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索×西索》风临梦

26、德蕾莎是怎样炼成的（一）

　　我的生活被一个冰激凌改变了。

　　。

　　“母亲，请不要悲伤。”我谨记着泰勒夫人的教导，即使悲伤也要保持微笑，不然会被人说没教养。可是母亲此时却忘了泰勒夫人的话，她的妆容被泪水打湿，贴的假睫毛也脱落了一半，纱帽被扔在地上，她也坐在地上。

　　千万不要坐在地上——这是泰勒夫人最讨厌的。

　　真羡慕母亲，如果是我，恐怕又要被打手板，关禁闭了。

　　母亲没有理我，继续失态的哭着。我站起来，整理一下裙摆，弹开折痕，轻轻的走到父亲书房的外面。

　　父亲很生气。
　　不过这很正常。父亲一直在生气。

　　“该死的NGL。”父亲咒骂着，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地上有很多烟头。

　　听那些仆人的议论，好像是前一阵父亲的生意失败了，然后父亲孤注一掷的走私货物去一个危险的地方，结果也失败了。不但货物和船被扣押，船长已经被杀，所有的船员都被囚禁了。他们议论纷纷，说有人要告我父亲，而且我父亲也无法支付他们的工资，他们在商议要不要离开，免得被连累。

　　父亲在生气。
　　母亲在哭。
　　我安静的回到房间，捧起画本，“从前有个美丽的公主，独自住在很遥远很偏僻的森林里。有个仙女告诉她，只要她不离开森林当她十八岁的时候就会有英俊的王子在森林中迷路……”

　　画本上的公主有金黄色闪光的长发，有洁白的裙子，还有精致的皮鞋。泰勒夫人经常说，如果我乖乖的听话，在我长大之后，她就送我一条美丽的裙子，一双可爱的鞋。

　　可是泰勒夫人说谎了。我还没长大，她已经不在了。

　　我抱着画本睡着，然后在半夜饿醒。

　　午饭和晚饭都没人准备。

　　我光着脚去找母亲，地板太滑了，我小心的走路，如果我摔倒了，已经没人会抱着我唱歌了。

　　那些仆人似乎都走了，走廊黑黑的，我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却不害怕。这个房子从来没这么安静过。没有音乐，没有舞会，没有打扮精致的女人和陌生男人的私语，没有锃亮的皮鞋敲击地板，没有忙碌的仆人的行走，没有酒杯的碰撞，没有男人放声大笑，什么都没有。

　　第一次这么安静。

　　我来到三楼，母亲和父亲的起居室，刚走上楼梯就听到母亲小声的哭泣。我走过去，黑乎乎的走廊只有他们未关紧的房门透出一丝光亮，我在他们门边悄悄的站着。

　　“别带那些没用的东西。”父亲依旧在怒吼，他似乎打翻了母亲正在收拾的行囊，母亲只是低声的哭着。“带上钱，带上假的身份证明。”父亲说，“你的那些衣服都不能带，你疯了，我们是逃难，带香水干什么。”

　　母亲低声的反驳一句。父亲似乎把香水摔烂了。母亲继续哭着。

　　我抓着睡裙，已经不在乎是不是会在上面留下皱痕，我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快点。”父亲催促着母亲，母亲终于打好行李，他们推门走出来。

　　父亲和母亲并没有穿着他们喜欢的光鲜的衣服，他们现在穿的就像他们平时说的那些下等人一样。灰扑扑的，很狼狈。

　　母亲看到我，惊讶的松开了手，箱子落在地上发出响声。父亲看到我却没有停下，继续下楼梯。

　　“妈妈。”我抓着母亲的手，“我饿了。”

　　“德蕾莎乖。”母亲轻抚我的头，呼喊着父亲，“亲爱的。求你了。”

　　父亲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带上她，快没时间了。”

　　母亲露出笑容，匆匆跑回屋子，找出一件披风披在我身上。她的披风对我来说太大了。我拎着多出来的部分跟着母亲跑下楼梯。下面有辆车在等我们。

　　我们上了车。一路上没人说话。我很饿，可是我知道不能说话。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到了一个码头，母亲抱着我去排队，父亲去买票。我们上了船，我终于喝到了热汤。父亲母亲都一直没说话，我很困，趴在椅子上睡着了。

　　“德蕾莎。”母亲轻轻的叫醒我，“到了。”

　　我们三个下船，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父亲说他去找旅店，让我和母亲先找个地方吃饭。

　　“我们在这里会有个新的开始。”父亲握着母亲的手说，母亲将行李递给他，带我去了码头旁边的小饭馆。

　　母亲叫了父亲喜欢的菜，我们等了很久，等的菜都凉了。服务员的眼神也难看起来的时候，母亲忽然哭了。

　　“他不会回来了。”母亲说，然后叫我吃饭。我很害怕，可是也很饿。安静的吃饭，然后母亲用戒指付了饭钱，那是她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

　　“德蕾莎。”母亲抱着我，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好像这样她就不会哭了。

　　那时候，我好像是三岁。

　　。

　　母亲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以前即使那些嫉妒母亲的夫人穿着最华丽的衣服，带着最昂贵的首饰也抵不过我母亲的一个微笑。

　　母亲本来是个普通旅店人家的女儿，偶然间和父亲相遇，两人一见钟情不可自拔。即使那时候我父亲已经三十多岁，还有过婚史，可是母亲还是毅然的嫁给了他。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最典型的麻雀变凤凰。

　　我从来没见过外公，据说他在母亲出嫁那年就去世了。

　　婚后一年，我母亲就生了我，生我的时候难产，母亲差点去世，后来虽然救了过来，却被告知再也无法生育。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就是从那时候一点点淡下来的。

　　泰勒夫人虽然很严格的教导我，但是她显然不是万能的，不能让那些仆人学会闭嘴。

　　母亲和我留在这个陌生的小镇。母亲找了份工作，给一家高级酒店做迎宾。她的工作很辛苦，每天要站十几个小时。母亲的脾气也变的不好了。

　　她回家的时候总是很累，她学会了喝酒，抽烟。我总是很晚睡，等母亲回来了，用热毛巾给她敷腿，然后轻轻的捶，母亲有时候会很高兴，抱着我亲，有时候会大发脾气，大声的骂我。她上班的时候把我锁在家里。哪也不让我去。

　　她有时候会骂我像父亲一样卑鄙，说我要离开她，走的远远的。她发脾气的样子很丑，把她的美丽都破坏了。“你哪也别想去。”母亲的脸扭曲了，把我锁在屋里。“哪也别想去。”

　　我在屋子里无聊，只好打扫房间，把昨天的盘子洗干净，把母亲的衣服小心的泡上，然后仔细的搓洗，千万不要洗烂了。我还学会做饭。因为有一阵母亲每天回来的时候都是烂醉的，我饿了一天，只好试着煮饭。失败了几次之后味道就很好了。

　　打扫完房间，我会坐在窗户那向外看，我家的窗户临着一条马路，每天有很多人来来往往。我每天都趴在那看，好多人我都认识了。比如说，灰帽子先生，急匆匆小姐，还有小丑先生。

　　小丑先生眼睛很大，他总是很晚的时候才去上班，原来我以为他是夜间的保安什么的，可是有一天他走的太快了，和别人撞到一起，他包里的假发掉了出来。

　　红红的一大团，卷卷圆圆的假发。他的假发滚到我的窗下，我看着他跑过来，捡起假发然后对我笑：“你的眼神好像要把我的假发吃了一样。”

　　“我喜欢小丑。”我说，母亲曾经带我去看过表演，在一个很大的地方，很多人飞来飞去，还有很多被抽打的狮子，我一点都不喜欢，直到有个小丑出现了，鼻子圆圆的红红的，让我特别想捏一下，眼睛是两颗星星，嘴巴特别大，穿着滑稽的衣服，走路会摔倒。

　　“那来看我的表演吧。”小丑先生说，“我给你找个最好的位置。”

　　“谢谢您。可是我不得不拒绝您的好意。”我对他笑了笑，“我母亲不让我离开。她回来见不到我会很着急的。”

　　小丑先生赶着去表演，对我耸了耸肩就离开了。我趴在窗户上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第二天，我趴在窗户上，又看到他。他对我摆摆手，我对他也摆摆手，他就去上班了。

　　第三天，我画了一幅画给他。是我想象中他表演时候的样子。他看了以后哈哈大笑，“我是不用和狗熊打架的，而且被关在笼子里的是狮子长的好像你。”他的笑声渐渐小下去。“要摸摸我的假发吗？”

　　第四天，小丑先生提前出线了，他在窗外告诉我他们马戏团昨天发生了一件可笑的事。魔术师那家伙居然把前排一个观众的假发变没了。结果那个人的光秃秃的脑袋直反光。他不得不摘下自己的假发递过去，让那个观众遮住发光的脑袋。“因为，他的脑袋太亮了，后面的观众被晃的看不到舞台了。”他哈哈大笑。我也咯咯的笑。

　　第五天，小丑先生说他们要走了，他们已经在这里三个星期了，再待一个星期就要走了。因为这里的人差不多都看过他们的表演了。“你真的不去看我的表演吗？”他说。

　　第六天，母亲回来的依旧很晚。她已经连着三天回来很晚了。“妈妈，我想去马戏团。”我说。

　　“好。”母亲拍拍我的头，“明天带你去。”

　　我太高兴了，找出最漂亮的裙子，抱着睡觉。第二天，母亲果然没去上班，她给我梳了两个小辫子，然后带着我去了马戏团。马戏团真热闹。

　　那里有好多帐篷，每个帐篷里面都有神奇的表演。还有好多卖零食的。我吃了一个巧克力冰激凌。差点弄到衣服上了。然后，我们来到最大的那个帐篷。一个穿的很少，手拿皮鞭的姐姐告诉我们表演还没开始，让我们等一会。小丑先生就出现了。

　　“德蕾莎。”他拍拍我的头，“我带你去最好的位置。”

　　他带着我和母亲去了前面几排正中间的地方，他说他一会去魔术师那要个小兔子给我。

　　母亲一直在笑，我也在笑。母亲的心情很久没这么好了。

　　表演很快开始了。有骑一个轱辘自行车的猴子，还有跳舞的小熊，还有一只一只从魔术师帽子里钻出来的鸽子，小丑先生也很厉害，他吃下了一个比他嘴还大的灯泡，然后拿不出来了。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表演结束之后，小丑先生果然拿了一只小兔子给我。

　　“嘘，不要告诉别人。不然魔术师那家伙要哭了。”他的妆还没卸，表情夸张。

　　“嗯。”我点点头，抱着兔子，“妈妈，我能养它吗？”

　　“可以。”母亲说，“德蕾莎，还想吃冰激凌吗？”

　　“嗯。”我点点头。

　　母亲对小丑先生笑了笑，去给我买冰激凌了。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这时候，我四岁。

　　有错别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