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向吸引》璎斓

86、幻境

　　越往申少原精神域里走去，周遭的雾气越淡。申少原的精神域从外表看去平平无奇，干涸的地面上偶尔被风吹起几块沙砾。

　　这里安静。

　　安静的有些诡异。

　　那些眼睛，和申少原本人都不见踪影。

　　有了孔顺的前车之鉴，宁彬和谢楚不敢放松丝毫警惕。他们一路沿着荒草丛生的道路走到深处，站在一个像是湖水干涸留下的河床面前。

　　风化的动物骸骨落在河床内，好像是一只孔雀。

　　也许，这就是方志松的精神体。它的骨骼上留着几道明显的外力伤痕，是受到重创的表现。

　　望向灰蒙的天空，宁彬隐约在其中看到几道裂痕。

　　“他的精神域快崩塌了。”宁彬了然，“我的调查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是申少原这边快撑不住了。”

　　这并不奇怪。

　　一个人的精神域承载力是有限的，常年累月的超负荷承载，必定会造成伤害。

　　谢楚顺着宁彬的目光看去，那道存在于天空的裂痕蔓延到地平线上，紧接着就引起了地面的皲裂。

　　“所以申少原必须和大部队汇合，”谢楚说，“他们盯上艾普莉不仅仅是为了打开曙光系统，还是要为这些意识找到一个存储点。夏娃不合适，但艾普莉是当年战胜亚当的超级主机。”

　　说到这里，两人默契的闭了嘴。

　　在别人的精神域中谈事情不安全，何况，这件事还涉及到宁彬的假死和此前的诸多隐瞒，他还欠谢楚一些解释，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谢楚回到他和宁彬的精神域中。

　　“想怎么做？”他问。

　　宁彬说：“精神域坍塌。”

　　直接摧毁申少原的精神域是最简单的办法，申少原现在的状态其实是精神域外化实体状态，这就意味着他本人也在精神域中。这种情况下，一旦精神域坍塌，他也会随着精神域消散。

　　那些意识也可以被一网打尽。

　　但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之前，他要找到能把他和宁彬送出去的方法。

　　直接撕裂并不可取，这里留存的意识但凡有一个外泄，那就有够他们受的。谢楚点头同意了宁彬的想法，说：“我去找中心点。”

　　精神域的中心点是其最脆弱的地方，一般由其精神体保护。不过申少原是个鸠占鹊巢的杜鹃，谢楚和宁彬不确定他现在的精神域中心点和方志松那时是一样的。

　　谢楚小心的滑下河床。

　　快到最低的时候，谢楚用手撑了一把，潮湿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相信的走向河床。拨开表层的浮土，露出里面深褐色的内里。

　　湖水是最近才干涸的。

　　宁彬也看到了。

　　他微微皱眉，想到申少原形容唐紫灵说的话。

　　她的意识很顽强。

　　说明一个人的意识如果足够顽强，是可以对申少原的侵占进行反抗的。湖水是最近才干涸的，那就说明，方志松的意识是最近才消散的。

　　他一直在和申少原抗争。

　　也许有一个瞬间，宁彬看到的申少原，其实就是方志松。

　　这样的话，他有没有进行隐晦的求助？

　　宁彬垂下眼睛，双拳紧握。

　　一点冒头的愧疚火苗被这里的冷风一吹，瞬间暴涨，几乎要将宁彬淹没。

　　他怎么能没有察觉？他为什么毫无察觉？

　　朝夕相处，不论是申少原的内奸身份，还是方志松，他真的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风吹的更猛了。

　　潮湿的水汽萦绕在谢楚鼻尖，他抬头望去，眼前的天色似乎更暗了一分。他尝试的叫了一句宁彬，宁彬回过神，伸手将他拉了上去。

　　谢楚见他皱着眉，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感觉，雾靠近了。”宁彬说。

　　现在想想，刚刚激烈的情绪波动有些奇怪。

　　宁彬不是随时随地沉浸自己情绪的人，所有的事情在他这里都会分一个轻重缓急。他突然想起孔顺在城海山对他使用的幻境，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对谢楚做了一个眼神，猛地甩开谢楚的手。

　　“！”谢楚急急抓住他，“你怎么了？”

　　“我要救她！我要救他们！”宁彬不顾一切的向浓雾冲去，他转身看向谢楚，眼神中透出疯狂的炙热，“你没有看到吗？”

　　谢楚一惊：“我该看到什么？”

　　“唐紫灵，妈妈，吴博士，”宁彬向着浓雾步步靠近，“他们在等我。”

　　谢楚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雾更浓了。

　　在他眼里，带着一种欢心鼓舞的雀跃，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猎物欢呼。

　　谢楚赶忙拦在宁彬身前。

　　“宁彬，宁彬你看看我。”他语气焦急，“我是谁？”

　　宁彬看向谢楚的眼神闪过一丝清明。

　　“谢楚？”

　　“对，是我。”谢楚紧紧抱住宁彬，“听我说，听我讲，你看到的那些，只是幻觉。我们身处于申少原制造的幻境，他在引诱你过去。”

　　宁彬没有说话。

　　谢楚盯着远处的雾，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的景象也有刹那扭曲。谢楚在手臂上狠狠一划，鲜红的血液涌出，血腥气和疼痛让他清醒过来。

　　不能过去雾里。

　　他们得想办法把这些雾隔开。

　　谢楚尝试着用精神力做出一个防护罩试探，但触碰到浓雾的一瞬间，防护罩就被浓雾包裹，很快里面干净的空气就被污染。

　　这样不行。

　　谢楚紧抱着宁彬，拦住他的视线。

　　他焦急的扫过四周，仿佛在雾中看到了一双双急切的眼睛。

　　在引诱，在对他们说。

　　快来啊。

　　宁彬推开谢楚，走向浓雾。

　　他说：“妈妈，是你吗？”

　　宁彬的力气很大，谢楚一个趔趄，没跟上他的步伐，他焦急的快跑想要抓住宁彬的衣角，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伸出手触碰迷雾。

　　“不行！”

　　浓雾中渗出一个小角，慢慢的像宁彬靠近。

　　像是很多人叠在一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是我啊。”

　　宁彬露出一个微笑。

　　下一秒，他敛起神色。他身侧闪出一道锐利的金光劈开迷雾，伴随着一声惨叫，宁彬问问的扯出一个没有形状的白色物体。

　　“抓住你了！”宁彬用精神力死死绑住他，“申少原，不，EC0012，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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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城郊基站暂时解除入侵危机，实验体还在进攻，但总体在可控范围内。”

　　张春和颤抖的嗓音从内线中传来：“上官瑞重伤，请求医疗支援。”

　　等了几秒，内线毫无反应。

　　张春和有些懊恼的拍拍耳机，站起身一枪托甩开一个摸过来的实验体。

　　“别呼叫了，”身后上官瑞虚弱的声音传来，“我来的时候，中心塔也在被实验体围攻。杜主任说过，可能存在失联的可能。”

　　他的胸口有一处贯穿的血洞，和吴博士的致命伤位置一模一样。

　　但张春和不信邪。

　　一连五个呼救没有应答后，她叫来城郊外仅剩的医生，看着上官瑞的伤口，几人神色复杂，摇摇头。

　　“看吧，”上官瑞勉强挤出一个笑，“别费劲了……”

　　张春和别过脸抹了把眼泪。

　　上官瑞脾气好，在中心城朋友很多，他人也热心，在初入中心塔当实习生的时候，每个人都去过他的部门轮岗实习，谁都受过他的照顾。

　　一时间，远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啜泣。

　　“可以了。”上官瑞望着天空，他想，他这一辈子已经很值了。

　　他没有宁彬的等级，也没有谢楚的身体，他没什么野心，想着能混到退休就成。老了就住中心塔的疗养院，最后埋在中心塔的陵园中。

　　他这个人也许天生飘泊，家人没有，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恋爱谈过，但都不长久。游戏人间是他最好的活法，但他不愿意和谁有爱情感情的纠葛。

　　孑然一身，上官瑞已经习惯了。

　　死在这里，他算是英雄，算他赚了，以后能埋在陵园的前排呢。

　　就是对不起小鱼了。

　　他的语言教学还没结束，他还答应带小鱼出去玩，给他起一个名字。

　　说小鱼小鱼到。

　　上官瑞挤出一个笑。

　　小鱼脸上没有表情。

　　他定定的看着上官瑞的伤口，问：“我的名字呢？”

　　“嗯，凌沧，怎么样？”上官瑞笑着说，“天空与海洋，往后皆自由？喜欢吗？”

　　“不喜欢。”出人意料，小鱼摇摇头。

　　他问：“有了名字，你就会离开我吗？”

　　“那不如一直叫我小鱼。”

　　上官瑞一时怔愣，不知道如何解释现在的情况。

　　“我想留下，好像也不太行，”上官瑞说，“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和小鱼不一样。”

　　小鱼盯着他看着很久，突然说：“我可以分给你。”

　　“什么？”

　　上官瑞看着他用尖锐的指甲划开自己的胸口，像是无知无觉不知疼痛的从身体里拽出一个亮闪闪的晶体。在他惊慌的注视下，小鱼平静的将着看着就要命贵重的一分为二。

　　小鱼将另一半放在上官瑞的伤口处。

　　他垂着眼，表情淡淡，带着温热血迹的手指拂过上官瑞的脸颊，带起一阵令人战栗的温暖。

　　“这是什么？”上官瑞颤抖道。

　　小鱼说：“人鱼之心。”

　　“那个蠢人一直没搞清他的用法，”小鱼想到什么似的笑了一下，“不过如果我不愿意，人鱼之心就只是一块宝石。你快好起来，我想和你生小鱼。”

　　“噗——”上官瑞后悔的吐出一口血。

　　张春和眼睛里的眼泪彻底落下去了，她冷脸转头，说：“没事了，他活着，对，就是我眼要瞎了。你要是能联系上孟哥就赶紧问问，艾普莉加载到哪一步了？”

　　杨培风沉默半晌，心说我不是来求援的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