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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怨妇的心里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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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莎实在是不会安慰人。
她经常迷糊的说话,然后意识到可能会伤害我的感情,突然的改口。
其实我和她说过没关系的,即使我瞎了,天还是蓝的,树还是绿的,蛋挞还是金黄的。不用那么在意我,可是莎莎是个好姑娘。好姑娘总会体贴别人。
莎莎:“哇,今天有新电影上映了……那是肯定没意思的,我不会去看的。”
莎莎:“那个男人长的真……有想象力。”
莎莎:“那条裙子……就是一块布。”
我笑出声来,我不会容不下一条裙子的,“莎莎,我们去买衣服吧。”
“啊?”
“不知道你意没意识到,我最近瘦了很多。好多以前心水的衣服估计现在都能拿下了。嘿嘿,去买衣服吧。你可以帮我挑,回来我问他们好不好看,要是不好看,你就倒霉了。”
“好啊。你很久没出去了。呵呵,我去叫莎莉。让多利替她值班好了。”
“莎嘉呢?”
“她不会去的,现在不知道在哪和男朋友亲密呢。哼哼。”莎莎哼哼两声,她一直看好皮特的,结果被不知名的家伙抢去了姐姐。
莎莎去叫莎莉了。
他们真的很好,他们从来没问过我这四年去哪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也不提西索,甚至不问为什么四年我一点都没变样。当然,除了眼睛没了。
他们尊重我的隐私,而且尽全力来帮我。我真的非常感谢。可是,我没有报答的能力。
“我们去血拼吧。”莎莉高兴的叫着,“不要让我的存款在银行发霉。”我们仨就去逛街了。
莎莎,莎莉带我去她们平时去的地方,那种我本来打死也不会去的高级商店。一个衬衣就顶我原来一年薪水加奖金的那种。不过现在,我被告知有钱了。
因为斗技场情况特殊,他们从来没开除过任何员工,都是员工自动离职的。比如说因为死亡,死亡,死亡等原因。所以我虽然失踪了很久,可是他们一直没得到我死亡的确切消息,所以我的状态其实一直都是带薪休假。经常有不认识的人看到记录的时候说我疯了,把下半辈子的假都休光了,回来之后将是无假日的全年365天工作。
所以……日薪50万啊……四年半……还有年终奖金……还有据说的保险赔偿……还有凭身份打五折……
虽然我瞎了,可是我还是高兴,嗷嗷呵呵呵~
我就是说,现在钱对我来说不重要了,我宁愿回到1995年那破旧的房子紧紧巴巴的生活,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不是我能改变的,我不能自怨自艾要想想好的方面。比如说晚上睡觉再也不怕亮光了之类的。好吧,以后这种暗示自己鼓励打气心理建设的话也不说了。好像怨妇。
我擦。
。
人生由很多其实和如果组成。
其实我爱你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因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其实喝牛骨汤要配西瓜是我骗你的因为我想你肚子痛。
其实昨天请假并不是因为我姑妈去世了只是我前天看电视看太晚而已。
其实我特别想知道西索的近况可是我不想让西索知道我的所以我不提他,可是他们也不提每次和他们谈话的时候我心里都默念西索西索西索西索西索说点关于西索的西索西索西索。
如果二十年前我爸爸坐的那趟路过你妈妈家乡的火车没遇到大雪停留三天就好了。
如果你答应陪我回我父母家过年就好了。
如果爸爸同意给我买那部电视剧的DVD就好了。
如果那天我没抽风一样的和莎莎,莎莉去高级商场逛街就好了。
我擦。
。
“德蕾莎,你穿这件深绿色长裙真是美翻了,让厨师长的双胞胎给你做个同款的深绿眼罩,绝对能迷倒一票人。”莎莎夸张的称赞我。
我当然是谦虚的说,“没有,你别骗我了,呵呵,呵呵。”心里其实是想,哦也,我也能穿进小号衣服了,哦也也也!
“这个我们要了。”莎莉说,然后把刚才新买的运动衫递过来,“把这个换上,我们继续逛。”我摸索着进了换衣间,慢慢的换好了衣服,可是眼罩不见了,估计是刚才脱衣服的时候不知道被刮到哪去了。我现在手里一堆衣服,也找不到,只好出去对莎莎说:“我的眼罩混到衣服里了,帮我找找。”
店员很有素质,看到我的眼睛也没发出任何声音,继续招待我们。可是我耳朵实在是好使的可恨。
估计是我右斜前方,有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天呢。真是让人不舒服。恶心死了,这里怎么什么人都让进。”
然后她的同伴哼了一声。
我想说他哼的这声如雷震耳,但其实很轻,一般人是听不到的。我也想说,虽然他长大了,声音也变了,可是我还从轻轻的一声哼中听出来是他。我还想说……
那女孩说了,“西索,我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一时间诡异的安静,我不说话就算了,莎莎和莎莉也陷入沉默。估计她们脸黑了,然后店员被吓的不说话。
我只好打破沉默,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毕竟他们其实离我们有点距离,除了耳聪目明的念能力者和我这种特殊情况,对其他人来说,那只不过是一对小情侣在买衣服时低声的交谈。“其实我想染发,巧克力色怎么样?”
“不好吧,你原来发色很深,这样染过之后也没什么区别,如果大胆一点,染成浅白金色如何?”莎莎笑嘻嘻的说,“那我们一会买点梦幻系的衣服,可惜,德蕾莎瘦下去胸也小了……”
“莎莎,”我护住胸,“我已经垫了海绵垫了。”
我们三个好像没事一样说笑着继续逛街,买了很多东西回去,莎莉还叫哈特开车来接我们。“其实我完全拿的动,只不过拎这么多东西太不方便了。”她说,“而且反正哈特也没什么事。唔,没什么重要事。”
回到斗技场,莎莎帮我把衣服挂好,然后把浴袍盖到我脸上,拍了我屁股一下,“去洗澡吧。”
“嗯,你也回去吧。我洗过澡就睡了。今天累死了。”我笑着说,然后摸着扶手去浴室了。
我并没有打开水龙头,痛苦的蹲下小声的哭泣。我洗了澡,用了牛奶味浴液,擦干头发,扑到床上痛快的睡了一觉。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了。
在此再一次谢谢哈尔,他买了个很可爱的闹钟给我,闹钟除了基本功能,顶上还有个圆圆的按钮,按一下它就会报时。
我坐在床上,把头发梳成马尾,一点都不饿。打开窗户,风铃马上叮咚的响起来,我踮起脚去摸它,摸到它下面碰撞的部分。原来这好听的声音是许多珠子碰撞发出来的。
窗户很高,风铃很大,我必须要踮着脚才能摸到它们。珠子的材质不同,似乎有玻璃的,金属的,还有个木头的,还有空心的,这么奇怪的材料组合起来,发出的声音却很美妙。我伸出胳膊,想摸摸它上面是什么样子的。是海豚还是房子?会不会是个小天使。
风铃挂的太高了,我实在是够不到,只好把摇摇椅拖过来踩在上面,这下我碰到风铃顶端了。原来是个月亮,摸上去凉凉的,好像是玻璃。我心满意足了,也折腾够了,伸脚去勾拖鞋。
这是摇摇椅。
唔,我忘了。
重心不稳的结果就是我一头撞到玻璃上。
玻璃碎了,我头也破了。不过不是很严重,没有那么疼。比起眼睛来说简直是……牙龈出血那么不值一提。
我眼睛又被玻璃划到了。呼呼的出血,整个脸都是一片温热。我要马上想一个好借口解释一下。爬到窗户上去摸风铃这种理由我可不想说。
不如我说我听到窗外有人和我说话吧,我以为是圣诞老人什么的……
血渐渐的止住了,夸张点说,我甚至能感觉到伤口在愈合。大量的气涌在我眼皮上,数量多的我不得不察觉。
啊,好像没事了。我站起来,手掌互相碰了碰,黏糊糊的,我摸着去洗脸池,洗了手,然后随便抽了条毛巾,沾上水,回到窗前开始擦地。擦地时碰到的碎玻璃我都扔到垃圾桶里了,我想等我收拾完了,我有新的借口了。
哈哈,有大鸟一头撞了上来,撞碎了玻璃然后飞走了。
德蕾莎,你真棒。
洗毛巾的水换了五遍,我洗了洗脸,发现额头和眼皮的伤口都好了,屋子里也没有血腥味了,地上也摸不到碎玻璃了,借口也想好了。
我饿了。
“多利,我饿了。”
“热汤面马上送到。”
“多放点香菜。”
“好嘞。”
多利很快就到了,被我的窗户吓了一跳,我告诉他关于那个大鸟的故事,他果然信了。然后找人帮我换玻璃。我端着面去莎莎的房间吃了。等我吃完面回房间的时候,玻璃已经换好了。就连垃圾桶都清理过了。
我想起来,碎玻璃上的血我没处理。
可是他们谁也没问,谁也没说什么,估计是相信了宇宙中存在一种血量大而且即使撞破头也能飞走的大鸟。
下午睡多了的结果就是晚上睡不着。不过白天黑夜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差别。晚上更安静,更好。斗技场每天进出的人非常多,除了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能记住每一个人的脸,更多的是他们来了又走了,来了或者永远的留在这里。而斗技场则一直沉默的接受他们的来来往往。
我摸着走廊的墙壁找到电梯,然后按了1,虽然已经很晚了,可是还是有人走来走去,各个楼层都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路过不知道是几层的时候,电梯还震了一下。
我到了一楼大厅,从后门出去了,打开后门需要密码,后门是不提供给选手的。密码我还真知道,哈特因为这个和哈尔在对讲机里大吵一架。
哈特:“你别总换密码,我记不住。”
哈尔:“给你个好记的,各位同事大家好,今天后门的密码是哈特最后一次尿裤子的时间,19730811,储藏室的密码是哈特初吻的日期,哈哈,这个好记19890723,对,就是不久前,那么员工升降机的密码是哈特初夜的日期,哦,等等,我的哈特还是个小男孩呢……”
对话到此结束了,因为哈特冲上去和哈尔掐起来了。
19730811。
哈哈,哈特8岁的时候还尿床了……
斗技场的后门通向一个玻璃温室,里面种了一些蔬菜,还有个花房,选手们屋里的鲜花都是从这来的。温室还有两个紧急出口,可以通向外面,据说还有一个密道,遇到重大事故的时候用的,他们也从来没见过。我摸着玻璃墙壁走到花房,里面除了鲜花之外还有很多植物样本,我走的时候碰到好多大叶子,上面的露水打的我衣服都潮湿了。
玻璃花房后面有个小门,就是紧急出口之一,我打开小门,走到外面,深深的吸气。
我记得这小门后面是条运河,这里不属于码头,所以河边竖着栏杆,并且没有别的路。所以,这里一般没有人,我找个地方坐下,有点冷。
很久没有一个人在外面了。他们都不放心我。现在虽然旁边什么都没有,连个卖煎饼的都没有,可是我觉得很自在。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对我好多久,可能是一辈子。那我就要在摇摇椅上躺一辈子了。
如果我没瞎,我恐怕很愿意。
可是现在,我不想。
河水平缓的流动,一点波浪也没有,好像我以后的人生一样。
“以后如果我眼睛可以恢复,我就去一个不大不小但是很安全的城市,开一个小餐馆,没有菜谱,随意的烧菜,然后架子很大脾气很臭让别人说起我都是‘那个不讨人喜欢做饭却很好吃的家伙’。然后养一只毛绒绒的大狗,它长的很神气,还会帮我提菜篮,我们两个趾高气昂的走在大街上。”
我站起来伸着手往河边走,手很快碰到栏杆。栏杆很矮,我大概迈腿就能过去。
我真的很坏。明明一遍遍想千万不要找他,不要被他嫌弃,不要给他添麻烦,不想听到他抱怨。可是,他是我这辈子最亲近的人,我可以自卑不找他,他怎么能嫌弃我呢。心里很矛盾,可是我脸太薄说不出口,我不要祈求来的关心。
因为瞎了所以很自私很任性,倒不至于觉得全天下都对不起我。而且其实是我对不起西索。可是我现在自私了,我后悔了,你爱管我不管我。
“西索,你送的风铃我很喜欢。可是我不喜欢沉默的你。”我背对栏杆向前走。刚才坐下的时候忘了方向了,不过温室应该在栏杆的对面吧。
“飞艇上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你长高了吧。”我碰到了玻璃墙壁。
“我出来是心烦,吹风,你出来干什么。晚上吃多了?”
我找到小门,“你不进来就要绕远回去了。”
“西索,我想吃烤鸡翅。”
“炸鸡。我叫外卖。”
***
西索日记。
1987年5月13日。
我在斗技场200层赢得第十次比赛。杀了240层楼主,成为240层楼主。
1988年5月13日。
和小气鬼不分输赢。买了一架飞艇,没用过。
1989年5月13日。
一个叫巴尼自称是富豪的人找上我。他说要雇我当保镖。他说他敌人很多,总是有高明的杀手暗杀他。他培养的高手大多数都死去了。
高明的杀手?有意思。我答应了他。
1989年12月9日。
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