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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甾染山城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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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鸣谷,甾染山城附近,山峦顶峰。
距离杜光欧失踪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从踏上寻找他的路途以来,葛马和董莉莉一直在向北部进发。
杜光欧之前提到过,他要去找杜义的友人,燕雁。而燕雁正是白鸣谷山城甾染的城主,这点人尽皆知。
只是,他们无法确定,杜光欧是否真的按他自己所说,往白鸣谷的方向上去。一路上,葛董二人四下打听,每到一个地方,就向当地的人询问杜光欧的踪迹。而的确,他们去的大部分地方,人们都说,有一个长发的、扎着马尾、面容俊朗、心事重重的男子,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穿越他们的地界。
他们的方向没错,杜光欧的确赶往了白鸣谷。
确定了他去往的方向,葛董两人一路尾随,来到了这南北交界处的大峡谷。
白鸣谷非常的陡峭,像是一道闪电劈开山脉,留下了一道狭隘的缝隙。白鸣谷一名,也是因此而来。
在缝隙的南侧,有一座建立在山坡之上的城池,那便是山城-甾染。
众所周知,甾染是一座军事城池,它位处南北关隘要道,以其军备力量文明。出于地理位置的考量,又或者是因为亲身经历了两面夹击的历史,所以,这座城池无论更替了多少代主人,依然不变它是一座军事城池的性质。
风从峡谷之间吹过,绕进城里,闲转了一圈,出城,抚平了城外的田野。它吹啊吹,翻上南边的山坡,拨动了杂草,撩上峰顶,最终,吹动了女人耳畔的一缕发丝。
女人将那缕头发捋到耳后,她从厚重的鹿绒围巾中抬起脑袋,结霜的睫毛下,清亮的眸子正向远处眺望。
她看见山,看见了城池,看见那道险峻的峡谷,看着她在乎的人所去的方向。
葛马骑着鹿走在董莉莉的身后,登上了山顶,经过一路跋涉,他满身风尘。红发的男人向远端眺望,像是折服于这天地之宽,感慨地叹息,“前面就是甾染了。”
“光欧就在那里。”董莉莉道。
葛马引着白鹿走下山坡,鹿蹄在碎石和积雪上踏过,“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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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鸣谷,甾染山城,王城众议厅。
——我不该在这里。
王座旁边,一个身形矮小的女子局促地站着,她笑容僵硬,神色游离,两条腿已经站得麻木,却不能离开。
——古古,你该知道燕家人聚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你从来不长记性,你真蠢。
无数的思绪划过女孩的脑海,但是,表面上,她什么都没说。
这本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温度适宜,天空晴朗,非常适合早餐过后出去逛街。但是好巧不巧,她在离开王城的路上,碰上了当今甾染内承——也就是武王之下,甾染地位第二高的人物——这个现在坐在王位上的男人燕无。
男人问她,要不要陪他去检阅新兵,古古一听,这内承大人的要求,哪有拒绝的道理。而且,他们在新兵招募上的经费花了不少,她倒是要去看看,招来的,究竟是些臭鱼烂虾,还是值得这么多投入资金的精兵良将。
于是乎,她就这么被拐进了众议厅,燕无说处理完事情他们就去。
古古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事情”,是指看他们燕家人内斗。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也不知道是燕无没把她当外人,还是他们家的人觉得家丑不是丑,外扬不嫌丢人。
总而言之,她一个非燕系的无辜人员,正在这个庞大的众议厅里,经受着她本不该受到的折磨。
“这件事已经定性了,二位兄长,甾染的兵力不会外借。”
说话的,就是坐在古古旁边的王座上的男人,他留着半长的刘海,它几乎挡住眼睛的视线,耳上戴着一对金耳坠,神情忧郁,坐姿端庄。
而下面两个仰头望着他、神色不一的,则是燕无的大哥燕戎陵,以及二哥燕戎真。两人身姿挺拔,脑袋都快碰上众议厅的房顶了,像是吃了两个小孩才长这么高,古古觉得他们实在高得离谱,而这绝对不是因为她个头太小了。
二哥燕戎真的脸色不善。他身形修长,一席长褂更是突出这个特点,气质看上去文质彬彬,可一说起话来,音色却是低沉粗矿的,听上去像是某种野兽的咆哮,“你说不借,就不借吗?”
一股硝烟的味道弥漫在这片战场上,古古只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一家人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非得闹得脸红脖子粗,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别伤及无辜啊。
燕无说道:“北地摄文动向晦明不清,所有兵力都必须把守甾染,严盯白鸣谷。”
这时候,大哥燕戎陵说话了,他话里火药味没那么重,态度柔和许多,“白鸣谷狭隘,多少年以来,都是那个样子。大军无法通行,无论是对面还是我们,都无法快速把军队送进敌人的腹地。四弟,你要这么多人留守,听上去不太有道理。”
燕无看向燕戎陵:“大哥,我自有我的考量。”
二哥燕戎真声音浑厚,然而,句句却有讽刺意味,他转头,朝他们的大哥道:“他能有什么考量,无非对我们吝啬罢了。”
大哥燕戎陵皱眉,没看二弟,显然不太赞同,但什么都没对二弟说,“四弟,我要的人手并不多。”
“别跟他说了,他比三弟还固执。”家中老二看向王座之上的老四,道,“燕戎雪,父王在哪?我们要和父王说话。”
燕戎雪这个名字一出来,古古只感觉气氛冷到了极点,连她都出了一身薄汗。
燕戎真居然敢用这个名字叫燕无,看来是这个二哥是真的怒极了,也不管对方底线何在。
燕无原名叫燕戎雪,但这名字,已经很久都没人叫过。自从燕无自己改名之后,要求所有人都不准用曾经的名字称呼他,曾经,有下人不小心叫出了这个名字,第二天,那下人就不见了,不知道那人去了哪,不知道是死是活,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是燕无做的,但没有人敢说。他家里几个兄长,自然也知道这个四弟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然而,当下老二燕戎真却完全不顾那一套,在疯狂试探他的底线。
古古心想,燕无现在肯定已经气疯了,燕戎雪那名字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果不其然,燕无抓紧了座椅扶手,指节都白了,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但是,没过多久,他像是平息了怒火,慢慢松开紧握的扶手。甾染内承还是用他那张忧郁的脸,顶着忧郁的视线,说道:“父王答应会来,兄长们耐心等待就是。”
二哥燕戎真道:“那就等他来了再说。”
燕无道:“他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父王早已把城内事务全权委托于我,我的决策,他不会干涉。”
燕戎真眯起眼睛,盯着四弟,“怎么,不过短短一两年,你已经这么猖狂了,甚至骑到亲哥的头上来。”
大哥燕戎陵在一旁劝道:“二弟,别这么说,燕无今年就要继任武王,如他所说,他现在想必已经全权接手父王的权力了。”
燕戎真道:“但他现在还不是武王。”
燕戎陵重复道:“父王已经把所有事都交给他了。”
燕戎真微微睁大眼,像是叱责,“那我也永远是他哥,怎么,他不帮家里人了?”
这话一出,做大哥的也没声了,仿佛一瞬间,他也有点被二弟的话说服。燕戎陵看向四弟燕无,眼中也有求于他,显现出一丝恳请的目光。
然而,王座上的人不为所动,燕无平淡地说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当年,选择离开这里,不继承父王地位的,是你们自己。”
燕戎真似乎有些恼了,声音拔高:“是只有像你一样的蠢材才会——”
就在此刻,嘭的一声,众议厅的门开了。
一个雄壮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个男人,头发半长不长,乱糟糟的,似乎一早打理过,现又叫他自己弄乱了。他脸颊有点泛红,眼神迷醉,显然是喝了不少酒,此刻手里还提着个酒瓦罐。男人身后跟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他用一阵的欢言笑语把她们劝退了,这才走进众议厅,身子骨一歪,往那门旁一靠,大大咧咧朝里面几个人招手,“来,来!儿子们,跟爹去吃饭!”
那醉醺醺的男人,便是当今甾染武王,燕雁。
见到他,古古只感到一阵绝望。这下好了,连几个人的爹都来了,这场家族会面,看来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了。
“唉……”
古古只听身旁的人一声叹息,转头,她看到王座之上的人起身,一袭披风坠在他身后,随着他走下台阶,那昂贵的布料在阶梯上摩擦着。
就算他走下台阶,古古也觉得自己个头和燕无差不多高,燕家人普遍高大,肩宽腿长,往人群中一站,个个都是显眼包。
苦了她这个十岁出头就不长个子的女娃娃,丢进人堆里根本看不着脑袋。和这帮燕家的野蛮人面对面,抬头只能看到人家下巴,平视是人家的胃,与他们一起行动,她是相当不情愿的。
燕无无视了台阶下的两位兄长,从他们之间穿过,朝门口的燕雁走去,“父王,您又喝酒了。”
古古跟上去,看到燕戎陵和燕戎真之间的那条小路,仿佛是什么通往巨人国的迎宾大道一般。她刚走过燕戎真身边的时候,这个二哥领先一步,抢在她前面,一个大跨步站出来,面向正门,直接把她整个人挡住了,严丝合缝,一点光都不透,直吓了她一大跳。
“父王。”燕家老二喊道,“我有要事相求——”
燕雁摆摆手,大掌一挥,语气词的音调一转,颇有种洒脱不羁的魄力,“欸!戎真,有什么事,吃完了饭再说!”
燕戎真瘪瘪嘴,燕雁都这么发话了,做儿子的只好暂时搁置自己的需求。
古古从燕戎真后面窜出来,赶忙跑到燕无身边,像找到庇护所的蜂鸟一般。要不是这里全都是人,她直想钻到燕无的披风下面去。
她晃了晃他的胳膊,盯着他,眼神无声地问: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燕无回望他,时常忧郁的眉眼下有一丝笑意:不好说。
古古踮起脚尖,拼了命够他的肩膀,以她能做到的最小声音问:“那我能不能先走?”
燕无用他那双无法让她拒绝的眼睛看她,“陪陪我吧。”
古古泄了气,从燕无的身上滑下来。
成,她这一天是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