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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当年事3 ...

  •   自皇城南门出去,沿着柘江走不过四五里,有一座极青翠的山,也不知谁人在那山口立了个石碑,上书“崆峒”两个大字,久而久之,人们便也都叫这山崆峒山。

      那石碑后头,石阶层层叠叠地铺进林子里,经过一夜细雨的洗礼,长出来一层浅浅的青苔,时不时引得几只鸟雀落到地上,在石缝里寻着草籽。

      忽的一道淡蓝色的光芒闪过,山阶上多了个撑着霁青色油纸伞的人影,将地上的鸟雀惊飞。

      岑与墨自皇宫离开,几次缩地便到了山脚,撑着伞拾阶而上,时不时有几颗水珠自树叶上滑落,砸到伞面上炸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他沿着石阶走了约半盏茶时间,在一个拐角停下脚步,伞柄轻轻一旋,水珠线一般飞射出去,却被淡蓝色的屏障挡下,林中聚起一团雾气又很快散去,另一条小径出现在密密匝匝的树林里。

      岑与墨收了伞,抬步走上那条小径,淡蓝色的屏障在他靠近的时候自动开了一道门,在他身后合上,雾气聚了又散,障眼阵重新将小径隐匿起来,他又沿着这小径走了一会儿,面前道路一转,竹楼小院静静矗立在山坳里。

      这也难为明皇手底下派来的那位姓季的统领,仅靠着几句笼统的描述愣是找上了门来,还在这湿冷的山坳里一蹲就是半个月。

      小院内一片寂静,屋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岑与墨灵识扫视一圈,依旧没找到某个成天嘴碎个不停的人。

      今早起来便没见到陆衍这家伙,寻了半天也不见影子,大概是赌气偷跑出去四处溜达,或是又到送客庄说书蹭酒喝了。

      虽说和筑紫筝化形成的陆衍相处时间不过短短半个月,但好歹是陪了自己十余年的琴,岑与墨自认把这人的性子摸得还算透彻。

      以陆衍的实力和性子,岑与墨丝毫不担心他在外面吃亏,信步上到小竹楼二层,踏入自己的卧房,昨晚没收的两坛子酒还工工整整摆在床头的小几上。

      岑与墨不禁有些诧异,竟然没被偷回去。

      墙上的挂钟响起,正好到了午时,他抬手解去眼上白绫,露出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

      眼中蒙着一层迷雾,显得一双形状极好的眼睛黯淡无光,岑与墨缓慢地眨眨眼,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层迷雾渐渐散去,眼眸中出现一点光亮,缓缓聚焦,变得有神起来。

      说岑与墨是个瞎子其实并不完全准确,他的眼盲源于灵府中蛰伏的寒毒。

      虽说一日里大部分时间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但白日太阳正盛时,寒毒稍被压制,眼前的雾霭便会稍稍散去,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些许周围事物的轮廓;不过除了他自己和陆衍以外无人知晓,每到午时,日头最高阳气最盛的时候,他都会有一段短暂的复明时间。

      其实岑与墨自己也不知道那寒毒从何而来,自他有记忆起,它便待在灵府中,平日里都静静地蛰伏着,只在每月十五的子时,阴气最盛的时候发作一次。

      岑与墨算了算,今日清明,再过几日便是十五了。

      先前寒毒发作时,他有筑紫筝这一以凤血桐木枝干铸成的神器,抱着睡一觉,借着桐木内火凤的灵力和血气尚能压制住不断上涌的寒意。

      化形之前筑紫筝虽有灵识,但更多是懵懂的本能,灵智和八九岁的孩童没多大差别,做这些亲密的举动岑与墨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但如今筑紫筝化形成了陆衍,总不好再继续抱着他睡。

      不能借用陆衍身上的火凤气息压制寒毒,便只能找法子替代,岑与墨想到这里,又发起愁来。

      毕竟他身上的寒毒可不普通,从他借用凤血桐木内的凤凰灵力尚且只能勉强压住便可见一斑。

      实在没办法的话,月圆之夜把陆衍弄晕了封住五感,先把寒毒压住了再说。

      岑与墨如是想道。

      作为补偿,这两坛子酒回头就还给他好了。

      *

      “啊…啊……啊嚏!”

      陆衍揉了揉鼻子,想着又是谁在惦记他,低头看向身前的小家伙。

      女孩儿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估摸着五六岁年纪,身高才到他腰际,脸上也脏兮兮的,眼睛却亮得出奇,小手紧紧攥着陆衍衣摆不放。

      陆衍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

      “小家伙,咱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行不?”

      女孩摇摇头,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里满是怒气,奶声奶气又凶得不得了:

      “道歉!”

      陆衍扶额苦笑:“祖宗!我怎么惹到你了,你给我个痛快成不?”

      要问陆衍现在的感受,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昨晚他在岑与墨房门口喊了半天都没得到半点回应,一气之下就跑回送客庄,叭叭叭讲了一整夜的书,顺带蹭了张床,一早起来又不想腆着个脸回去,便到了柘江边上瞎逛。

      谁知溜达的时候一个不注意踢倒了个泥人,这小家伙不知打哪儿窜出来,闷头就往他身上撞。

      陆衍眼疾手快抵住她的脑门没让得逞,这小祖宗便死死攥着他的衣摆赖着不让走,非要他给那几个泥人道歉。

      陆衍也不是不能用强力的手段让她松手,但欺负小孩的事他自认做不出来。

      看着小家伙倔强的眼睛,陆衍头疼道:

      “小孩儿,我刚刚是踢倒了你的泥人没错,但我不是扶起来了吗?也给你道歉了不是?你怎么还揪着不放呢?”

      小家伙指了指旁边的五个泥人:

      “给它们道歉!”

      “好好好”

      陆衍认命地给几个东倒西歪的泥人作揖:

      “方才是陆某不慎冲撞了几位,在这给你们赔个罪,劳您们大驾跟这小家伙说说理儿,让她放开我,成不?”

      小家伙见他道了歉,这才松开手,还顺便拍了拍陆衍被她攥得皱巴巴的衣角。

      陆衍蹲下身来,好奇地看着她,问道:

      “小孩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河边乱逛?你爹娘不会担心么?”

      女孩却没有理他,蹲在几个泥人面前,把左手里握着的一把小野花放在了地上,又小心翼翼地把最小的泥人挪到另外四个泥人的正中间。

      花是野外最常见的白色小花,花瓣上还沾着点露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

      她把花小心翼翼地摆好,才转头对着陆衍说道:

      “我没有爹娘,叔父叔母说他们都去玩了,要过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下来,视线落回那五个小泥人上,闷闷道:

      “其实我知道那些都是骗我的,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没那么好哄的。”

      陆衍顿时梗了一下,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孤儿,他尴尬地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总是小孩小孩地叫你。”

      “我叫小孩。”

      “不是,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就是别人都是怎么叫你的?”

      小孩肯定地点点头,道:

      “对呀,叔叔叔母他们都叫我小孩的。”

      陆衍瞬间脑补出一大串她的凄惨身世:

      父母双亡,只能寄住在叔叔家,但叔叔叔母对她并不好,穿的都破破烂烂,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只有“小孩”这么一个笼统的,甚至都算不上名字的名字。

      他看着小家伙,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几分:

      “河边危险,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小孩摇摇头:

      “我好不容易溜出来的,才不要回去!”

      陆衍:这孩子在家里是受了多少委屈,才会自己一个人偷跑出来!

      “嗯,不是回你叔叔家,我带你回我家去,好不好?”

      “才不要,谁知道你是不是人牙子,叔父他们都说外面可危险了,不让我出门。”

      “你这家伙,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呢?我陆衍行的正坐的端,怎么可能会拐卖小孩?”

      陆衍给小孩施了个清洁术,将她一把抱起,朝集市走去:“走,小爷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你放我下来,不然我就咬人了!”

      “你这小孩这么这么倔呢……桃花酥,荷叶饼,糖葫芦,你想吃什么?”

      “我要鲜花饼!”

      几柱香后,陆衍看着坐在桌前挑挑拣拣的小孩,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这小家伙不是身世凄惨吗?不是常年被虐待吗?

      怎么……挑食挑的这么熟练?

      两人此时正坐在皇城内最大的酒楼,来凤楼的二楼窗边,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和菜式。

      小孩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筷子在碗里扒拉:

      “什么明国第一楼,这菜根本就不好吃嘛,还没我家厨子做得好。”

      陆衍木着脸:

      “这家酒楼可是宫里退下来的御厨开的,来这吃的哪个不是赞不绝口?你家厨子能比御厨做得还好?”

      小孩摇摇头:

      “这哪里是御厨的水平?桃花酥又油又干巴,鳜鱼都炸焦了,还有鲜花饼,都不知道放了几罐糖,又甜又腻……”

      她把桌子上的菜全都挨个批评了一遍,最后一摔筷子,撇嘴道:

      “难吃。”

      陆衍扒拉两口饭,两边腮帮子鼓鼓的,他一边努力咽着嘴里的饭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有吗?我感觉味道很好啊,”

      小孩朝他吐吐舌头,道:

      “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话音刚落,街上突然一队人马骑着马急驰而来,引起一片喧闹。

      她眼瞳一缩,跳下座位直接钻进陆衍怀里:

      “完了他们来抓我了!”

      陆衍嘴里的饭刚咽下去,被她这么一撞顿时一阵猛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小祖宗你是要谋杀我吗?”

      他端起茶水猛喝几口,将卡在嗓子眼里的饭菜咽下去,才将小孩搂在怀里,起身往窗外看去。

      只见几个侍卫打扮的的人正拿着画像一个一个地问着街上的路人,像是在找什么人,好在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陆衍松了口气,拍了拍小孩紧绷的身体:

      “没事,他们没有发现你。”

      小孩脸埋在他腰间,闻言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衍,可怜兮兮道:

      “我不想被抓回去……要是被抓回去皇…黄妈妈肯定要骂死我了。”

      陆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没事,他们应该不会找到这里……”

      话音刚落,只听楼梯口“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着轻铠,一脸铬腮胡子的大汉走了上来,扫视一圈,看到小孩的时候眼睛瞬间一亮,快步走近单膝跪地:

      “公主殿下,我们总算找到你了!”

      “请您不要任性,跟属下回宫去吧,皇上和娘娘知道您不见都急疯了!”

      陆衍听着这人的话,整个人……啊不,整个琴都不好了,像是一朵朵烟花在脑子里猛地炸开,把他险些给炸糊了。恍惚间,他突然想起岑与墨先前和他说过的一件事:

      “明国小公主,名静安,此外还有一个乳名,唤作小孩。”

      “因为帝后希望她能永远像小孩一般天真而快乐,不必知世间冷暖,不用解万般愁绪。”

      “不过这两年已经没什么人叫这个乳名了,你记在心里,到时别叫错就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当年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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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暑假太忙辣~暂时缘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