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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讲公道 ...

  •   “郎君!”

      “少府!”

      李崧的长随和衙役冲了过来!

      “退下!”李崧不惧颈上白刃,厉声喝退随从。

      “关冲!把刀收起来!”奚九酒下令,微微笑着,神情嗔怪得掏出帕子给他捂伤口,“李郎君你这般突然说话,当真是吓到我了。”

      李崧摸了摸脖子上的一道血痕,后退一步不接她的手帕,端正一揖:“是我孟浪,娘子莫怪。娘子,在下有一事相商,还请借一步说话。”

      奚九酒看着左右惊疑不定的神情,也收了圆场时的轻浮神态,端正回礼:“少府请。”

      随从衙役府兵面面相觑,真没事儿?

      关冲收了刀叉着手吊儿郎当的,应该没事儿吧?

      若是攒竹在这儿,定能看出来,关冲平素冷面,调教了许久才学会些跑堂应有的笑脸相迎,非要吊儿郎当,那得是紧张极了。

      奚九酒和李崧并未避着人,只是让人站远了些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只见奚九酒笑容灿烂,李崧温和有礼,好像真的只是商议寻常事物。

      却不知他们聊天的内容如此刺激:“郎君是如何知道,我与关冲在说些什么的?”

      “那人死得太巧了,衙役都是积年老吏,手里最有分寸,没我命令不会打死人,怎么会一杖正好落人头顶?我虽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却看见了关冲就在近处,他能做到这件事,而你刚刚命令杀了他。没有这么巧的事情,想来是他听了主人的命令。”

      哎呀,要干坏事的时候他发现了呢,以后要忽悠这家伙不就难了。

      对了,现在不需要忽悠他了,但她的形象破灭,他不会自觉受骗,转过枪头来给她找麻烦吧?

      “可郎君还是配合了。”既然县衙的差役已经被他调教得如此听话,那后续的几杖,自然也是他点头了。

      “奸污妇女,打死莫论。”

      奚九酒眼波流转,似有柔情钦佩,似是仰慕英豪,李崧的心再次不争气得狂跳起来,便听着奚九酒轻声嗔问:“那郎君是如何听到我们说话的?”

      李崧会武艺,却不是关冲的对手,更比不得关冲在沙场上练出来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奚九酒不信他能在关冲没发现的时候摸进来。

      “我本是想与你说,若是觉得他有罪可直接告诉我,切不可妄动私刑,见你出来便到了帐前,不料却听到……”

      听到奚九酒准备给人安排个意外。

      李崧插手一揖:“我虽不明就里,却信娘子人品,做事自有原因。可暗杀终究不是正途,但向直中取,莫问曲中求,若有冤屈,在下愿为其张目。”

      奚九酒定定盯着他:“少府可知,这种案子,不论是非黑白,造人非议的终究是女子?”

      “那是他们心怀污秽不修口德,与被害者何干?”

      “少府可想过,女子活的本就难,再遭人非议,孤女寡母,如何生活?”

      “若是因此事将她们母女逼入绝境,那便是一方父母办事不利!”

      奚九酒眼波流转,终于笑了:“冤屈是有,但愿不愿意申诉,就看少府能不能说服受害者了。”

      “某,但愿一试。”

      奚九酒叫出了文娘,亲自守在账外防止有人靠近偷听。

      营帐的帘子挑开着,帐子门框着里面的李崧和女人,阳光透过门框撒进去,落到他们的阶前。

      好像那个女人,只要往前走一步,就能回到光里。

      真好啊。

      李崧成功说服了女人出面首告,斩了那个□□她的同乡,一瓢脏血落地,满场遍体生寒。唯有那个罪犯妻子的哀嚎挣扎,无比吵闹。

      但她不敢怨恨李崧,便只敢冲着女人撒气,冲上去对着女人就是一耳光,女人的脸上刮出一片血痕,种种扑到在地:“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狐狸精!我就不该拉拔你,就不该护着你!”

      女人低头蜷缩着不敢言语,闭目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

      可她没等到疼痛,反而等来一声清脆的耳光。

      不是打在她的脸上。

      奚九酒挡在了她的面前,那个女人倒在地上,脸上有着和她一样清晰鼓起的掌印。

      “吴杏,你现在该想想的是你自己的活路,而不是冲着和你一样受迫害欺辱的石霞撒气!”

      石霞偷偷抬眼,奚九酒笔直得站着,浑身溺在午后的阳光里,金灿的阳光模糊了她的眉眼镀上一层光晕,传说中的神仙菩萨,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吴杏想到石霞没了丈夫之后吃过的苦受过的难,想到她以后也要过这样的日子,不由得捶地,嚎啕大哭。

      奚九酒扯出吴杏捂着脸的手,她还想收回去,被奚九酒顺着袖子往上一捋,手臂上青紫肿胀清晰可见,疤痕深浅交叠,蔓延隐没至衣下,可以想见这具身体会是如何遍体鳞伤:“他是个烂人,你做他的妻子想来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至少以后别人再打你,你就可以寻少府做主了。”

      吴杏本能想遮住手臂上的伤疤,奚九酒却不许,凄惨的伤疤勾起围观群众的一丝同情。

      她虽然是凶犯的妻子,可她也没好日子过,她也是受害者。

      奚九酒把周围人群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卖惨还是有用的,至少吴杏以后作为凶犯家属受到的为难能少些。

      吴杏嚅嗫着,呜咽着:“可是我,可是我以后怎么活啊!”

      “营地里丧夫丧子,各种原因孤身的女人有二十三个,也没见着我把她们饿死了。少府分田亩,也没划了这些畸零户的份额,怎么就活不了了?”奚九酒把她扯起来,回头看石霞已经自己爬了起来,奚九酒打量她俩的身形,“你们两个,力气怎么样?”

      石霞回到她那个都是寡妇孤女的营帐,脸上还带着吴杏挠出来的血痕。

      有人侧目而视,有人指指点点,有人避而远之,石霞目不斜视,只说了一句话:“奚娘子缺人背甘蔗,背出一百斤,给一根黄筹,谁去?”

      听到“黄筹”,女人们纷纷意动,旋即有心灰意冷:“这些活儿不都是男人们干的吗?轮得到我们?”

      平整土地是男人干,修建屋舍也是男人干,进城务工也是男人干,他们能得到能干一天的能得黄筹,换二十钱的活儿。

      女人只能抢洗一顿碗做一顿饭缝几针衣裳,干不到一个时辰,也只得一根红筹。就这还得被那些男人说奚娘子照顾她们,她们的活儿轻省钱又多。

      “奚娘子说了,男女不限。”石霞鼓足勇气把话说完。

      奚娘子说,她要是能把话带到,她的处境就会有改善:“要是愿意去的,现在跟我去登记,明日一早一起出发。”

      “那还等什么?走啊!”能挣钱的诱惑瞬间压过了对石霞的不满。

      其实她们才是对石霞的难处最能感同身受的一群人,因为她们有相同的困境。

      孤弱女子,在逃荒路上这等混乱的地方,便如日日走在悬崖边上,她们能上岸,已经是幸运,不知多少人掉落其间。她们看在眼里,物伤其类,心有余悸。

      甚至不乏有曾经在最无奈时被迫或半被迫也做过同样事情的人。

      对石霞的排斥,鄙薄的情绪反而是少数,更多的对那种处境的恐惧,怕自己曾经堕入深渊的事情被挖出来,也会遭遇同样处境的恐惧,故意划清界限表示我和她不一样。

      女人本就活的难,世道乱了活的更难,她们平时睡觉都得睁一只眼。

      直到前日,巡逻的士兵抓住了想来占便宜的宵小,她们才真正睡了个安稳觉。

      要去背竹蔗的女人已经排了长队,奚娘子说,有一万斤甘蔗要背,就选挑的动的,还用竹篓装了百斤木材模仿竹蔗,能背着绕营地走三圈的才算过关。

      娇滴滴的女人走不到岭南,女人们都有把子力气,极少有不通过的。

      除了年纪太大的。

      “真的不能通融通融吗?老妇人今年才五十二,有劲儿,你看,我背得动!”老妪拽着林文,林文不敢挣脱,求助得找奚九酒,“娘子……”

      奚九酒拒绝:“我不是吩咐过你了吗?高于四十五的不用了,山高水险,跌着摔着可怎么办?”

      “可,这是我奶。”

      孝道为大,众目睽睽之下要林文处理的面面俱到实在是为难她了,奚九酒揣了一张笑脸:“老人家,这一路翻山越岭的,你也给小辈一点干活儿孝敬的机会。”

      老妪敢和林文厮闹,却不敢对奚九酒胡搅蛮缠,最后只能把三个儿媳的名字记下。

      自从登记完要背竹蔗的人,林文就跟脚底下长了钉子似的左右摇摆,完全坐不住了似的,可奚九酒平时不大爱带人走动,可今天却不知怎么了,一直叫她在眼前。

      磨墨倒水洗茶盏整理书册,每次她想开口要出去的时候就有了新活儿砸下来。

      林文坐立难安,托词去茅厕才跑出来,果然看见了在外面等着她的奶奶和母亲。

      “奶!娘!”

      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家人这么久呢。

      “文娘,文娘!”母亲抱住了女儿,摸索着她的头发,脸颊,“在那边还好吗?”

      “奚娘子对我很好,她看我识字,还让攒竹娘子教我记账呢!”林文用力点着头,把手里攥着的糖块塞在娘手里,“娘子赏的,给弟弟吃。”

      “好了。奚娘子心善,那是好人家,别不知足。”老妇人发了话,林文的娘不得不让开,“是奚娘子让你出来的吗?”

      “没有,我说要上茅厕,偷偷跑出来的。”林文摇头,“奶,你真的要让娘和婶婶们去背甘蔗吗?那个村子路不好走,都是那些没办法的女人才接这个活儿的。”

      “谁是天生情愿做这些事的,要不是没了活路,哪个女人愿意卖肉啊?你在奚娘子身边呆着,别看不起人。”老妇人看着林文的眼神极深,“女人大多活的没办法,奚娘子好心赏一条活路,别不识好歹了,接着吧。”

      林文似懂非懂:“奶,她是菩萨吗?”

      “也许是吧。”

      “你是托词出来的,别待得太久,快回去吧。”老妇人看到帐子里人影走动了,急忙推着她回去。“我们攒够了钱,会把你赎回来的,你等等,且再等等,啊。”

      老妇人粗糙的手掌抹掉她眼角的泪水,“你在人跟前当差,不能哭丧着脸,快回去吧。”

      “哎。”林文是这么应着的,可回营帐的时候还是两眼红红,可一抬头,却发现奚九酒站在门前,不知看了多久。

      “娘,娘子!”林文面色惊慌,她一定知道了她托词偷溜的事情!

      奚九酒转身点灯:“罚你三个月月钱,明日起你就在糖坊里待着吧,不用过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讲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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