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民伐罪》杳杳归故里

13、浮沉各异势

　　用一张就少一张的东西，施舍在这群虫豸身上倒是有些浪费。圣旨重新回到程昱手里，轻飘飘的瞥了底下人一眼，见他们脸上写着敬畏，心里觉得好笑。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少见多怪，不晓得明公在陛下心里的重量，区区几份空白圣旨手到擒来。淡声说句“都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堂下的校卫们方敢战战兢兢的起身。
　　程昱遣散了众人，吩咐他们按着原定的计划继续搜寻。又挑了几个信得过的身边人，把自己珍藏的茶叶拿出来几包，嘱托下人备好汽车，他要外出访友。
　　被挑出来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自家上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事态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还能有心思走亲访友，实在是心太大了些。
　　程昱怎会不知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心腹在想些什么，但他懒得对旁人多费口舌，就连明公自己有时也不愿意向他去解释。说起来他的这些同僚好友，真要一个一个查起来还颇为费事，只能先去几家高门大户里试试水，等着鱼儿慢慢上钩。
　　把需要去的人家筛选了一番，给荀府排到了首位。比起在阴间也声势浩大的颍川荀氏，落在第二位的夏侯家人口鲜少，就连仆人都寥寥无几。说到底夏侯家乃明公本家，里面若是混进了奸细容易泄露机要不说，明公来夏侯府怕是还有危险。
　　不知绝影到了何处，路上是否有危险？夏侯渊能否转危为安皆系于它一身，让程昱不得不担心其安危。但他更多担心的是出巡在外的明公，酆都城已凶险至此，外面想要明公项上人头者多如牛毛，即便是日日伴驾也难防家贼。
　　明公吉人自有天相……他无须多心，程昱安慰自己道。汽车缓缓停下，本来拥挤不堪的车里就剩了程昱和司机两人。
　　车门无风自动，程昱缓步从车上下来，不经意间同暗处的几双眼睛对上暗号。荀府的人早早的收到了拜贴，荀彧吩咐大管家派仆从收拾好，自己坐在厅堂内等着程昱。
　　大管家候在门口，见程昱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东西，匆忙上去迎接。他有意抬眼看了眼这位校尉的神色，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他后背发凉，慌忙垂下眼眸，借迎宾之言掩饰自己的慌张。
　　不过是一时半会无法与兄弟们通信罢了，程昱前来可能是为了别的事，我们做的天衣无缝，很难怀疑到自己身上……
　　圣旨吓破了大管家的胆，看谁都觉得他们知道了是自己放的散魂瓦。再加上最近酆都城戒备森严，多少人都被锦衣卫带走问话，就连自己也被校事府查了个底朝天。
　　事到如今，大管家由衷的感谢易魂丹的妙用，让他成功吞掉了真正大管家的魂魄。所以才能借着这层身份，能够在酆都城肆无忌惮的游走。
　　程昱感知敏锐，那道目光明显的让他感觉不对劲。他不动声色的借递礼物之机抚上大管家的手背，粗长的伤疤被细腻皮肤暴露出来，摸上去硬硬的。
　　大管家抬头看着程昱，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回想下真正大管家对待伤痕的表现，马上换上副炫耀的神色，把袖子大大咧咧的往上拉起，狭长的伤疤顿时一览无余。
　　“大人可是要看小的这道伤疤？不是小的吹嘘，这道疤可是小的给主人挡刀留下来的。”大管家拍拍胸脯，神色倨傲。
　　“上次同令君说要给你带点去除疤痕的膏药来。”程昱一拍脑袋，笑着说道：“你瞧我这记性，此次来的匆忙，倒是忘了这回事。”
　　“别别别。您可千万别带，这道疤按西方的说法叫什么来着……勋章！对！勋章！”大管家忙把疤痕藏起来，“劳您费心了，膏药太贵重小的无福消受啊。”
　　大管家似乎并无异样，难不成是他多心了？程昱没再过多言语，顺着指引朝着厅堂走去。
　　荀彧已等候多时，香炉里的烟雾若有若无，满座香气四溢，险些把程昱熏出去。
　　程昱抽抽鼻子，再一次赞同明公禁令焚香，搞得他什么都闻不着，还净浪费钱。有钱不如去给明公买几身锦袍，省的天天穿着带补丁的袍子出来。
　　荀彧坐在主位，笑容温和，“仲德匆忙前来，是有要事？”
　　程昱把乌水戒摘下来，放在手里把玩着，装作不经意间露出“渊”字刻文。
　　“这是……”荀彧颇为吃惊，想要屏退身旁众人。程昱抬手拦住，“令君，我待会还想问问他们呢。”
　　“好吧，好吧。”荀彧无奈道：“出了何事，夏侯将军的乌水戒怎会在你手里？”
　　“夏侯渊的三魂七魄让人打散了。”程昱冷哼一声，“怪不得明公说他是白地将军，现在酆都城本就不安生，他偏又出了事，还得请明公回来救他。”
　　“那仲德是想？”
　　程昱说道：“过来告知下你们罢了，现在凶手尚未落网，你们出门在外可要小心。连夏侯渊这种千年鬼神都着了道，保不齐下一个出事的就是你们。”
　　荀彧拱拱手，面露愠色，“多谢仲德冒着危险前来。凶手真是胆大包天，明公与陛下不在，这酆都城还能让他们翻了天不成？仲德放心，若是哪里用得着荀府的地方，荀某必定倾囊相助。”
　　寒暄几句，程昱表示自己尚有要事在身，起身告辞。荀彧还想起身送送，让人笑着按回椅子坐下。
　　荀府上下皆喜种花养草，边边角角栽满了世界各地的奇花异草，且花草香气各不同，融在一起却又各自独立。游廊上爬满了藤萝，偶然漏出的缝隙依稀窥得三两梧桐。往来仆从路过花丛满脸陶醉，仿佛要被香气迷走了魂似的。
　　单薄的身影出现在角落，程昱走上前去，把一包茶叶塞到那人怀里。
　　“今日得闲了出来溜溜？”
　　荀攸不作回答，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卷竹简。
　　程昱轻笑两声，“看来公达是有什么发现。”
　　“走吧。”荀攸开口道：“没事别往这来。”
　　被撵走的程昱没走几步路回过身来，盯着荀攸说道：“荀家别站错了队,明公的心经不起你们折腾。”
　　“荀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包括明公。”
　　”那你呢公达？“程昱低声道：”难道你也要背弃明公吗？“
　　荀攸默不作声，见程昱还站在原地，非要等他一个答案，无奈叹了口气，“我以为不需要和聪明人多说什么的，放心吧，只要明公的身后还有我一席之地，我就会永远在那。”
　　得到答案的程昱转身离开，却听着身后传来声音，“这个茶好喝，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多带点。”
　　忍痛把余下的几包茶叶全都留给了荀攸，程昱被大管家“礼貌”送出。在车上等候的校卫见上官出来，连忙启动发动机，待人上来时把油门一脚踩到底，瞬间消失在管家的视线中。
　　走出没多远，空荡荡的车厢里挤满了人。除了留在荀府内做监视的校卫外，余者都回来报告自己的发现。
　　接连听了几个人的汇报，程昱眉头紧蹙，他们并没有发现荀府上下有什么异常，就连荀家的那几个老顽固，私下聚会时讨论的话题也不过是改换门庭，与内鬼乃至于天庭毫无瓜葛。莫非是自己想错了？他摇摇头，准备把希望寄托于监视大管家的校卫身上，但愿能给他带来点不一样的消息。
　　“荀府的大管家，你们查的怎么样。”yishi
　　“回禀大人，大管家身上并无异常。但……有一事属下颇为在意。”校卫表情犹豫，从怀里掏出三生石，“大人，我违规动用了三生石，发现他有时的踪迹不能被三生石所记录。属下违背法令，还请大人责罚。”
　　他的感知果然没错，管家身上不仅存在问题，而且问题很大。连三生石都查不出来的东西要么代表动用的术法不属于阴间，要么是神力高于三生石，但连夏侯渊都着了道，那就说明术法非是地府之力。思前想后结果已是呼之欲出，荀府管家早就被天庭之人给换掉。
　　得到了结果固然令人欣喜，可程昱只感觉到大祸临头，就连阴间的千年士族荀家都能被悄无声息的换了人，至于别家恐怕上下里外都变了样。希望局势还没恶劣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吧，他向远在他乡的曹操祈祷着，祈祷着自己战无不胜的明公能够力挽天倾。
　　程昱深吸一口气，“你做得很好，虽然动用了三生石但立下了大功，非但不罚反而该赏。看来校事府的法令也该改改了，不循规蹈矩反倒还有意外之喜。”他看着受宠若惊的校卫，“回去记得领赏，琉璃露一滴。”说罢，他对着司机接着说道：“先回校事府。”
　　司机听令，车子从夏侯府的门前拐了个弯，朝着校事府飞奔而去。正巧出来的夏侯惇被扬起的沙尘糊了一脸，连着“呸呸”几声把藏在嘴里的沙子吐掉，再到抬起头来时轿车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谁啊怎么还在别人家门口飙车。”独自抱怨几句，夏侯惇站在门口望向夏侯渊离开的方向，“也不知道妙才上哪里去了，怎么连饭都不回来吃，总不能偷偷溜走去找孟德了吧。”
　　许是兄弟连心，夏侯渊的乌水戒在手指上不安的躁动，生魂碎片在不大的空间里横冲直撞，险些冲开了提前设下的禁制。程昱无奈，只好又把戒指上的禁制加固，里三层外三层堵了个严严实实，生怕生魂碎片在里面又给他搞出来什么名堂。
　　校事府一向以办事效率高著称，程昱刚下了命令，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校卫便将老头押至堂下跪倒。
　　身旁的校卫递上三生石，“禀大人，我们在路上已经用三生石查过了，他的近七日的踪迹都在里面。”
　　“没有遗漏？”
　　“没有遗漏，我们特意用了其他方法来检验记录是否有被篡改或隐瞒的迹象，但一点痕迹也没有。”
　　匪夷所思，程昱只觉得奇怪，怎会一点东西查不出来，难道是自己的猜测有误？
　　戒指里的生魂又开始狂躁，程昱把它摘下来举到面前，透过小孔看着老头在见到“渊”字的刹那瞳孔扩大，随后又恢复镇定，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程昱从桌案上拿起纸笔扔到老头面前，“把你近七日的行踪写出来。”
　　老头一脸茫然地抬头上看，“大人您说什么，草民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程昱站起身来，走到老头面前，俯下身子说道：“听不明白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他慢慢抬起戒指，把带有刻字的那面转到老者面前，“老人家，告诉我，你见过这枚戒指的主人吗？”
　　“这……”老头迟疑片刻，“渊……敢问是哪位大人？”
　　”夏侯渊，夏侯妙才。“程昱接着说道：“鱼龙巷隶属于建安坊，你又在里面摆了四百五十七年的面条摊，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他。”
　　“哦哦，夏侯渊将军啊。”老头若有所思，“草民昨日的确见过将军，将军还在我这里买了碗面条吃。”他脸上带着畏惧，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大人，可是将军出事了？”
　　程昱否认道：“他出去玩了，但忘记戴上戒指，故而寻你过来问问情况。”伸手去解开绑绳，笑容温和的把人搀扶起来，站着的校卫适时搬过来椅子，顺带搀扶着人坐下，“手下人不懂事，冲撞了您老人家。待到找着人后，我一定登门谢罪。”
　　老头慌忙的摆着手，”可不敢，您这么大的官到我那茅草屋去，可不是折小老儿的寿吗。大人放心，您问就行，小老儿一定知无不言。“
　　程昱笑容依旧，”告诉我，为什么三生石里没有你和夏侯渊交际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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