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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高树多悲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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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低着的头抬起来满是茫然,“三生石……没有……怎么会,小老儿明明见过夏侯将军的……”
“老人家慢慢想,我不急。”程昱拍拍老头肩膀,“想不出来也很简单,抽了你的生魂到孽镜台去,保管你的记忆无所遁形。”
程昱坐在对面,瞧着老头缓缓把头低下去思索,自己重新催动法力去看三生石里的记录。刚刚不过是粗略扫了一遍,只注意到夏侯渊不在其中,具体细节虽听了侍官的报告,但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感知。
前三日颇为平常,每日按部就班的出摊、摆摊、收摊,在鱼龙巷这趟浑水里,老头与各大地头蛇的关系居然都不错,起码程昱看下来还没有一个帮派的人来找过他的麻烦,就连阴间里臭名昭著的白莲教教主也罕见的出现在了老头的摊位上。程昱心中起了疑问,阴间与人间一样,都把白莲教视为洪水猛兽,无论是人间的皇帝还是阴间的上相和太傅,都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图后快。白莲教众在被曹操剿灭数次过后早已学会夹起尾巴,远远的逃到军队难以征讨的地方。为何白莲教主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不说,他们校事府和锦衣卫却没有收到任何情报。
不管老头有没有问题,程昱都要好好感谢他一番。拜他所赐,一直难寻踪迹的白莲教主不仅有了踪影,甚至还有了姓名与样貌。分神发出海捕文书,号令天下校事府即刻出动追杀白莲教主,顺便千里传音给了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让他的人也别光在酆都混吃等死,出去转转,说不定就捞到头功。
他对功劳大小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明公更好的在酆都立足。
程昱长吸一口气,接着去看第四天的影像。从第四天开始就有了隐隐约约的不对劲,画面内容其实和前三日并无太大差别,不过是客人来往变换而已。但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改变,吩咐手下道:“请烛龙目来。”
不过多时,属下捧着个锦盒上前,程昱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是一黑一白两颗宝珠。他捧起黑色宝珠,贴到三生石旁,甫一沾上,宝珠竟是化作黑水将整块石头包裹住。黑水色泽鲜亮,质地粘稠,没来由的让人想起了石漆。只一瞬,迷障破开,彩彻区明。
果真是被人动了手脚,黑水顺着底部滴滴答答的流淌到程昱手心,重新化作了烛龙目。挥手让属下把盒子放回去,自己端着烛龙目吸收出的力量结晶仔细瞧着。
结晶的内部混沌不堪,力量紊乱,四五种来自不同地方的术法夹杂在一起和炸弹基无差别,哪怕程昱稍微引动结晶就要爆炸,以里面法术的贮藏亮足够将整个校事府炸上天去。看来篡改三生石的人来头不小,既有强大的法力还能顺带搞些小动作,看来他们有的忙了。
但那位幕后者还是估计错了,程昱可不是那些酒囊饭袋,能够掌控校事府就足以说明他的能力。他牵扯着其中一股力量,大胆把自己的神魂放进去追溯源头,看的旁人不禁捏着一把冷汗。
里面路径错综复杂,稍不留神就走到了岔路口。程昱走了大约有三分之一,忽地抬起头来,此时人间早已入夜,都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自己的背后冷汗津津,内衣湿的足够拧出水来,吩咐先将老头押回牢房。程昱未在校事府多待,启程回了自己府上。连孩子的问安都未曾理睬,径自回了书房,双手掐诀,布下重重禁制。
他程仲德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入这场棋局。
且说绝影受了程昱之请,前往寻找曹操。幸而它与曹操早已心意相通,自知人在何处,略费了些时间确认方位,撒开蹄子朝着曹操所在的一路奔驰。奈何出了酆都城可就不算太平,天高皇帝远,路上有劫匪或为非作歹的纨绔比比皆是。如此一匹神俊的黑马驰骋林间,似乎是无主之物,任谁见了都免不了心动,起了据为己有的心思。
怪只怪他们自大惯了,连曹操的马都敢招惹。绝影见来者不善,打了个响鼻表示不屑,四蹄火焰萦绕全身,生生在人群中撞出个缺口来。倒霉蛋们连黑马的样子都没看清,只觉一抹黑光闪过,好似天上雷霆,便被灵火烧了个精光,连片碎片都没留下。
自不量力,想驯服它,也得先有这个实力。
黑马一路狂奔,路上插曲太多,让它连停下来吃点嫩草喝溪中水的时间都没有,至于休息更是无稽之谈。
只要将曹操带回来,救活他的兄弟,自己就有吃不完的嫩草。
“可惜了,你远胜于汗血宝马,若是能作为我的坐骑就好了。”
眼前出现一位女子,拦在绝影的毕竟之路上。它本想故技重施,一头撞过去,结果面前似乎有堵看不见的墙壁,撞得眼冒金星,疼得哀哀叫唤。
“诶呀,小马儿,你一定很痛吧?”女子团扇捂住半脸,嘻嘻的笑着,话语内容有关切之意,可从她嘴里说出却又讽刺异常。
“好可惜啊好可惜啊,为什么你偏偏是那个人的坐骑呢?你要是别人的坐骑就好了,我就能轻轻松松的把你变成我的东西了。但你的主人偏生是那位哦,我只好请你永远消失在这世间咯。”
疯子。绝影心中给出评价,耽搁的时间太久,让它躁动起来。伴随着女子话音落下,巨大的危机感弥漫在它的心头。眼瞧着女子移开团扇,下半张脸非是人颜,而是森森白骨。女子嘴巴张开,一股吸力几乎要把绝影吞入腹中。绝影此时知道若是再不使出全力它就葬身于此,嘶鸣一声双蹄抬起,灵火开始燃烧生魂,借着吸力开始加速,直直朝着口中奔去。
女子暗喜,得来全不费工夫,却没料到绝影从身体中穿过,一时惊讶用团扇遮住了脸。绝影趁此机会逃离,朝着曹操所在跑去。
“算了算了,不愧是那个人的坐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意被我吃掉呢。”女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就这样吧,该搅和的都搅了,这样回去禀报大神应该不会说我吧。唉,真想吃掉那个人的左膀右臂呢,他痛苦的样子一定很好玩嘻嘻。会有机会的……我会回来的……”
说完话,女子身形消失不见,就连刚才战斗留下的痕迹也人间蒸发,好像刚才只是一阵风吹过。
绝影依旧奔跑着,速度愈来愈快,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烧魂是不可逆的过程,一旦开始,便只能等到魂飞魄散。
它现在已是残魂之躯,在躯体消散前不知意识还能存在多久,那封信在燃魂的瞬间被烧成了灰烬,铭刻在胎光中,确保信能够最后消散……
曹操放走了蒲松龄,起身去了内室躺着,不知为何,他的心脏隐隐作痛,仿佛被人用刀生生剜走了一块肉。莫名其妙的恐慌袭上心头,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在梦里初次见到人头金字塔。自从出巡后就沉寂的黄星突然出现,球体上的黄色液体不断的滴落,把地板烧出一个个大坑。
“你是专门出来给我找事的吗?”曹操颇为无奈,伸手接住滴落的液体,说来奇怪,能将地板烧穿的东西在曹操手里却感受不到一丝热意,里面反倒蕴含着令无数神仙鬼魂为之疯狂的力量。纯净,不含一丝杂质,曹操喉头滚动几下,终于是没忍住,把掌心的液体喝个精光。入口便知此物神通高出琉璃露太多,奈何浪费了许多到地板上,只能意犹未尽的舔舔手掌。
黄星的光芒闪烁不定,似乎是在催促着他去做什么。曹操不解其意,但心脏的疼痛让他即使有想法也无法立刻行动。床榻离着他有些远,心脏的逆反触发了连锁反应,连带着头也开始疼起来。恍惚间他以为自己还活着,遭受着头风的折磨,黄星抵在他的胸口,巨大的冲力几乎将他的魂体撞碎。
曹操双手抱住头,熟悉的痛感带来了豆大的汗珠,地上被后背的汗液浸湿大片,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无意识的痛苦呻吟着。黄星换了位置,停留在嘴唇上方,液体偶尔滴落,被曹操下意识的吞咽入口。
外面传来了军士的呵斥声和战马的嘶鸣声,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曹操使劲从痛苦中剥出需要的记忆,应当说出口的名字被呻吟堵在嘴边,随着泪水一同被埋葬在地里。
他看见了自己的绝影,那匹神俊高大的黑马早就奄奄一息,每走一步就有化作碎片的魂魄消散在空中。黑马步履蹒跚的走到面前,低下头来亲昵的蹭蹭曹操的脖子,被包裹在心脏里的书信展露无遗,随着身体的消失“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绝影张嘴,似乎是想要再叫一声,奈何整个身躯几近魂飞魄散,连一丁半点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好咬咬曹操的衣领,在那人崩溃的目光里彻底散为齑粉,重新回到天地的怀抱之中。
曹操跪坐在地上,对着绝影消散的地方静静发呆,离别来的太过突然,他连发生了何事都不知道。书信安静的躺在地上,原本的位置是绝影的心脏,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把信捡起来揣在怀里。
典韦许褚“姗姗来迟”,二人单膝跪倒,半天没敢吭声,曹操瞅着他俩只觉得好笑,“下去吧,什么都没发生,知道吗?”
二人起身离开,周边的护卫重新换了一茬,兵士们忘记了方才的骚乱。外面同刚才一样安静,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地上有些凉了,自己的老腰经不住这么凉的东西。他或许可以考虑下加点能暖和屋子的东西,嘴角止不住的笑,屋子里明明被火烧的很热,他却觉得冷得刺骨。坐了许久,曹操才算是勉强缓过来,他实在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拖着身子靠到墙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左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信。
程昱写的言简意赅,简单说了下夏侯渊出事,请他带着琉璃露和青莲回去坐镇。曹操无声的笑笑,眼泪又自己滚了下来,绝影消散的场景历历在目,现在还需要去为了救即将死掉的兄弟而奔波。
绝影走的很干净,魂飞魄散的都是这样,连层尘埃都不会留下,彻底消散于世间,融合为天地的一份子,空余人记得他们的姓名。魂魄燃烧的火焰余温还照拂着空荡荡的屋子,哪怕是消失了温度依旧没有降下去。他想想都觉得疼,绝影生前也是带着浑身的箭伤背着他冲出包围,谁料想到死后却又上演了一次同样的场景。
可人总是要为活着的事物奔波的,曹操喘了几口气,扶着墙站起身来。人死如灯灭,当务之急是救夏侯渊要紧。绝影的仇他会报,但不是现在。他大可以在这结束后像生前一样举办祭祀,然后痛痛快快的嚎啕大哭,利用忠孝去激励活着的人,利用死亡去成为帮助自己的工具。多少年来他都是这样做的,带着对方的首级去祭奠一番,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阴间没有阳光,却有无数的白烛和灯光照射,那些光亮有些刺眼。曹操走出屋子,他用手挡住了无尽的光芒,也挡住了一直流淌的泪水。
典韦许褚见自家明公出来,急忙上前去搀扶,但让人一把推开。
“准备进宫。”曹操语气轻松,完全不像是刚刚哭过的模样,能让人看出来的恐怕只有尚在泛红的眼眶,“孤要面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