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长东》兔肆狐野

15、你赢了

　　关于镜月湖之前的事情都很模糊，即便谢了之告诉过他，仍然有许多地方是未解之谜。好像重要，又好像不再重要。

　　谢了之告诉他，那些已经过去了。可是，真的过去了吗？如果过去了，为什么依然有细细的痛苦存在？

　　他往前走去，身后广播站换了一首歌，是薛之谦的新歌，名叫《违背的青春》。有些巧合，但他觉得那些歌词与他现在的处境很像。心底里也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嘲笑自己，反复问：如果你真的敢面对，又为何选择这种方式逃避？

　　没有人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人矫情的时候还真是感触颇多啊。

　　李饮秋随后上了楼，和拿着扫把的学生进教室的学生擦肩而过，歌曲也到了尾声，直到一点声音也无。

　　第一节课下，李饮秋本想去找老陈问个清楚，比他脚步更快的人是谢了之，谢了之和他反方向，快得像风，碰到了刚拐过弯的祁枝雪。

　　俩人相撞那瞬，李饮秋远远看着俩人，感觉表情都挺懵逼的。祁枝雪想要问他着急去干什么的时候，李饮秋面无表情地瞅着，事不关己。

　　谢了之立马道了歉，下了楼，祁枝雪在原地发愣了会儿，朝他过来。李饮秋竟然都不想去找老陈了，还是像上次一样懒散地靠在栏杆旁，说不上有多愁苦，总之看上去没以前那么高兴。

　　祁枝雪先出声，问：“小秋，他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他生气了？是因为我不小心撞到他了吗？”

　　李饮秋仰着头，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可能吧，可能是因为没考好挨了批，心情不好。”

　　祁枝雪和他靠一块儿，又问：“我怎么感觉你心情也不好，怎么回事？都考砸了？不会吧？鸡蛋一次碰两个了？这么惨？”

　　这时天空中的阴云默默散开，终于有阳光洒落，李饮秋远望附近的一草一木，变化收进眼里，他却无奈一笑：“还行吧，都差不多，只不过我们班主任比较眷顾我，没当面骂我。他就惨了，当了回铁板。”

　　祁枝雪问：“他考多少分？”

　　“你考多少分？不会又是第一名吧？毫无悬念的感觉。”

　　“不是我，我就偶尔上上，其实凭运气啰。这次我是第二，我发现第二名也蛮不错的，我还挺喜欢‘2’这个数字的。”祁枝雪低下头，“就是老师们觉得我退步了而已。”

　　“没批评你一顿吧？”

　　“没有，”祁枝雪沉下心仔细想了想，“不过我最近心思确实有点杂乱，老是集中不了注意力，面对考试，只能算尽……”话未说完，梗在喉中。

　　李饮秋突然抱着双臂后靠着栏杆，凌厉的视线穿过他，看到了越来越近的谢了之。祁枝雪也扭头去望，就见到谢了之走到了教室门口，却突然停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没什么想说的，默默进去了。

　　“其实，他不爽的表现还挺好猜的。”祁枝雪回过神，说，“一猜我就知道，这次不太好哄。”

　　“嗯……”李饮秋勾起冷笑，“可不嘛？往人堆里一站，就知道瘟神来了，躲都躲不及。”

　　“小秋，你干嘛这么说他？”祁枝雪不理解，“你们发生什么了？吵架了？”

　　“冷战吧，也没什么好吵的，毕竟我可不想和一个不信任我的人聊那么多，”李饮秋摁着他的肩膀终于站直了，“你不觉得这不仅很没意思而且浪费时间吗？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祁枝雪眉毛一挑，不可思议。虽然他确实不敢相信这句话能从李饮秋嘴巴里说出来，但有一点没说错，高中生的时间相对来说很宝贵，每一刻都在争分夺秒。

　　上完第三节晚自习就到了十点半，回个家洗漱，接近十一二点，除去课间休息、午睡，七里八里的，哪有那么多时间思考其他？这种日复一日的情况，直到今天也并没有任何改变。

　　只不过，由于元旦接近，众人终于有了心思去搞其他事情了，算是平淡生活中的点缀。

　　那天晚上，祁枝雪建了个名为“积极努力、奋发图强”的小群，用来督促每个人的学习状况。很可惜，群里就三人。

　　李饮秋接视频电话那瞬正仰天喝水，看了一眼，没把水喷出来。

　　老祁还真是劳模啊，这么晚都不忘补习这事。

　　于是，顺理成章地，李饮秋接了。接通那瞬，他和祁枝雪大眼瞪小眼，没忍住，先笑了半天，然后打赌谢了之会不会来，他猜不会，肯定不会！

　　没办法，祁枝雪只能猜会，肯定会！

　　等待答案揭晓之前，李饮秋都没多大表情，只有一抹淡淡的微笑贯彻始终。答案揭晓之后，他不动声色地冷了下去。祁枝雪在自己家里猛掐自己大腿以免赢得太轻松遭某人白眼。

　　乐了半天都不停，李饮秋深吸一口气：“够了，别笑了，你赢了。”

　　祁枝雪还是笑到肩膀都在颤：“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你们的表情都太好笑了。”

　　李饮秋躺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叹气，祁枝雪仍旧笑到直不起腰。

　　看来，是把人笑穴戳中了，不然能乐成这样？

　　谢了之的脸凑着屏幕，眼神中的无奈和疑惑十分清晰，半晌，他把手机立桌上，问：“你们大半夜不睡觉，是为了让我看你们……在这里笑？”

　　李饮秋瞥了一眼，想说句话打破尴尬，怎奈何，他的嘴用502黏上了，死活吐不出半个字。那边，祁枝雪扶着桌子好不容易坐直：“不是，我俩打赌呢，我猜你肯定会进来，他猜不会哈哈哈……我赢了。”

　　谢了之：“……”

　　李饮秋拿着一支笔晃荡，声音轻飘飘的：“嗯，你赢了，需要奖励吗朋友？”

　　祁枝雪摆手拒绝：“不用了。”

　　李饮秋：“那挺好，因为正巧，我也没打算给。”

　　祁枝雪：“……”

　　插曲过后，陷入冷淡，还是祁枝雪打破了尴尬，把一些难题简明扼要的讲了之后，已到凌晨一点，他知趣地先下了线。离开之前，他还负责给李饮秋一点“赶紧去哄人”的眼神。

　　视频中，只剩俩人面对面。

　　谢了之在低头检查作业，满脸写着“生人勿扰”。李饮秋安静地斟酌着措辞，没想到话到嘴边，成了质问：“你就不打算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考试没考好这回事吗？你是故意的吗？”

　　谢了之没抬头，轻轻“嗯”了一声。

　　李饮秋有些头疼：“为什么？就因为嫌我烦？不想和我挨一块儿？”

　　谢了之继续：“嗯。”

　　李饮秋气不打一处来，语无伦次：“你这人……你这人，我……好，算我烦吧，算我天天缠着你像个小丑，我以后尽量少打扰你可以吧？别特么只说嗯，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谢了之这才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是的，我不想。”

　　几个字一说出口，李饮秋的脸垮到不能再垮，除了一时无话可说，心情更是一瞬间跌入谷底。他突然想起之前要换班的事情，可能也是源于此。

　　源于彻底受不了谢了之的臭脸和以及阴晴不定的态度。

　　这特么搁谁，谁都受不了好吧？

　　当然能受得了的，也绝对不是一般人。

　　李饮秋笑了笑，似乎是在嘲笑自己最近这些日子有些自我感动了，随后平复好心情，点了个头：“你别后悔，要是我真走了，你别在后边求我，我最看不起这种不要脸的人。”

　　谢了之重新低下头，答复：“不会。”

　　“好，这可是你说的，你最好真这么想，别他么连你自己都欺骗了。我告诉你，有些事后悔也来不及。”李饮秋愤恨地指着他，又在一瞬间挂断电话。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谢了之却忽地愣住了，回过神之后才把卷子放书包。那动作很犹豫，就像曾经无数次的犹豫不定一样，多少都带着一些不舍得。

　　可不舍得的尽头，终究是洒脱放手。

　　人总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或者说出的话付出相应的代价，他想远离令自己心烦意乱的是非纠葛，就不能只是想想而已。

　　谢了之把远离这事落实的很彻底，李饮秋照样快把“尽量不打扰”五个字刻脑门上了。俩人无数次擦肩而过，换来的都是无意之中瞥一眼而后当作无事发生。有时情况更甚，不小心对视上像触电般难以言喻。

　　某天，老陈再来问李饮秋还想不想要离开的时候，李饮秋如实回答“想”。老陈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下个星期还是……

　　老陈的意思是月考之后就可以滚蛋了，如果想要那当然是越快越好，毕竟人总得在有限的时间内适应新的事物，融入新的集体，要是再多一些时日，可就没有好机会了。

　　李饮秋垂着头，没回答。

　　老陈又问：“你这样，要不，让我猜猜是为什么？我猜你肯定是失恋了。”

　　李饮秋看着老陈，后者以为自己猜中了忍俊不禁。他没反驳，点头：“是的。”

　　李饮秋在心底里苦笑：还没恋呢，就已经失去了，难道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吗？

　　身后有老师竖起耳朵，故意问：“你们班谁啊？哪个女生啊？长得漂亮吗？”

　　老陈呛回去：“我们班事，关你们啥事？闲事别瞎打听，别给孩子整自闭了。”

　　李饮秋小心翼翼地问：“……您就不意外？不批评我一顿？不觉得我不务正业吗？不是说抓到了可就……惨了吗？”

　　老陈摇头：“那就是表面功夫，谁当班主任不得严厉点？实际上我为什么要说你？你这个年纪这样子呢，是很正常的呢，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谈过啊。”

　　老陈慢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再说了，只要不影响学习，不做出格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说你呢？当然，如果影响学习，我建议你还是远离，调整一下状态，毕竟现在还是学习最重要。”

　　李饮秋会心一笑：“噢！”

　　“噢啥？”老陈吹了吹保温杯上的热气，顺便白他一眼，“你还换不换？换就赶紧离开，不然就算了，还是好好学习吧少年，七里八里那些都无所谓，不重要。”

　　李饮秋望了望自己身后的路，那条路上人来人往，但貌似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言了。不管当初要逃离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总之，现如今到要做选择的时刻了。

　　他怒了努嘴，想起了那天晚上与谢了之的对话，处处无情，让他的心无所适从。李饮秋叹着气，说：“下周一吧。”

　　老陈坐下琢磨着：“好，行，我还是尊重你的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