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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但伤知音稀 ...

  •   既是天子之命,陆机只得照办。惊堂木一拍,“是何人在衙门外击鼓鸣冤啊?”
      陆云走上前来,“禀大人,是柳泉居士,他说有天大的冤屈要面见陛下。”
      “陛下有旨,让他进来。”
      小吏得令,出门喊道:“陛下有旨,让喊冤的人进来。”不过片刻,就见一老翁手里提着木棍,气势汹汹来到堂前。
      蒲松龄抬头一瞧,不禁愣住。坐在正中间的陆机他自是认得,旁边之人戴着天子冕旒定是北阴大帝。可还有一人坐在陛下身旁,那张面孔他自是认得的,今早二人还相谈甚欢。能坐在天子身边的,除了上相秦始皇,恐怕就只有那位北阴太傅曹操曹孟德了。他曾听闻那位始皇帝把自己变作十几岁的少年模样,那此人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曹操刚拿出本书读,余光看到蒲松龄正盯着自己,索性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
      陆机见蒲松龄还没向陛下行礼,轻咳一声以示提醒。蒲松龄方才如梦初醒,感激的看了眼陆机,忙跪下叩头,“草民蒲松龄,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谢陛下。”蒲松龄站起身来。
      北阴大帝本以为他是身体不好,需要拄着拐杖,刚想吩咐人给他赐座。却见蒲松龄手提木棍冲上前来,劈头盖脸的往曹操身上砸去。
      他早就料到,或者说他知道一定会这样。曹操轻叹一声,蒲松龄的攻击毫无章法,和稚子游戏并无区别。双指一夹,便令木棍进不得半分,无论再怎么用力,都是徒劳无功。
      守在外面的侍卫冲进来,把蒲松龄连拖带拽按到堂下跪好。至于行凶的木棍早被曹操捏成了粉末。
      北阴大帝脸上玩味之意甚重,“曹爱卿,事到如今,你还想替他求情吗?”
      “暗杀过臣的何止他一人。”曹操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掏出手帕来擦擦手,“不如陛下先听听他说些什么再做决断。”
      嘴里的布刚去下来,就闻蒲松龄破口大骂,:“曹贼你欺君罔上、弑后戮忠、不仁不义!你枉为人子!可惜汉寿亭侯心软,放走了这个奸贼!就该取你的人头做成夜壶方解我心头之恨!”骂到后面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北阴大帝摆摆手,兵士重新将蒲松龄的嘴堵上。
      曹操把书收好,站起身来走到蒲松龄面前,低着头冲他笑道:“孤果然还是讨厌你们这群酸腐文人啊。一天天大义凛然,却身无丝毫理国治民之术。孤平北方开屯田修水利,护得中原几十年无战乱。你能做到吗?你做不到,但孤能做到。孤不仅能做到,还远比他们做的要好。孤还要狐媚陛下,做陛下的宠臣。孤就爱看到你们无可奈何的样子,只能在暗地里骂骂孤当做胜利。”
      说完这顿话,心中郁结似有消散之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表情,快步回到北阴大帝身边坐下,乃至于主动把手递出去让天子握着。
      北阴大帝心中暗喜,蒲松龄倒是帮他做了件好事,就是不知曹操这表面恭顺的态度能持续多久。待会处置时,就姑且放他条生路吧。
      “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
      “让他来伺候臣吧。”曹操说道:“换做之前,臣会让他死。但现在臣很无聊,有个能打趣的人在身边也不错。”
      蒲松龄口中布被扯下来,刚想继续骂,却被一道禁言术堵得嘴张不开。
      闹了许久,天色已晚,该到启程上路的时候。陆机又吩咐人做了场宴席,众人吃饱喝足后上车离开。
      曹操特意吩咐让蒲松龄侍候跟前,底下人怕污言秽语脏了太傅耳朵,没敢把禁言术解开。曹操此时心烦,也没过多在意,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中的公文。
      酆都又新送来不少,好在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但自己今晚估计是睡不了了,好在他是鬼,十天半月不睡没什么问题;若是换成人,那身子早早的就垮掉了。
      临近天亮时总算是都处理完了,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扶风了。曹操打定主意,这次不跟着北阴大帝一块行动了,他打算自己出去走走散散心。
      无意间看见蒲松龄还在那站着,曹操险些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招招手道:“聊聊?”
      蒲松龄也不管,就坐在曹操对面,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
      “孤把禁言术给你解开。”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好好说话,孤懒得和你吵。”
      蒲松龄也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曹操保下来的,禁言术解除后倒没说什么,只冷哼一声,等着曹操先开口。
      “你恨我吗?”
      “为何不恨?”
      曹操说道:“你我生年相差甚远,死后至于昨日才认识,何来‘恨’一说?”
      “昨日我已骂的够明白了?自己所做何事当真不知?”
      “就为这个?”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蒲松龄满脸鄙夷,“你读过圣贤书,岂会不知?”
      曹操反问道:“你见过大汉吗?”
      没等蒲松龄说话,曹操自顾自说道:“孤见过,努力过。不然你以为孤忙活了一辈子是为了什么。但世人早就告诉你了‘天厌汉德久矣’,不是孤一人就能改变的。”
      “看看黄巾军吧,孤给了他们饭吃,给了他们地种。哪怕死后来了阴曹地府,他们也还都追随孤。因为在他们心里,孤可比什么大汉要好多了。“
      蒲松龄还想着反驳几句,曹操又把禁言术加回去。他只是想找人倾诉一番,却没打算听到回答。随手扔了纸笔过去,“若是觉得无聊,就写点故事出来,说不定孤哪日心情好就放你一条生路。”
      或许是打算写部能痛斥曹操的戏,蒲松龄提起笔来就常常忘了时间。典韦许褚守在外面,时刻准备着把人拖出来做掉,没想到二人罕见的相安无事,让人摸不着头脑。
      北阴大帝特意给曹操放了三天假,他心安理得坐在马车里读书看报,偶尔看看蒲松龄的新作。不得不说笔力强劲又明嘲暗讽,把人刻画的像是戏台上的丑角,滑稽又可笑,如果那个人名不是他就更好了。
      曹操有时候觉得不是自己来让人侍候,而是自己在侍候蒲松龄。宫中送来的饭菜他总得给蒲松龄留一份,待到人不想写想出去采采风时他还得吩咐人看着点,有的时候还得给人研墨。曹操突然笑笑,罢了,他就是这性子,对于喜好之人有着无底线的宠溺,就像奉孝一样。
      说起奉孝,他倒有些怀念远在酆都的众人了。出来许久,该写封信向他们报个平安了。
      蒲松龄凑过来看看曹操写了什么,想从里面寻找些蛛丝马迹来成为自己控诉曹操冷酷无情的证据。曹操也不掩饰,大大方方的推过去,好叫人看得清自己写了些什么。
      结果与他所想甚远,内容不是他想象的关于掌控朝廷、监视他人。曹操在里面对每个人都贴心闻讯了他们的情况,嘱托他们要恪尽职守,顺便讲述了下自己在外面的见闻,却又把路上受过的委屈悄悄抹去。完毕还调笑着他们把自己书房里的手稿收拾收拾送到出版社里,收到的钱记得寄给他,省的他出门没带荷包,早上连个包子都吃不着。
      “看完了?”
      曹操把信收好,“就算是想找孤的过错也不至于死盯这一封信吧。”
      “仲康!”他朝着外面喊道:“派人把信送回酆都。”
      许褚掀帘进来,拿着信出去,离开前还用眼神警告了蒲松龄一番,曹操在旁边乐呵呵的瞧着。
      且说曹操被北阴大帝一道诏令调进宫里,临走前给蒲松龄解了禁言术,让他无聊的时候自娱自乐说说话。
      蒲松龄确认人走了个没影,提起毛笔开始构思《地狱》的结局。他准备写两版,一版写点曹操好话,应付过去;另一版则为真结局,极尽嘲弄,让曹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在地狱里化作血水。待到自己脱困,就把真结局这版交给戏班,在酆都城里唱它个十天半月,让人知道奸佞的下场合该如此。
      假结局匆匆写了几笔停手,蒲松龄觉得自己写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违背自己多年来所读的圣贤书。他索性把假结局撕个稀烂,白花花的纸片散的到处都是。自己苦读圣贤书,为的就是上报天子,铲奸除凶。如今怎能为一时之苟活而违背自己的良心,口中吟诵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文天祥的身影。初来地府时,他曾在孽镜台里远远见过一面。那时文天祥身着红袍,天子命他为孽镜使,掌管孽镜探查罪人所犯之罪。又听闻曹操做了北阴太傅,殊为荣宠,蒲松龄那时便想着一定要让这曹阿瞒跪在孽镜台,细数他的罪恶,再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他此时文思泉涌,好似李太白附身,笔下生花,竟是一口气写完了。蒲松龄左看右看,本想再增增减减,没想到接连看了几遍竟无一字可改。整部戏下来浑然天成,读完台本令人忍不住为之叫好。
      “好!”蒲松龄大喊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刚被北阴大帝“恩赐”放回来的曹操一头雾水,莫不是因为成天和他见面然后疯了?
      瞧着满地的碎纸屑曹操强压住心中怒火,没把蒲松龄生魂打到魂飞魄散。他冷眼看着状若疯魔的蒲松龄,吩咐下人把屋子打扫干净。
      他拿起书案上墨迹尚未干涸的纸张,扫了一眼便知蒲松龄写好了结局。正想细细品读,却被癫狂的笑声吵得头疼。先是一道禁言术让人把嘴巴闭上,又催使铁索把人捆成个粽子。
      曹操坐下来,翻看着蒲松龄为他打造的结局。
      前面早已看过,这次选材没从演义去找,反倒选了阴间,连他是北阴太傅都老老实实写上了。就是后面又写了自己以狐媚之术蛊惑天子,让天子对自己百依百顺,而自己就在酆都城里呼风唤雨,违背自己意思的人统统魂飞魄散。幸亏天庭来人,天枢上相诸葛亮一眼看出来曹操为祸国家,于是便唤醒了北阴大帝。清醒后的北阴大帝自是悔不当初,要请天雷来劈死曹操,却让人拦下。诸葛亮摇着羽扇说不如把曹操先押往孽镜台,让孽镜写出来他的罪,然后再打入十八层地狱,叫他的灵魂日日夜夜被折磨,直到魂飞魄散为止。
      结局自然是让人喜闻乐见,曹操被剥了官服,押到孽镜台前还在城里游街,万千鬼魂都在唾弃。待天使宣了曹操的二十大罪后,就将人扔到地狱。不料刚到地狱,就被他之前杀过的人缠上,魂魄被撕咬成碎片。北阴大帝嫌他死的太快,出手保住他一条命,又扔到血池里,最后化为血水。而北阴大帝励精图治,开创一代盛世。
      曹操看完险些没气昏过去,前面毫无新意甚至可以说是千篇一律的发展他也就忍了,后面又偏偏拿出来诸葛亮来恶心人。怎么他曹孟德是什么阿猫阿狗吗?什么货色都能来踩他一脚。
      蒲松龄的禁言术解了,他趴在地上,脸上狰狞,“狗贼,这个结局可还喜欢?”
      “烂。”曹操直言不讳,“和你往日的作品相差甚远,也就题材能招的他们喜欢,剩下的东西在孤眼里就是烂泥。”
      “哼。”蒲松龄冷笑一声,“没对你歌功颂德而已,你着什么急。”
      “孤没那么小肚鸡肠,若是写的好孤照样赞扬。”他突然失了兴致,原先还想把人留在身边的想法全然不见。在曹操眼里,蒲松龄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条老狗在为和他毫无关系的人嚎丧。
      酸腐文人,不外乎是。
      “走吧。”
      蒲松龄身上的铁索被收了回去,他有些怔住,本以为曹操看完会大发雷霆,自己做好了舍生取义的准备。没想到竟被一句轻描淡写的“走吧”结束了这么久努力。
      走之前他回头看了曹操一眼,那人的脸藏在阴影里,似乎还有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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