秋自言自语着,心情烦闷地仰望天空,“之前不是做得那个梦吗?人家不喜欢我也是有道理的,毕竟我脾气那么臭,又离经叛道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谢了之转去厨房洗抹布,李饮秋的视野里只剩天空的那一抹灰白了。
周围明明有噪音震耳欲聋,却感觉安静得过分。
有些事明明感觉近在眼前,一眨眼,过去那么久。他想起谢了之刚来的那一天,想起往后每一天接一天的意外相遇。原来,过去三年了。时间挺短的,但足以让人从喜欢到不喜欢,甚至是针锋相对的厌恶。
李饮秋倒吸了一口凉气,受不住屋里渗进身体里的冷意,既然谢了之不想去,他一样不想勉强,没打招呼,独自下了楼。楼下的树木在春天时茂盛到叶子繁多,但冬天时枝叶上全是白雪,扑簌簌往下落。
李饮秋扶着树身,擦干了眼泪,决定往家走。
刚踩进漆黑的脚印里,人又开始舍不得了,一个劲地往下落泪,像是不要钱。就他这样,还怎么回去?走几步路都腿软,恨不得瘫地上。干脆没急着离开,强硬地把翻涌的情绪往里收了收。奈何,收不住。
谢了之不想继续喜欢了,情有可原。可他说服不了自己,他又不是谢了之,不能做到对别人失望。就算失望,也能有一万个方法去记起对方的好。何况他们之间早就覆水难收、纠葛不清了……
忽然地,李饮秋喘得有些急,眼前闪过一阵又一阵黑影。
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像是要冲破脑海。
这种感受,不是第一次。
是这三年以来,第□□次了。
莫非……
李饮秋撑着树干,欲要起身,结果一下子滑了下去。
粗糙的树干全是冰溜子,李饮秋被刺了一个激灵,干脆又把手放上去,狠狠滑过,那些粗糙的皮被尖端刺破,渗出细细的血珠,人仿佛一时之间清楚许多,不再继续眩晕。得到喘息机会,李饮秋转身上楼。
“谢了之……谢了之……我……我头好痛……”李饮秋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缓行,“我明明感觉……没有来了啊,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开始了?难道……还是不肯放过我?这该死的痛感,真是够了,像有虫子在我脑子里钻。”
他边骂边找人,结果压根没在客厅找到人,随后行去卧房,一进卧房整个人都惊呆了,忙不迭去地上扶起还在口吐白沫的谢了之:“我去,你干啥呢?你要自杀啊?你真有种。”
药瓶脱手,谢了之一下子从地上呕了出来,白沫子晕了一大片。
李饮秋被呕吐物的臭味一熏,清醒多了,浑身的劲又回来了,再往上看,整个人都傻了:“我的天,你干的?这么狠?你要把你家砍了?怎么好端端的柜子都稀巴烂了?”
“滚……”谢了之边吐边推开他,“别过来。”
“我不过来……”李饮秋拧着眉无语,劈里啪啦地说一大堆,“我不过来你早死了,跟我去医院。你再推我试试!老子扇死你!你要是真想死我也不拦着,但是别在我来了之后死啊!我上哪里说理去?跟警察都解释不通。走,起来!趁我还能有力气扛你,别这里跟我犯贱。”
说罢,李饮秋拽起了他奔下楼,打了个车迅速闪去县医院。
那时大街上比往常热闹许多,虽是中午但是人来人往,就连医院还开着大门,张灯结彩的。李饮秋一股脑把他塞入急诊,经过洗胃等一系列折腾,中午饭是彻底无缘了。李饮秋去外面买了一点面包扛饿,没把事情告诉大人们,只说去外面吃,不回来了。
谢了之在旁边打吊瓶,睡了半天,现在还没醒。但是吃面包的塑料声挺大,还是把人吵醒了,李饮秋见缝插针,揪了一小半递人跟前,“要吃吗?”
谢了之面色苍白地偏过头,望着窗外。这几天,估计都要在病床上待着了,多熟悉一下也挺好。李饮秋瘪着小嘴,委屈巴巴地塞给自己吃了,提醒道:“你住院钱是我付的,记得还我。”
闻声,谢了之闭了闭双眼,似乎要重新睡去。
李饮秋“咳嗽”了两声,“医生说你吃药吃多了,所以才会……我说你不会饿急了把药当饭吃吧?哪有人像你这样的?你要是真饿,去我家不好吗?折磨自己干什么?以为大过年的进医院很有意思吗?”
谢了之没睁眼,更没力气开口,呼吸都费力。
李饮秋眨了眨无辜的双眼,没话找话:“虽然,确实有点。但是,我不建议。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我一样预知未来过来拯救你的。你居然碰上了?是应该说你命大还是我聪明过人?”
谢了之无语地睁开双眼,嫌人聒噪,直截了当:“多少钱?我现在转账还你,然后,你可以离开了。”
“不要钱,”李饮秋想了想,狡猾的面容勾出眼尾一个狭长的微笑,“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