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业务买一送一包售后》假性蓝色

20、Chap.5 劣等推理（7）

　　艾力厄湖位于黒水市的东部，曾是这座城市的发家命脉，同时担任着生活用水与运输通路的重任。但在大家耳熟能详的工业发展史后，如今这片水体污染严重。再加上十几年前某次泄露事件，艾力厄湖几十年来都是困扰市政府的烫手山芋。
　　上任市长任职期间信誓旦旦，说要治理湖体，并发展湖畔旅游业。虽然那也是痴人说梦，但听上去至少比淘金法案合理一半，如果正常推行，没准真能盘活黒水市的旅游业。
　　可惜他们就擅长把一切都搞砸，环湖设施推得太过急切，进度在超过生态治理百分百后一举成功，直接拖垮了项目。
　　如今湖畔除了鸟兽鸣虫，就只剩半成品木屋。它们幽灵般陪着弃置的挖掘器械，跟着工业废水或生物毒药一同发烂发臭。
　　而如果维里尔没搞错，那群孩子应该就被关在某间木质小屋里。

　　故事进展到这里，大概就快进入激烈枪战了。英雄登场，嘭嘭嘭，孩子们被解救了。
　　但可惜，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蒂娜走过两步，低头看向脚下的软泥，面目扭曲了一瞬。
　　她深呼吸，扭头看向身后的维里尔，抬手，从湖的这头起，指向遥不可见的那端：“这一片到底有多少屋子？”
　　她顿了顿，又指向那些湖中的孤岛，加重语气：“那上面又有多少？”

　　维里尔摇晃一下，勉强站定。在味道微妙的湖畔微风里，他皱起眉，抿紧了嘴唇。
　　驱魔者竭力忍下反胃感，询问蒂娜：“你问问树木，它们有没有看见来得很频繁的活人？”
　　蒂娜长叹口气，深一脚浅一脚，踏过淤泥走向一旁的红柳。她伸手抚上树干，低声呓语。一会后，她放下手，对着维里尔摇头。
　　“它们说最近有很多人来，特别吵。”

　　维里尔一愣，随后想起米娅所说的开发项目。
　　他追问：“那它们知道之前有哪些人常来吗？呃，大概，近两年？今天看见了车也行，它能指出大概方向吗？”
　　蒂娜皱眉，抚摸这颗显然营养不良的红柳：“不好意思，我是德鲁伊，而它只是棵树。它说话的方式跟醉鬼差不多，你觉得我能得到什么惊喜的答案？”
　　维里尔只能作罢，扭头望向湖畔。

　　“……不可能是这面，离正路太近了。”
　　他向前两步，离湖畔近了一些。不知为何，离艾力厄湖越近，维里尔越感觉迟钝麻木，唯有胃里的刺痛愈发明显，好像谁在强调这种疼痛一般。
　　维里尔摇摇头，努力摆脱干扰：“湖心岛也不可能，湖里有东西，会对完美祭品产生反应。”
　　“也不是东岸，那边砾石滩会硌坏轮胎。”
　　蒂娜补充，她瞥眼维里尔，“有没有可能是那边的港口？虽然偶尔会有船，但基本没什么人影。还有小路，也方便车通行。”
　　“如果是，就得找隔音很好的房子。”维里尔喃喃，“这边找不到那种……除非改造，装隔音板。”
　　蒂娜抬脚：“我们可以去问问，那边有管理员……”
　　维里尔一把抓住她，摇摇头：“霍华德半年前就死了，接任者每天五点就会到城里喝酒。”

　　维里尔低头，跟回头看他的蒂娜对视，从女孩的眼里看出“那怎么办”的神情。
　　他深呼吸，指向某个方向：“我们从那边开始吧。”

　　“……你的直觉？”
　　“我的推测……以及百分之四十的直觉。”

　　最终，蒂娜还是接受了恶魔的直觉，开始逐间搜索那个方向的木屋。
　　毕竟他们如今也无计可使了。
　　要是禁锢没出问题，维里尔能直接让那孩子出现在他怀里。可现在蒂娜感知不到禁锢留在自己这里的钥匙，而锁又在维里尔身上捆得死死的，所以一切白搭。

　　在推开第三间木屋的门时，蒂娜也意识到另一点：她似乎有点太依赖这个恶魔了。
　　他多好用，多厉害。一个不知为何不受法则束缚的大恶魔，无须借助交易就能在人间使用魔法，一个响指跟两把刀就能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
　　而当他出了毛病，一切都转不动了。
　　所以现在，他们像两个傻子，在这里挨个推门，在成百上千个小屋里寻找唯一的那一个，做着最蠢的排除法。

　　蒂娜不禁觉得自己像个他身边的女助手，詹姆士邦德电影里常见的那种。
　　虽然这不是事实，大多数情况下，维里尔需要她远甚于她需要他，但现状让女孩很是烦躁。
　　她心想，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这份工作结束之后，她得再次习惯单独解决问题。
　　先从思考开始。
　　蒂娜打着手电扫视一周，在心里整理起现状。

　　无论这群家伙打算怎么完成逆燔祭，转移摩根肯定放在最后一步。她是检察官的女儿，如果不是阵眼极其罕见，黒水市找不到第二个摩根的话，他们肯定不会对她下手。
　　跟流浪儿失踪不同，摩根消失的那刻起，警察的介入就变得不可避免。所以在抓摩根之前，他们恐怕就已经完成了所有前置步骤了。
　　而在此之前，那些流浪的孩子们，跟鲍比一样的孩子们，一个又一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黒水市的小巷里，又第二次消失在limbo之中。
　　监控拍到的家伙两年前失联，或许这个阴谋已经缓慢地进展了两年。
　　没人发现，没人在意。
　　……那女孩说得对，大人都是狗屎。

　　那么，新问题来了。鲍比在今早被抓走，而摩根则是昨晚消失的。
　　为什么他们要在这时候抓走新的孩子呢？

　　推开一扇新的门后，蒂娜想出了答案，不禁低声冷笑。
　　还能因为什么？耗材出于某些原因不能用了，就再找新的呗。
　　不知道该说那群家伙运气好还是差，鲍比正巧是尼散月十四日出生的孩子……又或许，他们不敢确定，多抓了几个。鲍比只是其中之一，被挑出来的、能用的那个。

　　不论怎样，这绝对是他们计划中的意外。
　　而正是这个意外，蒂娜才能听到那两个孩子的议论，从而得到那条将他们指向此处的围巾。

　　脑内推断画上句号，而这间木屋也空无一物。
　　蒂娜深呼吸，又被难闻的空气熏得皱鼻子。她走出木屋，手电指向隔壁。
　　她原本想告诉维里尔，自己打算往跟他相反的方向搜，这样能扩大范围。但当她望向那栋木屋，却发现这位大恶魔趴在门口台阶上，脑袋低垂着，肩膀耸动着痉挛。
　　蒂娜瞳孔震颤，她快步冲过去。

　　半跪下来，俯身看去，她才发现维里尔在呕血。

　　“我*，你怎么在吐血？”
　　蒂娜没忍住说了脏话，她伸手给维里尔拍背，又拍出几口粘稠的暗红液体。
　　维里尔喉结滚动，费劲地看向她。睫毛被生理泪水凝成几绺，眼白红得相当浮夸。
　　“我也不知道……”他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老旧的手风琴，“可能是酒喝多了？”
　　蒂娜欲言又止，看他的嘴唇，血染之下反倒更苍白了。
　　“不要在这种时候表现得这么像人好不好，你绝对是有点什么问题。回去之后我跟戴安娜说……你吐我手上了，你别——行，吐你自己手上了……”

　　浓稠血液逐渐变多，积少成多，甚至开始沿着台阶下淌。它们染湿了维里尔的西装裤，又向下沾染皮鞋，最后滑落地面，渗进湖畔湿润的泥土之中。
　　这血量显然有点夸张了，蒂娜停下了顺他背脊的手。
　　她考虑着要不要用德鲁伊的治愈术，但一来她不擅长，二来她不确定自然愿不愿意对恶魔伸出援手。
　　在蒂娜思考的间隙，维里尔吐出的血几乎浸透了所有台阶。
　　他茫然地眨眼，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好似吞下了一盒剃须刀片。他透过血泊看到自己的脸色，太过苍白憔悴，一时间怀疑自己看见的不是维里尔·瓦肯希，而是某个死去已久的幽魂。
　　或许也没错，毕竟给他这个名字的恶魔已经死了很久了。

　　而下一秒，鲜血开始沸腾，向他低语。
　　【听】

　　维里尔猛地抬头。
　　口腔很快被血液占满，但他顶着强烈不适把它们咽了下去。他伸出食指阻止蒂娜发问，专注地捕捉着周遭一切声音。
　　风声、水流、树叶沙沙、血液滴下。

　　“……有哭声。”
　　他说，每个字都伴随着溢出的鲜血，指向东南方向。

　　那是栋二连房，普通、不起眼，沉默地立于柳树俯身投射的阴影之中。

　　蒂娜一愣，第一反应是：太远了，步行起码需要半小时。
　　她立刻起身，望向房侧的树木，无声地发出请求。她没完全恢复，不能凭空喊来橡木，只能向已有的树木寻求帮助。
　　可它们长于这样一个糟糕的环境，孱弱又无力。响应呼唤后，它们也只能伸长枝条抚摸蒂娜的头顶，没法带着她横跨湖面。

　　“——我现在就过去。”
　　蒂娜当机立断，低头看向维里尔，“你能走吗？不能走就跟戴安娜打电话——”
　　维里尔捂住嘴唇，无法阻挡鲜血从指缝溢出，顺着手臂下滑，把衬衫袖口染得通红。
　　他一把抓住蒂娜的袖子，摇摇晃晃地摇头。
　　“不……来不及……我……我知道来不及……他们要走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胃部猛地内压，黏滑的挤压声自下而上被呕出。维里尔不得不弯腰低头，手指弯曲，捧住自己吐出的东西。
　　而当蒂娜看过去时，她不禁眼皮抽搐。

　　拳头大小，左右分明，遍布筋膜血管。甚至还有力地搏动着，从断掉的管面挤出更多血液来。
　　那是一颗心脏，一颗刻着禁锢咒文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