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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胸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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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引又睁开了眼,这是她今晚被吵醒的第三次。
住在对门的人家总是喜欢半夜奏一曲抑扬顿挫的交响曲。
她眨了眨疲惫的双眼,趿着拖鞋,半死不活地起床、出门,然后停下,听着清晰无比的争吵声和紧闭的门大眼瞪小眼。
如果现在敲门让他们安静一点,会不会被打一顿?
李思引看了看手机,两点二十七。
如果不说,她估计得睁着眼到天明了。
还是说吧。
“笃、笃、笃。”她敲门。
一秒,两秒……
哦,里面的人情绪过于激烈,都没听到她微弱的敲门声。
她又加重力气敲了几下。
【不好意思阿姨/叔叔,咱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吵架嘛,这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太影响休息了,和和气气的多好!】
她打好腹稿,却没想到开门的人是……是个高中生。
还是她认识的,同班同学、校霸。
这下打过的腹稿全部烟消云散了,她愣了几秒,迷迷糊糊还没清醒的脑子反应了好久,问道:“你住这?”
校霸也顶了俩黑眼圈,看起来没比她好多少,“嗯……对……嗯?”一秒后他好像终于清醒,狭长的双眼微微瞪大,“你认识我?”
“……?”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时,李思引完全无语了。
不爽。没错,就是很不爽。
她说:“不认识,你爸妈在吵架吗?”
门半敞着,她还能听见女人骂男人的声音。
糟心,太糟心了。
校霸却很平静且淡定,仿佛应对过千百遍这样的场景,他说:“不好意思,他们经常这样。你刚搬来吗?如果不是非住不可,可以找下一家了。”
“哦,”她说着就要拿出睡衣口袋里的手机,“那我报警吧。”
校霸没拦她,“报警也没用,之前报过。”
李思引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上个租户报过警?”
“不是,是我报的。”
李思引一时哑口无言,校霸说:“如果不想搬走,推荐你去省一院找医生开盒思诺思。”
“……”
安眠药吗?
她更不爽了,差点就翻白眼给他看了,“省一院有心理科吧,不如你带他们去做个心理治疗?”
大半夜砸来砸去吵来吵去,情绪这么不稳定,心理问题也很大吧。
“去不起。”校霸毫不遮拦,把她的话又堵没了。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她退了两步,然后“啪”地一声关了自家的门。
后半夜果然没再睡着,一方面是对门还在吵吵吵,一方面是被“校霸”气的。
她以前还纳闷他长这么好看,怎么会没人跟他做同桌,他打出来的“校霸”名头,不会是对方受不了他嘴欠,才打他吧?
李思引锁好门,啃了一口包子,没走两步突然踩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用鞋底搓了搓,发现不是粘在鞋上的。
她弯腰一看,嘿,是个胸牌。
摸了摸胸口,嗯,自己的还在,捡起来,看一眼,上面写着【高三89班,宋瞻】。
昨天没翻的白眼,今天冲胸牌翻了。
到了校门口,碍眼的人已经到了。纪检部拿着一个名单,边记边说:“宋瞻,高三89班,没带胸牌,记1分。”
李思引本来打算当没看见,直接进校门的。好巧不巧,她路过时纪检部的同学正好警告他:“宋瞻,这个月你已经三次没有带胸牌了,再有下次停课反省……”
旁边还有路过的女同学驻足停留,笑道:“哎呀季部长,人家宋瞻同学又不是故意没带胸牌的,这么冷酷干嘛呀!”
“要不然你替他被记一次?”部长看起来冷酷又无情。
女同学一笑,溜走了。
宋瞻有些烦躁地翻起了书包。
李思引也有些烦躁,她喜欢走路双手插进口袋,现在也是,被她包在纸巾里的胸牌就这么硌着她的手,让她进退两难。
偏偏她还称得上是个好心人,即使对方是宋瞻。
宋瞻还在埋头苦翻,哦,实际上他书包里只有两本练习册,再怎么翻,也无处可翻。
就在他苦恼着的时候,一节白色的手臂伸到了他面前。
手心里躺着一个被纸包着的胸牌。
他抬头,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短发女同学,他不认识,也奇怪她是从哪里捡到的,却没问,一句话也没说。
宋瞻拿过来别在胸前,纪检部划掉了刚刚的记录。
他拉好书包拉链,进了校门。
预料中的“谢谢”迟迟未到。
李思引亦步亦趋地跟在宋瞻身后,嘴角翘得老高。
真是没礼貌,以为自己这样很高冷吗???不过就是长了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就觉得谁帮你都是应该的???谁欠你的啊??!不会说谢谢可以把嘴捐给有需要的人!
宋瞻边上楼梯,边用余光观察李思引的动向,在发现被她紧紧跟了一路后,走到班级门口,他终于忍无可忍,掀起不耐烦的眼皮,质问她:“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啊?”
跟、着?
李思引被他的用词惊得目瞪口呆,连停在半空中的脚也忘了收回。
宋瞻像被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困扰,乌黑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两人在班级门口无声对峙着。
坐在座位上的同学纷纷站起身来往这边走,旁边路过的其他班同学亦投来好奇的目光——八成是宋瞻的脸太好认了——她可不想就这样在学校出名。
李思引无语:“……大哥,我们是同班同学。”
“……”宋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李思引懒得理他,径直进了教室。
刚一坐下,上课铃就响了。
她向来是踩点进的教室,倒不是她厌学,完完全全是因为没睡饱,所以不想起,没精神——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为了省几百块租了学校附近的老破小。
租了校霸宋瞻同学家对门。
……哈哈,真完蛋。
同桌贺岁是个温煦和蔼的人,看她没精打采的,忍不住开始散发爱心:“昨晚又没睡好?这次月考考了第二还不满意啊?”
李思引礼貌一笑。
宋瞻坐在最后一排,他向来独来独往,连个同桌都没有,把书在桌子上摆好,又把口袋里皱成一团的纸巾掏出来,看了看,又看了看距他十万八千里的坐在中间第三排的黑框齐肩短发女生。
有点眼熟。
但他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黑框齐肩短发女生正侧着头和同桌说话,她同桌是贺岁。她是贺岁的同桌。
宋瞻突然对探究她是谁没了兴趣。
大概是因为她是贺岁的同桌,所以扫过两眼吧。
所以眼熟。
宋瞻敲了敲表壳,迫使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黑板,记起了数学笔记。
“这不是一个正方体或者长方体,所以不能直接建系,这次考试直接建系的同学好好听啊,长长脑子,细心一点……”
哦,他想起来了。
是昨晚那个住他家对面的女孩。
数学课向来过得很快,下课铃响了之后教室一片哀声叹语,宋瞻意犹未尽,把笔记上需要注意的地方标红后,下意识抬头扫了一眼,黑框短发女生还在和同桌说话。
“最后这道导数也太有难度了吧……贺岁,你能不能教教我?”李思引苦恼地皱眉,她感觉脑子里有一团雾,考试的时候有,上课的时候也有,做最后一道大题越来越有难度了。
别是休息不好把她脑子给熬坏了吧?!
李思引心惊胆颤。
贺岁说:“这次的导数出得真的很有水平,没几个人会做,我也错了,不过应该听懂了,我缕缕给你讲。”
这一缕就是一天,贺岁不是被广播站同学叫走,就是被低年级同一社团的学妹缠着商量活动——这周五学校要组织社团活动,高一高二策划、彩排、制作道具……热闹得不行。
跟他们高三没关系了,他们要上课,要复习,要查漏补缺,要攻克难题……
高三生的日常忙碌又枯燥,李思引为了能在无止境的学习中腾出一点时间和金钱小小娱乐一下,晚餐通常都是一张华夫饼和一瓶毫无营养的橘子汽水,足以充饥。
当然,如果补助基金到账,偶尔下馆子吃两个农家小炒,就另当别论了。
今天也不例外。
“喂,妈。”
她刚从楼下甜水摊买了瓶汽水,就收到了妈妈的电话。
无外乎是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睡不睡得着,钱够不够花……然后打来200元的生活费,听完她脆生生假惺惺的一句“谢谢妈妈”,心满意足地挂掉电话。
这些虚无缥缈、远在千里之外的关心,她其实一点都不需要。她和“爸爸”、“妈妈”之间永远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算了。
李思引有些头疼,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与缅怀旧事相比,还是回到温馨的床上大睡一觉更为妥当,毕竟谁也拿不准隔壁家的夫妇今晚打算几点开始吵……
“哧——”
身旁的自行车忽地急刹,霎时间前胎一动不动,像直接与地面粘住一样,连带着车主人也差点“人仰马翻”。
李思引还以为自己挡路了,连忙让开,抬眼却正巧撞上宋瞻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
她又退了一步。
冰镇的汽水瓶壁上布满水珠,有些冻手,李思引两手倒了一下,见他没有离开的打算,笑了:“你不会骑车吗?”
宋瞻没说话,跟个哑巴似的,眼神却从她脸上移去,在那瓶橘子汽水上停留。
李思引被他这样盯着,不自在地想要挠墙,心里痛骂一万个没礼貌,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友善,问他:“你想要吗?”
“在那买的,”她指给他看,“那个糖水摊,你住这么久应该比我了解吧?”
宋瞻显然没什么兴趣,连头都没转。
装高冷给谁看。
李思引“嘁”了一声,打算直接无视他,逃之夭夭。然而没走几步,又见宋瞻推着车子跟了上来。
她装作没看见,吸了一口汽水。
他问:“你叫什么?”
她皱眉抬头,不爽到了极点,“我们同学一年了,你竟然不知道我叫什么?哦,对了,你不认识我。”
李思引忽然看到他车把上挂着的一杯包装“一點點”饮品,瞬间觉得自己问他是要喝橘子汽水吗这句话真是愚蠢到家了。
喉间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她只能又吸了一口汽水,才勉强把这无名邪火压下去。
她真是吃饱了撑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宋瞻说话。
冷静,冷静。她呼了口气,“我叫李思引。”
“我叫宋瞻。”他说。
谢谢,难为您这大忙人介绍自己了。
“哦。”李思引敷衍一笑,见宋瞻把自行车停在棚里,这才意识到已经走到楼下了,于是三步两步上了楼梯,开门,扔下书包,陷进柔软的床,滚了两圈。
打算长睡不起。
可敲门声似乎掐秒一样,在她阖眼的一瞬响起。
李思引只能又趿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是刚刚才见过面的宋瞻,他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一副慷慨大方的姿态。
“今天的数学笔记,借你看了,就当谢礼。”