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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举兵向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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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董清驳这个倔脾气,怎么就不知道收一收,他这般挑衅,就算我忍了,其他贵族也忍不了他。”
回应他的,是城主夫人黎礼。
——“有这种性格,是他的好,也是他的坏。这种性格带来的后果,亦是他的宿命。”
——“我实在不想……他家二女儿去年刚出生,起名叫夜明,好精致的一个女娃娃,哎呀,他家两个女儿都很可爱,都是好孩子,我真的不忍心……”
——“爸,我有一个更为和平的办法,不知可不可行——”
记忆到兄长这里戛然而止,杜光欧只记得这么一个片段,后面,兄长提出了什么,父亲回复了什么,母亲又说了什么,他通通遗忘了。但是,从结果上来看,父亲保下了董家,董清驳两个女儿活到了现在,在血皑城内也未曾受过欺压。
因为那段记忆始终停留在脑海,所以,董清驳在杜光欧这里得到了一个外号:倔老头。
他不记得是自己先起了这个外号,还是因为人们都这么叫他,所以自己也跟着这么叫。
无论如何,这很符合董清驳的形象。
当下,董夜明似乎没话好说了,趴在城头,望着天际上淡薄的云,好像也想要随它而去。
杜光欧这才得空,对董莉莉表达自己前来的目的,“莉莉,埋葬夏潜之前,我记得你取走了他的围巾……能把它交给我吗?”
在讨论逝者的时候,人们总是小心翼翼,杜光欧也不例外。
董莉莉不明所以,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你要它做什么?”
杜光欧犹豫了片刻,这件事无法隐瞒,他只能如实交代:“我要再去见一次夏潜的义姐。你也看到了,上次的结果不尽人意,她不待见我,也不想见到我。但我必须再见她一次,所以我需要一个让她开门的契机。”
“你想把夏潜的东西还给她?”
“是。”
“但是……如果围巾交给夏未信女士,就拿不回来了,对不对。”
“恐怕是的。”
董莉莉的表情有些难过,她争取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光欧?”
杜光欧摇了摇头,“除此以外,我们只能发起战争。”
他理解董莉莉的心情,夏潜是夏未信的义弟,但他也是他们的队员,他们的生命曾一度连接在一起,此生具生,彼亡我亡,不比任何血缘关系疏远。
那条围巾是一道桥梁,看到它,仿佛眼前就站着那个差脾气的少年,意气风发,无所畏惧。他充当先锋,以身试险,灵巧矫健有如雪中黑狼,总是一往无前。但他也会时常等待,不至于走得太远,依然惦记身后每一条生命,穷尽为数不多耐心。
斯人已逝,记忆择取美好之景,遗忘其他不快。所有有关逝者的回忆、那些闪过的片段,尽是些来不及珍惜的温馨时光。
董莉莉打开腰包,从里面抽出一条黑色的围巾,她似乎清洗过了它,上面的脏污已然不见。
原来她一直带着。杜光欧心想同。
她双手攥着黑围巾,目光留恋,像在做某种长情的告别,脆弱而哀恸。
这个瞬间,杜光欧觉得内心受到了沉重的一击。
他突然产生了深刻的自我怀疑,他在想,他是不是做得不对,他好像不应该登上城墙,也不该向董莉莉提出这个要求。
他不愿见到这个素来坚强的人变得好像一碰就碎。
董莉莉伸出双手,似在供奉什么一般,递出了那条黑围巾。
杜光欧迟疑地接过来,那围巾用驯鹿的绒毛制成,又经染料浸黑,摸起来顺滑、柔软,在寒风中散发着一点点暖意。
触感从手掌传递至大脑,突然之间,像是碰到了什么开关一般,脑海好似开了闸,回忆如泉水般涌出。一种强烈的情绪直冲而上,在胸腔聚集,堵塞成苦涩的肿块。
触摸到的感受,与光是看着相比,太不一样了。
他仿佛能感夏潜之所感,闻他之所闻,见他之所见。
身临其境一般。
好像他也随他一同冲破风雪,浑身冰寒,只有脖子以上是暖和的,全靠这条围巾维系住了体温。
也看见那时,他挑衅队员,若无其事地躺在篝火旁,用围巾遮住面庞,不理会火冒三丈的队友。那被篝火烤得暖烘烘的鹿绒围巾,就那样遮掩在他的脸上。
随之而来的回忆像斩不断的线,源源不绝。
这一刻,他才完全理解,为什么董莉莉不愿意把它交出来了。
因为,那是他们对故人回忆的载体。
突然,杜光欧将围巾塞回董莉莉手中,模样不太镇定。
“怎么、怎么了?”董莉莉不理解他的举动,问道。
“……我仔细想了想,就算用夏潜的遗物换取一个见到夏未信的机会,那之后,我也没有跟她谈条件的可能性。”
“为什么这么说?”
“上次的结果很明显了,只要外城是我主掌,她就不会与外城合作。”杜光欧道。
“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不善于和人谈判。更何况,当时你在,白熠也在,我们还是没能说服她。既然她看不起我,那我只好用行动让她看得起。”
“不,光欧,我们还是带着围巾再去见她一次吧。”董莉莉劝道,她应是已经下定决心割舍那条围巾,忙往他手里送,“你还记得吗,上次她驱逐我们时,我告诉她夏潜葬在城东,她就送我了一个盆栽,这是表达感谢的意思。她是非常在乎夏潜的,如果我们能把夏潜的遗物交还回去,就肯定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虽然不承认,但也是个领导者。”杜光欧拒绝接过那条围巾,突然意味不明地说,“虽然我经验有限,但也是领导者。”
董莉莉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听他说下去。
“在某种程度上,我能理解她。如果仇人拿着兄长的遗物来,说要与我握手言和,我会将遗物取走,再将仇人斩于剑下。”杜光欧说着,脸色有些阴沉,“兄长的遗物无法打动我,夏潜的围巾也就无法打动她。”
虽然他不是夏未信真正意义上的仇人,但道理还是同样。
他早该想到这一点,只是被一厢情愿蒙蔽了双眼。看在夏潜的份上,他不想进攻内城,从这个角度出发,一切延缓进攻的行动都变得合理。但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一切又那么经不起推敲。
“是我想得太天真了。你把它收好吧,莉莉,今天就当我没来过。还有,别在墙上待太久了,赶紧劝你家小妹下去。我先走了。”杜光欧捏了下董莉莉的肩,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等等!”董莉莉连忙喊住他。
杜光欧停步,听她还要说些什么。
董莉莉的嘴唇微颤,几次想开口,都没能发出声来。
杜光欧在耐心地等待。
最终,她只说了一句,“不要伤害夏未信女士。”
“……肯定不会。”杜光欧应答,而后,沿阶梯走下了城墙。
看来,一切还需顺应白熠的意思。
他们必须向内城发起进攻。
夏未信究竟是不是复权派,白塔到底有什么含义,她谎称血皑易主是什么意图,他们最终是否可以互相谅解,夏潜的遗愿能否实现……这些疑惑,都要在战争之后才能得到解答了。
人生就是如此,时间是如此的珍贵,又如此有限。一些节点被赋予期望,有些事必须在节点之前完成,他们有余力去做的事情一再缩减,无法静下心来谈一谈,也没时间探究背后的根源,只能受期望驱动,一再向前。
在这个过程中,有些疑问会永远埋没。
杜光欧离开城墙后,回到了居住区,来到白熠的住宅十一舍,在里面找到了他本人。
那人正伏在案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杜光欧走到他旁边,朝桌台上看去。那是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座圆形的城池。这个构图杜光欧再熟悉不过,那是血皑城的俯视图。
王城被重点标注,东边的贫民窟附近也有一处标记,如果没记错,那里应该是白熠的家。
图上画了两条路线,一条粗线从南门出发,直捣王城,另一条细线从东门入城,经过白熠老家,也抵达王城。
“这是攻入血皑之后的路线图?我们要兵分两路?”杜光欧问。
白熠抬起头来,捏了捏肩膀,看样子已经伏案很久了,“没有,就一条。东边这条是退路。”
“仗还没开始打,你就已经在想退路了。”
“有备无患呗。”白熠舒了口气,说道。
杜光欧仍有疑惑,“真要撤退,为什么不走南门?”
“走东门直接踏上去骏河流域的大道了。可是从南门走,只能回琉城。”白熠道。
“回琉城不行吗?”
白熠瞥了杜光欧一眼,似乎有点无奈,“不是你不愿意进攻内城吗?我们一走,夏未信肯定就把外城占为己有了,我们撤军时带着一身伤回来,岂不是方便她一网打尽。”
原来是这样。杜光欧心想。
他为自己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在白熠身侧,“其实,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你。”
“哦?改变主意了?”白熠不以为意地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